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7
媒體評論:
對村上而言,寫作小說就是不斷潛入自我內部,潛入意識洞穴的底部中,進而獲得升華的力量。這樣強大的信念,在他的作品中反復齣現。……村上這次選擇迴歸diyi人稱的寫作……挖掘自我內在的黑暗,同時描繪外在社會巨大的邪惡。這兩者之間實質上互相關聯……要挑戰社會巨大的邪惡,不深刻瞭解自我內在是不可能做到的。”
——中島京子(直木賞獲奬作傢)
“自《IQ84》以來睽違七年的大長篇,《刺殺騎士團長》可說是一如眾所期待的成功之作。肯定會催化村上迷更期待下一部作品的心理。這次新作,作傢明顯開創齣瞭新境地。
循著“喪失──探索──發現──再喪失”這一直以來的手法,但這次村上並未循老規矩收場。
有一件“完全不同的變化”發生在故事結尾處。”
——高澤秀次(文藝評論傢)
“書中仔細描寫主角開的車子與特徵,我讀本書也覺得好像駕駛著一颱‘村上春新款車’,駕馭感跟閱讀感受都很棒。”
——小野正嗣(小說傢、立教大學文學部教授)
“能和村上春樹活在同一個時代,閱讀他的新作品,這樣的喜悅是什麼事也比不上的……作為一個村上迷,隨著閱讀腳步的前進,腦海裏不禁反復揣想作者想要敘述的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小說一邊寫到納粹進攻奧地利、南京大屠殺,甚至是日本東北大地震,眼睛看得到的世界裏,諸如此類的暴力無所不在。而另一方麵,主角肖像畫傢卻在看不見的世界裏同樣戰鬥著,追尋重生……村上春樹的小說,創造齣一種「村上春樹式」的風格發明。就如同音樂世界裏,爵士樂的誕生。閱讀《刺殺騎士團長》如同聆聽優秀的音樂傢遊刃有餘地演奏自己的拿手麯目。”
——窪美澄(作傢)
“文體冒險大迴歸。村上元素大匯集,村上春樹總決算。
村上這十幾年的作品裏,有趣的一部。
迴歸第yi人稱,自我批判與幽默感也重新迴歸。
與自我的陰闇與邪惡對峙,尋找抵達惡淵深處的通道,同時也開啓成為人父的新章。概念性的“殺”。戰鬥的不是世界巨惡,而是自我之中的黑暗、邪念、恐懼、嫉妒等等,與之對峙、並封印。迴歸內省式書寫方式。”
——鴻巢友季子(翻譯傢、文評傢)
“村上春樹一直努力處理的是日本的問題。他用他的方式去處理做為一個日本人,在幾次的日本的西化運動裏,他(或日本人)麵對的睏境。村上真正被日本接受其實是他在國外獲得成功以後,日本人纔真正對他有印象。這跟莫紮特的際遇很像。莫紮特真正成為歌劇泰鬥的地方並不是他的傢鄉。莫紮特的歌劇《唐?喬凡尼》s演是在布拉格。這也是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和莫紮特《唐?喬凡尼》這個歌劇那麼緊密連結的原因。”
——謝佩霓(藝評傢、策展人)
精彩節選:
今天從短暫的午睡中醒來時,眼前有個“無麵人”。他坐在我躺著的沙發對麵一把椅子上,以一對沒有麵孔的虛擬眼睛直呆呆盯視我。
男子是高個頭,打扮同上次見時一個樣。戴一頂寬簷黑色帽子,把無麵的麵孔遮去一半。依然身穿顔色灰暗的長風衣。
“來找你畫肖像。”無麵人確認我分明醒來之後,這樣說道。聲音低沉,缺乏起伏和溫潤。“你答應過我的。記得的吧?”
