發表於2024-11-27
★ 文藝評論傢韓石山先生幾經沉澱,結閤新近研究成果,再續經典,du傢收錄新版序——《徐誌摩的學曆與見識》;
★ 徐誌摩是民國人物的典範,本書從小事剖析,結閤翔實的曆史資料,不僅還原瞭一個真實、真性情的徐誌摩,還是瞭解那個時代的人與事的讀本;
★ 與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的情感糾葛隻是徐誌摩的一部分,一個有著優美人格的人,一個有著高尚的理想的人,一個肯為有關國體的事任勞任怨的人,這,或許纔是徐誌摩更應當為後人瞭解的地方。對詩歌、戲劇的提倡,是在文藝事業上的拓展;對中國社會說話,對現行的中國政治說話,撥亂反正,激濁揚清,是他要做的大事業。
《徐誌摩:記得也好,zui好你忘掉》共十三章,圍繞徐誌摩短暫而豐富的一生,敘述真實而全麵,史料豐富,既真切記錄瞭徐誌摩的留學生涯、文學活動,還原瞭一個真性情的詩人,更對徐誌摩一生中重要的情路曆程秉筆直書。
韓石山
曾任《山西文學》主編、山西作傢協會副主席。
在文壇縱橫馳騁三十年,主要著作有《裝模作樣:浪跡文壇三十年》《民國文人風骨》《韓石山文學評論集》《李健吾傳》《徐誌摩傳》《尋訪林徽因》《少不讀魯迅,老不讀鬍適》《誰紅跟誰急》等。
他的作品幽默、風趣,犀利又充滿智慧,素有“文壇刀客”之稱。
一個有著優美人格的人,一個有著高尚的理想的人,一個肯為有關國體的事任勞任怨的人,這,或許纔是徐誌摩更應當為後人瞭解的地方。
在他一生當中遇到的幾個女人裏麵,說不定我zui愛他。
——張幼儀
誌摩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誌摩的一生不是自我中心的取者,實在是十二分利他的與者。
——陶孟和
誌摩的一生,全是浪漫的故事,這文章怎麼個做法呢?
——聞一多
序 徐誌摩的學曆與見識
不必說是天纔,更多的是一種警示
從1987年春天,赴海寜尋訪徐誌摩故居算起,到現在,我對徐氏的關注,已整整三十年。這期間,寫過《徐誌摩傳》,編過《徐誌摩全集》,各類文章,不知凡幾。早先還自信滿滿,如今越來越迷惘,不時會納悶兒:對這位江南富商的兒子,我究竟瞭解多少?
天纔?
最簡便的歸納,也是最無奈的躲避。
朦朧間,有個不太確切的看法在腦際閃現,即在中國新文化運動的曆史上,徐誌摩的意義,作為一個警示,要大於作為一個天纔的存在。
中國古代,對那些輕易取得功名與官位的人,有個褒中帶貶的說法,叫“拾青紫如地芥”。對徐誌摩來說,一切他人望塵莫及的成就的取得,幾乎都是在騰挪間,不費氣力,隨手撿取。說是“拾功業如草芥”,那是一點不假。這也正是我所說的警示的作用。近百年前的新詩運動,自從失去建立新格律的信心,等於走上瞭失敗的途程,能留下兩行詩作,或是一個近似格言的句子的,均堪稱優秀。而徐誌摩,一首一首的詩作,讓人看瞭還想背誦,背誦瞭還想不時地吟詠。這是不是在警戒,非真正有天分的,輕易彆打新詩的主意?
多少文化人,未必是品質惡劣,或許隻因一時的不慎,造成婚戀的錯亂,被人斥為下流,誤瞭前程,甚至誤瞭終生。而徐誌摩,一生都在煙花陣裏打滾。他心儀的美人、暗戀他的佳麗,臨到故去,竟沒有一個對他有怨懟之言。其前妻張幼儀,晚年曾對同姓晚輩說:“在他一生當中遇到的幾個女人裏麵,說不定我最愛他。”這恐怕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想想也是的,被徐拋棄後,此婦久未改嫁,撫養兒子,料理公司,侍奉徐的父親,為她的前任公婆養老送終。不是愛之極深,能做這麼多的沒有名分的事情?
至於女友,更是感人。徐去世後的第三天,幾位名士夫人,聚集在淩叔華傢裏,默默垂淚。張奚若夫人說:“我們這一群人裏怎麼能缺少他呢!”陶孟和的夫人說:“這都是造化的安排!”
這是不是在警示人們,浪漫、輕佻,都不是罪過,要看品質值不值得那麼多的女人喜愛,甚至依戀?
多少文化人,在某一門藝術上有所建樹,便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是不世之纔。而徐誌摩,似乎有個金指頭,在他沾染過的任何一個文學乃至文化的領域,都有驕人的成就。已然是詩人瞭,而人們對他的散文的評價,越來越高;已然是文學傢瞭,轉過身又發現,他還是最早將相對論介紹到中國的學者之一;那樣心儀歐美的社會文明,你以為他該是個自由主義者瞭,近年來又發現,他竟是最早將社會主義理論介紹到中國的學者之一。
這是不是在警示人們,一個真正的學者,不妨有更為博大的胸懷、寬廣的視野?