“記得。不過那時哪裏也沒有紙,沒辦法畫你。”我說。我的聲音也同樣沒有起伏和溫潤。“作為代價,我把企鵝護身符給瞭你。”
“啊,那個現在我帶到這裏來瞭。”
說著,他筆直地往前伸齣右手。他的手feichang長,手裏攥著企鵝塑料玩偶,是作為護身符拴在手機上的。他把它扔在玻璃茶幾上,“咚”一聲輕響。
“還給你好瞭,你怕是需要這個的吧!這小小的企鵝會保佑你,保佑你身邊的寶貝男女。隻是,作為交換,我想請你畫我的肖像。”
我睏惑起來。“可你催也沒用。我從沒畫過沒有麵孔的人的肖像。”
我的喉嚨乾得沙沙作響。
“聽說你是個齣色的肖像畫傢。再說,什麼事都是有diyi次的。”無麵人說道。說罷笑瞭——我想是笑瞭——那類似笑聲的什麼好像從洞穴深處傳來的空洞的風聲。
他摘下遮掩半邊麵孔的黑色帽子。應該有臉的地方沒有臉,那裏緩緩鏇轉著乳白色的霧氣。
我站起身,從畫室拿來速寫簿和軟芯鉛筆。然後坐在沙發上,準備畫無麵人的肖像。可是從哪裏動筆好呢?從哪裏捕捉發端好呢?我無由得知。畢竟那裏有的僅僅是無。一無所有,到底該如何造型呢?何況,包含著無的乳白色霧氣一刻不停地改變著形狀。
“好抓緊。”無麵人說,“我不可能在這個場所停留多久。”
心髒在胸腔發齣乾澀的聲響。沒多少時間,必須抓緊。問題是我握著鉛筆的手指一直靜止在虛空中,無論如何也不想動,就好像從手腕到指尖徹底麻掉瞭。如他所說,我有幾個必須保護的人。而說起我能做的,唯獨繪畫而已。然而我橫竪畫不齣這個“無麵人”的麵孔。我無計可施,兀自瞪視那裏霧氣的轉動。“對不起,時間到瞭。”無麵人稍後說道,白色的河霧從無麵的口中大大吐瞭齣來。
“等等,隻要再等一會兒……”
男子重新戴上黑帽,再次隱去半邊麵孔。“遲早再來找你一次!那時你怕也能夠把我的相貌畫下來瞭。在那之前,這個企鵝護身符先放在你這兒好瞭!”
無麵人消失,一如霧氣被突來的疾風掃蕩一盡。他一瞬間消失在空中。剩下的唯有無人坐的椅子和玻璃茶幾。玻璃茶幾上並沒有企鵝護身符留下來。
恍若一場短夢。但我清楚知道這不是夢。倘若是夢,我生存的這個世界本身就該整個化為一場夢。
或許遲早我總會畫齣無麵的肖像。如同一個畫傢得以畫齣名為《刺殺騎士團長》那幅畫。但是,在畫齣之前我需要時間。我必須把時間拉嚮自己這邊。1假如錶麵似乎陰晦1假如錶麵似乎陰晦
那年五月至第二年的年初,我住在一條狹長山榖入口附近的山頂上。夏天,山榖深處雨一陣陣下個不停,而山榖外麵大體是白雲藍天——那是海上有西南風吹來的緣故。風帶來的濕乎乎的雲進入山榖,順著山坡往上爬時就讓雨降瞭下來。房子正好建在其分界綫那裏,所以時不時齣現這一情形: 房子正麵一片明朗,而後院卻大雨如注。起初覺得相當不可思議,但不久習慣之後,反倒以為理所當然。
周圍山上低垂著時斷時續的雲。每當有風吹來,那樣的雲絮便像從前世誤入此間的魂靈一樣為尋覓失去的記憶而在山間飄忽不定。看上去宛如細雪的白亮亮的雨,有時也悄無聲息地隨風起舞。差不多總有風吹來,沒有空調也能大體快意地度過夏天。
房子又小又舊,但院子相當寬敞。放手不管,院子裏的綠色雜草就長得蓬蓬勃勃,裏麵像藏貓貓似的住著貓的一傢。園藝師來割草的時候,便不知搬去瞭哪裏。想必不再宜居的緣故。那是領著三隻小貓的一隻條紋母貓。神情嚴肅,很瘦,瘦得足以說明活著的艱辛。
房子建在山頂上。走上麵朝西南的陽颱,可以約略看見雜木林間閃齣的海——隻有洗臉盆裏的水那樣的麵積。浩瀚太平洋的小小殘片。據相識的房産中介介紹,縱使那麼一點點麵積,能看見海和不能看見海,地價也是大不相同的。不過作為我,海看得見也好看不見也好,怎麼都無所謂。遠遠看去,海的殘片隻能看成顔色黯然的鉛塊。人們何以非看海不可呢?我無法理解。對於我,莫如說更中意打量周圍山上風光。山榖對麵的山,錶情隨著季節的不同、氣候的不同而栩栩如生變化多端——隻消將其一天天的變化留在心底就足夠有趣。
那個時候,我同妻的婚姻生活一度歸零。倒是在正式離婚協議書上也簽名蓋章瞭,但後來因種種緣由,歸終又重新開始婚姻生活。
無論在哪種意義上都是不容易理解的。就連當事者都很難把握因果之間的關聯。勉強用一句話錶達前因後果,或許用得上“破鏡重圓”這個慣常說法。但這兩次婚姻生活(所謂前期與後期)之間,有九個多月的時間,一如在懸崖峭壁上開鑿的運河豁然開著一個深口。
九個多月——作為離彆時間是長是短,自己難以判斷。事後迴顧起來,既覺得仿fo是近乎永恒的時間,又似乎相反,短得令人意外,稍縱即逝。印象每天都不一樣。為瞭簡單說明實物尺寸,時常在拍攝對象旁邊放一盒香煙什麼的,而在我的記憶影像旁邊放置的香煙盒,卻好像隨著當時的心情而自行伸縮。看來,在我的記憶圍牆的內側,一如事物、事象之類變化不止,或者就好像與之對抗似的,本應一成不變的尺度也處於變化之中。
話雖這麼說,並不意味我的所有記憶統統那樣鬍亂地為所欲為,擅自伸縮不止。我的人生基本上是平穩的、整閤性的,作為大體通情達理的東西運行至今。隻是,僅就這九個月來說,確乎陷入瞭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的混亂狀態。對於我,那期間在所有意義上都是例外的、非同尋常的時間段。置身其間的我,好比在風平浪靜的大海正中遊泳時忽然被來曆不明的巨大漩渦捲瞭進去的遊泳選手。
迴想那期間發生的事情(是的,現在我正在一邊迴溯距今幾年前發生的一連串事項一邊寫這篇文章),感覺上,事物的輕重、遠近及其關聯性之所以往往搖擺不定而淪為不確定的東西,邏輯的順序之所以趁我一眼照看不到的間隙而迅速前後倒置,其原因想必也在這裏。盡管如此,我還是盡我所能,係統性地、按部就班地講述下去。或許歸終無功而返,可我還是打算拼命撲在自行構建的假設性尺度之上,一如筋疲力盡的遊泳選手撲住偶然被潮水衝來的一截樹乾。
故事梗概:
刺殺騎士團長
第yi部 顯形理念篇
那年三月至第二年年初,我與妻子處於正式離婚前的分居狀態。大學同學雨田政彥把他傢的一套位於小田原郊外山中的房子藉給我居住。房子是他父親——日本著名畫傢雨田具彥——曾經居住並兼作畫室的地方。夫人去世後的十來年裏,雨田具彥始終一個人在那裏悠然度日,直到前不久得瞭認知障礙癥,住進伊豆高原的一傢高級護理機構。房子空瞭已經幾個月瞭,我便以看傢的形式住瞭進去。
我與雨田政彥是在美術大學上學時認識的。我大體是畫抽象畫的,纔能也還說得過去。曾在畫展上得過幾次小奬,也在美術雜誌上發錶過作品。但是,單單畫自己喜歡的畫當然是生活不下去瞭。為瞭糊口,大學畢業後我開始通過經紀人接受畫肖像畫的委托。
畫肖像畫的時候,我自始至終貫徹自己的做法——不以實有人物為模特作畫。我會先和客戶做一個小時左右的麵談,隻是問問客戶的生活經曆,在他身上找到可能使自己懷有共鳴的元素。談完後問他藉五六張本人在生活中的抓拍照片。再根據需要(不經常),用自己的小照相機抓拍幾張麵部特寫。僅此而已。往下大約用兩個星期的時間完成肖像畫。畫畫過程中,我需要將記憶中的客戶的立體姿態原封不動地移到畫布上,而我天生似乎充分擁有這種視覺記憶能力。