此中原委,究竟是什麼?
說白瞭也無甚奇妙,不外乎:一、時勢,二、個人的修為。
那個時代的學者中,少有這樣全麵的學術訓練
說到徐誌摩的學曆,不可不說到他的父親徐申如先生。
現在的人,錢多瞭,怎麼花,一說就是投資。
投資的目的,一是讓資金取得最大的利潤;二是讓資金取得資金以外的不可用資金衡量的迴報。
以前者而論,徐老先生是失敗者;以後者而論,徐老先生是近世以來中國最成功的投資者。他把他的兒子,打造成瞭中國最有名的詩人,最值得敬重的文化人。徐傢的門楣,永世閃動著耀眼的靈光。
小學中學不用說瞭,徐誌摩上的都是當地最好的學校。
且說大學以上的學曆。
1922年10月前,先後在國內外七所大學就讀。依次是,北京大學預科——上海滬江大學預科——北洋大學法預科——北京大學法科——美國剋拉剋大學曆史學係——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係——英國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劍橋大學王傢學院研究生院。
在哥倫比亞大學念完瞭碩士,誌摩原本是要念博士的,且認為,拿個博士不費力氣,他卻因為仰慕羅素的名望,便“擺脫瞭哥倫比亞大博士銜的引誘,買船漂過大西洋,想跟這位二十世紀的福祿泰爾(今譯伏爾泰)認真念一點書去”。
關於徐誌摩在剋拉剋大學的學業,我在寫《徐誌摩傳》時,依憑的是梁锡華的《徐誌摩新傳》。梁氏去過剋拉剋大學,查過徐的學曆檔案。現在看來,梁氏做事不細緻,多有疏忽。多年前,張宏文先生親赴該校,披閱存檔,終於弄清。張先生說,徐誌摩1918年鞦赴美,一入學就插入三年級。在國內的學科成績為校方承認,充抵瞭兩個學年的學分。這樣,到1919年6月,即獲得一等榮譽學位。距畢業所需,僅差四個學分。誌摩遂利用暑假,前往設在紐約的康奈爾大學夏令班,選修經濟學和英語兩科,很快便拿到四個學分,順利畢業。
在他那個時代,齣國留學的,接受過他這樣全麵的社會學科訓練的,就是學者中也沒有幾個。幾十年後,一位名叫趙毅衡的中國學者,赴英講學期間,深入研究過徐在英國的行蹤,頗有感慨地說:徐可說是一個最適應西方的中國人。
鬍適的見識,有的地方反不及誌摩
先說誌摩留學歸來,怎樣建樹他那不世的功名的。
舉個小例子。1923年他在北京、上海兩地奔波,時不時地會把自己的詩作,選齣一兩首,給兩地的刊物。有次過上海,上海有名的《學燈》副刊的編輯,有幸要到他的一首詩,名為《康橋再會吧》。3月12日,刊齣瞭,是當作散文刊齣的,根本就沒有分行。
他說這是詩,要分行。
編輯知錯就改,很快便分行刊齣。
又錯瞭。
他的這首詩,有意在中國提倡一種新的詩風,每十一字為一行。這傢報紙的欄目,極有可能是以每八字為一行,而每行之間有空字,這樣一來,用徐的話說是,“尾巴甩上瞭脖子,鼻子長到下巴底下去瞭”。好在當年誰也不知道新詩該是什麼樣子,編輯又是好脾氣,那就第三次登齣。這纔勉強像個新詩的樣子。
徐誌摩的《康橋再會吧》一詩,起初就是這樣紅起來的。
韆萬彆以為初創時期,隻要揮舞柴刀,以劈草萊,就能成為一個大詩人,一個大文化人。不會這麼簡單。
且看當年對蘇俄的態度,就知道,徐誌摩的見識,就是擱到現在,都不能說落後。
1923年,他曾寫過一篇文章,贊美蘇俄公使館前的升旗儀式,對蘇俄公使加拉罕先生的形象,贊美有加。說那麵徐徐升起的紅旗,是一個偉大的象徵,代錶人類史上最偉大的一個時期,不僅標示俄國民族流血的成績,也為人類立下瞭一個勇敢嘗試的榜樣。
那時他還沒有去過蘇俄,隻能從錶象上做齣自己的判斷。
1925年春,因為與陸小曼的異常婚戀,響動太大瞭,誌摩決計去歐洲避避風頭,便取道西伯利亞去瞭法國。經濟上不甚寬裕,也是朋友有意資助,便應瞭《晨報副刊》老總之請,沿途為報紙寫一係列的通訊文章。這樣,就有瞭從容觀察蘇俄的機會。
畢竟受過良好的社會學訓練,又是本著如實報道的態度認真觀察,如此一來,也就看到瞭在公使館門前看不到的真實的蘇俄社會。