對我而言,畫肖像畫隻是維持生活的權宜之計,無意長此以往。然而,不溫不火地做瞭不到一年,我發現自己畫的肖像畫似乎受到瞭高度的評價,生意一件件紛至遝來,報酬也算得上水漲船高。我在不知不覺間成瞭專門畫肖像畫的畫傢,甚至在這個特殊的小世界變得小有名氣。隨著年齡漸增(到瞭很難說是年輕人的年紀),我失去瞭“為自己畫畫”的強烈願望,某種類似在胸中燃燒的火焰之類的東西似乎正從我身上消失。我早就應該采取某種措施,可我一再拖延,直到我36歲那年,妻子先於我一步做齣瞭斷。她提齣與我分手,結束我們維持瞭6年的婚姻生活。我沒有問理由,隻知道她某天早晨做瞭一個活生生的夢,醒來時確信已經不能再和我一起生活下去。而且她當時已經開始與另一個男人交往。我立即決定搬齣去,讓妻子留下。我整理瞭一些隨身物品,開著朋友轉賣給我們的標緻205汽車(反正妻子也沒有駕照)離開瞭。臨走前,妻子問我分手後能否仍以朋友相處,時不時見麵說話。我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迴答。
三月的冷雨無聲無息下個不停。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往下可能跑長途,跑去月球也未可知。我一邊開車,一邊想象著妻子被彆的男人摟在懷裏的光景。我想起自己和妻子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做愛瞭。即使我主動,她也找種種理由拒絕。好像是從四五個月之前開始變成這樣的吧?那段時間到底發生瞭什麼我完全想不起來,其實我連昨天發生瞭什麼都無從想起。往下我到底要去哪裏呢?不,更要問的是“我到底是誰?”
我開車上瞭高速公路,一路往北駛去。總之我要盡可能遠離這座城市。我聽著門德爾鬆的八重奏,想起自己十六歲時對班上的一個女孩如癡如醉。但當時連打招呼的勇氣也沒有,隻能在傢畫她的素描。妻子笑我過去就做差不多一樣的事情。我一路上聽著音樂,開著車。居然不睏,全然不睏,甚至覺得睏意一生都不會來訪。天亮前,我到瞭日本海。到達新瀉後,右拐沿海邊悲傷,從山形進入鞦田,從青森開往北海道。到瞭夜間,找一傢便宜的旅館住進去。值得慶幸的是,無論怎樣的床鋪,我都能馬上入睡。
我給村上市附近的肖像畫經紀人打電話,告訴他往下一段時間沒辦法從事畫肖像畫工作瞭。他問我一段時間是指多久,我答不上來。我關掉手機,把它從橋上扔入河裏。對不起,隻能請你死心,隻能請你為我去月球瞭。
我在鞦田市內的ATM機上取瞭款,在函館郊外的一傢大型廉價商場裏買瞭簡易帳篷和睡袋,還有防寒內衣。為瞭節省開支,我在野營地支帳篷睡覺。帳篷下麵是冰雪還沒有徹底融化的堅固的大地,上麵是無垠的天空,閃爍著無數星辰。此外一無所有。
往下三個星期,我開著標緻在北海道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不看報紙,不看電視。世上發生瞭什麼一無所知,也不很想知道。在理發店裏看瞭久違的NHK電視新聞,weiyi覺得和自己有關聯的是北海道山中獨自采蘑菇的七十三歲老人死於熊襲。不知何故,我沒能對老人湧起同情,反而與熊産生瞭接近同謀意識的某種東西。我感覺自己的腦子不正常,好彆這樣靠近任何人。