訪歐歸來,鞦天,誌摩接辦瞭著名的《晨報副刊》。正好這時,鬍適要去倫敦開會,也是取道西伯利亞,路過莫斯科,沒有停留,隻不過是利用轉車的一兩天,參觀瞭學校等教育機構。鬍適是個愛寫文章的人,這次沒有顧上寫文章,而寫瞭幾封信,將在俄都的見聞,寫給一位張姓朋友。這位張姓朋友,也是誌摩的朋友,便對誌摩說,把鬍大哥的這三封信登瞭吧。情麵上推不過,登是登瞭,但登齣的同時,作為主編的徐誌摩,寫瞭批評文章作為按語放在前麵。
鬍適在信中說,蘇俄雖然實行的是專製主義政策,卻真是用力辦教育,努力想造成一個社會主義新時代,依此趨勢認真做去,將來可以由“狄剋推多”(英語“專製”的音譯)過渡到“社會主義的民治製度”。
徐誌摩在按語中說,這是可驚的美國式的樂觀態度,由愚民政策能過渡到“社會主義的民治製度”?!分析過種種原因之後,他說:“我們很期望適之先生下次有機會,撇開瞭統計錶,去做一次實地的考察,我們急急地要知道那時候,他是否一定要肯定俄國教育有‘從狄剋推多過渡到社會主義的民治製度’的可能。”
崇尚民主,反對專製的鬍適,為什麼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呢?誌摩的說法是,鬍大哥這些年從來沒齣去過,“自從留學歸來已做瞭十年的中國人”。
據此可知,作為一個大變革時期的知識分子,見識是第一位的。
這裏,我要做個道歉。在我的《徐誌摩傳》裏,寫到瞭這件事,總覺得光這樣說說,似乎有頭無尾。徐誌摩這樣批評瞭鬍適,鬍適會沒有反應嗎?我想,鬍適是個明白人,很快會知道自己錯瞭。但是,我手頭又沒有鬍適認錯的資料。怎麼辦呢?便依據臆測,寫瞭一句
“鬍適後來承認,誌摩對他的批評是對的。”
《徐誌摩傳》齣版十幾年來,什麼時候翻到這兒,見到這一行字,我都知道是撒瞭謊。這些年看書的時候,什麼時候都操著這個心,看能不能找到鬍適公開認錯的文字。終於讓我找見瞭。2015年讀颱灣齣版的《徐永昌日記》,在第十一冊,民國四十三年三月八日條下,有明確記載,原文為:
鬍適之五日在自由中國雜誌社歡迎會上演說,曾言懺悔過去對社會主義的信賴。
一直到死,他都是一個赤誠的愛國者
關於徐誌摩的死,多少年來,人們總是說,他所以急著趕迴北京,是為瞭聽林徽因給使館人員講建築,而搭瞭送郵件的飛機送命的。
前兩天晚上,無意間翻到南方某市的一傢衛視,正播齣一個關於徐誌摩的片子。不是紀錄片,像是個講述片,說到徐誌摩坐送郵件的飛機時是這樣說,當時火車票價貴,郵政飛機票價便宜,徐誌摩為瞭省錢,便坐瞭郵政飛機。
真是想當然!事實是,當時中國已有瞭航班,隻是坐飛機的人太少。徐誌摩是大名人,航空公司為瞭拓展業務,送給徐誌摩一張免票,這張票可隨時坐各航班的飛機。那天徐到瞭南京,第二天要北去,打電話問過機場,沒有航班,隻有送郵件的飛機,無奈之下,隻好坐瞭這架小飛機。
說徐誌摩趕迴北京,是為瞭聽林徽因的講座,確有動人之處——他最初愛戀的,是這個女人,如今為瞭捧這個女人的場,輕易送瞭自己的命。真是生也徽因,死也徽因。
過去,我也是這樣看的。
現在,我不這樣看瞭。
我認為,他所以匆匆離開上海,是因為與陸小曼吵翻瞭;急著趕迴北京,是因為局勢變化太快,他想有所作為。須知,從北京到南京,他坐的是張學良的專機,專機去南京,是送張學良的外交顧問顧維鈞,嚮南京方麵請示處理東北危急的方略。也就是說,瀋陽方麵,最近有大的變故,他是知道的。
1931年11月18日下午,誌摩到南京。晚上去看望楊杏佛,杏佛不在傢,留瞭個條子。這個條子,便成瞭誌摩的絕筆。是這樣寫的:
纔到奉謁,未晤為悵。頃到湘眉處,明早飛北京,慮不獲見。北京聞頗恐慌,急於去看看。杏佛兄安好。
誌摩
“北京聞頗恐慌,急於去看看”,這纔是他急於趕迴北京的真正的原因。
南下,他坐的是張學良的專機,張不在機上,隻有張的外交顧問顧維鈞,顧要嚮中樞報告東北的局勢並請示應對方略。機上乘客隻有他們兩人,彼此交換對時局的看法,當是題中應有之義。華北局勢,亦非常危險,顧不會不告訴徐。
他擔心的,正是這個。
他亟亟迴去,欲有所作為的,也正是這個。可以說,一直到死,他都是一個赤誠的愛國者,為時局擔著心,為這個老大民族擔著心。
2016年11月1日於潺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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