到瞭四月的下半月,我受夠瞭寒冷。於是離開北海道,轉往內地。從青森到岩手,從岩手到宮城,沿著太平洋岸邊行駛。伴隨著南下的過程,季節一點點過渡到真正的春天。在此期間,我又開始不斷思考妻子的事情。我在眼看快30歲的時候遇到妻子柚。她在一傢小建築事務所工作,擁有二級建築師資格。她是我當時交往的女朋友的高中同屆同學。女朋友在與我約會時在某傢餐廳遇見瞭她,便介紹給瞭我。我對她幾乎一見鍾情。她的長相總體上比較穩重,並不算特彆引人注目。長睫毛、細鼻梁,個頭不算高,長及肩胛骨的頭發剪得很好看(她對頭發十分在意),厚敦敦的嘴唇右邊有顆不大的黑痣——隻有這個地方略給人以性感印象,但也是“需要格外注意纔看得齣”的程度。一般看來,我當時交往的女朋友要漂亮得多。盡管如此,隻看一眼我就像聚氨酯突遭雷擊一般被她奪走瞭心魂。我在幾個星期後的某天一下子明白瞭原因:她讓我想起瞭我死去的妹妹。兩人在外錶上其實並不相似,但錶情的變化,尤其眼睛的轉動和閃光讓我感覺幾乎神奇地一模一樣,恰如過往的時間因魔法之類的東西在眼前復蘇過來。
我巧妙地問齣瞭柚的聯係方式,開始找她約會。我們在安靜的餐館吃飯,隔著餐桌聊天。一開始有點彆扭,但很快就變得有聲有色。有一次我提齣給她畫一張速寫。我掏齣隨身攜帶的小型速記簿,用2B鉛筆迅速畫下她的臉。我想畫的是眼睛,眼睛深處橫亙著時間的深邃世界。畫完後,柚很喜歡,我就把速寫送給瞭她。她久久注視著速寫,好像看到瞭自己所不瞭解的自身。
幾次幽會後,我們成瞭戀人關係。半年後,我們結為夫婦,在廣尾的一座公寓裏安頓下來。我把狹小的一間作為工作室,在那裏繼續我的畫肖像畫工作。初幾年的婚姻生活,我想雙方都是安穩而充實的。我們時常進行親密交談。對發生在各自身上的事情毫無隱瞞,暢所欲言。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嚮她全盤托齣,那就是她吸引我的大的理由:她的眼睛讓我真真切切想起死於十二歲的妹妹的眼睛。如果沒有那對眼睛,我對她的親密感情不至於那般執著。我覺得此事還是不說為好,實際上也隻字未提。
事情是怎麼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呢?我何以樂觀或者說愚蠢到這個地步呢?我的視野裏肯定有類似天生盲點那樣的東西。我總好像看漏瞭至關重要的某些東西。
我後來想到,建築事務所工作繁忙,妻子經常加班。有時她也會和要好的女性朋友齣去吃飯,或者下班後和同事一起喝酒。於是我一個吃飯的日子漸漸多瞭起來。也許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加班或者交友,那個時候她想必正和新戀人在旅館的房間裏共度甜蜜時光吧。細想之下,妹妹和我的關係也大同小異。我嚮來懶得外齣,放學迴傢後總是悶在房間裏看看畫畫;而妹妹是社交型,好說好動。我們在日常生活上興趣和行動並不一緻,但我們充分理解對方,尊重各自的稟賦。
星移鬥轉,進入五月。日復一日的開車讓我感到疲倦,以及握著方嚮盤反復思考同樣的問題也開始讓我厭煩。在宮城縣和岩手縣分界綫附近的山裏的一傢溫泉療養所稍作停留後,我決定返迴東京。因為我覺得長此以往哪裏也去不瞭,何況我還想畫畫——不是畫受人委托的肖像畫,而是想久違地好好沉下心來畫之於自己本身的畫。
在返迴東京的途中,“標緻”汽車在國道六號綫的磐城市前壽終正寢瞭。路上朝夕相伴瞭一個半月,儀錶闆顯示行車距離超過十二萬公裏。告彆“標緻”固然有些淒涼,但也隻能把它留下。是你替我斷瞭氣,我想。
我把野營用品留給瞭汽車修理工,然後搭乘常磐綫返迴東京。到瞭東京車站,給雨田政彥打電話,簡單地講瞭講現在的處境。眼下無傢可歸,問他有沒有能讓我住下的地方。就這樣,雨田政彥讓我住進瞭那幢他父親之前一直獨自居住的房子。
搬進去之前,我與妻子電話聯係,迴傢收拾自己的日常用品。時隔兩個月,我開著一輛新買的二手商務車,再次來到廣尾公寓。我感覺自己像個非法入侵者,那裏實在有太多的東西完成瞭蛻變。我收拾好東西,放入商務車。然後去廚房沏瞭杯茶,一邊喝茶,一邊隨意四下打量。沒有找到任何男人生活的痕跡,也許他們在彆處約會吧。我獨自在房間裏待瞭三十分鍾,其間始終有一種自己被人注視的感覺,好像一舉一動都被記錄瞭下來。然而,安裝攝像頭之類是不可能有的,妻子對於機械一竅不通,無非是自己神經過敏而已。
我給經紀人打電話,告訴他我從今往後不再打算畫肖像畫瞭。經紀人問瞭我一些今後打算如何維持生計的簡單問題。後我問他有沒有什麼建議可以給我,他略一沉吟,說道:“你像是理解事物比一般人花時間的那一類型。不過以長遠眼光來看,時間大約在你那邊。”此外他還認為我具有畫肖像畫的特殊纔能——一種徑直踏入對象的核心、捕捉其中存在物的直覺,擁有那種纔能卻置而不用,他為此感到惋惜。
初diyi天,雨田政彥開車把我送去他傢在小田原的房子。這幢房子位於一條狹長山榖入口附近的山頂上。由於海上有西南風吹來,夏天山榖深處雨一陣又一陣下個不停,而山榖外卻是藍天白雲。起初覺得相當不可思議,不久習慣後,反而以為理所當然。房子的建築麵積不大,是一座西洋風格的小平房,但屋頂意外之高。房子裏麵,傢具、電器、餐具、寢具等一應俱全。不過沒有電視機,也沒有網絡。感覺雨田具彥是一個對世上的事情沒有多大興緻,feichang討厭新鮮事物的人。客廳裏有一套相當氣派的音響裝置,還有一係列高清唱片,大多是歌劇。雨田政彥說他父親雨田具彥作畫時總是聽著歌劇。雨田具彥曾在維也納留學,當時一個勁兒跑歌劇院。不過現年92歲的他近患上瞭認知障礙癥,連歌劇和平底鍋也區分不齣來瞭。他當時是為瞭學習油畫纔去維也納,但迴國後沒多久,突然轉嚮日本畫,並且成為瞭feichang成功的日本畫畫傢。在雨田政彥的眼裏,父親不過是個整天闆著麵孔的老頭罷瞭,我行我素,腦子裏隻有繪畫。
除瞭房子,雨田政彥還給我介紹瞭一份工作——在小田原地鐵站附近的一傢類似文化學校的地方教畫畫。學生有成人也有孩子,每周上兩天課。一方麵為瞭掙些錢維持生計,另一方麵也為瞭與人適當地有些接觸,不讓腦袋齣毛病。我欣然接受瞭他的好意。
我很快習慣瞭繪畫班的授課。我和孩子們混得很熟的同時,還同兩位人妻有瞭性關係。當時的我沒有閑工夫判斷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我隻是抓著一塊木闆隨波逐流而已。至於自己此時此刻身處何方、往下要去往何方,我一無所知。幾個月後,我發現瞭一幅帶有《刺殺騎士團長》標題的雨田具彥的畫。當時我固然無從得知,那幅畫緻使我周圍的狀況整個發生瞭變化。
基本信息
《刺殺騎士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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