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薛福成不僅是近代著名的外交傢,也是影響深遠的思想傢。由無锡薛氏傳經樓陸續刊行的《庸庵文編》、《庸庵文續編》、《庸庵文外編》、《庸庵海外文編》、《籌洋芻議》、《齣使英法意比四國日記》、《齣使公牘》等,總計10種,47捲,總稱《庸庵全集》,收錄瞭薛福成的絕大部分論著。本選集從中選取瞭作者各個時期的主要代錶性作品,按照文選、筆記選、日記選三種類型編排,大體可以反映薛福成從研習經世實學到效法西方、倡言變法的思想曆程。
作者簡介
薛福成(1838—1894),字叔耘,號庸庵,江蘇無锡人。清同治四年,入兩江總督曾國藩幕。光緒元年,上疏力陳海防大計,始知名於世。同年入直隸總督李鴻章幕,襄助辦理外交事宜。五年,撰寫洋務思想代錶作《籌洋芻議》。十年,授浙江寜紹颱道,參與浙東抗法鬥爭。十五年,任齣使英法意比四國公使,緻力於設立領事,保護華僑。與英國交涉中緬南段劃界事宜。屢遷至都察院左副都禦史。二十年四月任滿迴國,鏇病逝。清廷下旨將其事跡宣付國史館立傳。
馬忠文,畢業於東北師範大學曆史係,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從事晚清政治史研究。撰有《時人日記中的光緒、慈禧之死》、《張蔭桓、翁同龢與戊戌年康有為進用之關係 》等論文。
任 青,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圖書情報係,現為中共中央黨校圖書館副研究館員,主要從事文獻資料整理工作,參與整理《張蔭桓日記》(上海書店齣版社,2004年);曾協助許恪儒先生整理《許寶蘅日記》(中華書局,2010年)。
目錄
目錄
導言
文選
選舉論上(1864年)
選舉論中(1864年)
選舉論下(1873年)
上曾侯相書(1865年)
答友人論禁洋煙書(1867年)
中興敘略上(1868年)
中興敘略下(1868年)
練兵(1869年)
上李伯相論西人傳教書(1869年)
贈陳主事序(1872年)
代李伯相擬陳督臣忠勛事實疏(1872年)
海瑞論(1873年)
葉嚮高論(1873年)
治河(1873年)
應詔陳言疏(1875年)
代李伯相復鮑爵軍門書(1875年)
代李伯相復郜觀察書(1875年)
代李伯相復盛觀察書(1875年)
代李伯相復瀋觀察書(1875年)
代李伯相復張觀察書(1875年)
答友人書(1875年)
上李伯相論與英使議約事宜書(1876年)
代李伯相答彭孝廉書(1876年)
先妣事略(1877年)
創開中國鐵路議(1878年)
敘益陽鬍文忠公禦將(1878年)
代李伯相重鍥洨濱遺書序(1878年)
送日本某居士東歸序(1878年)
代李伯相復陳疊奉寄諭分彆籌議疏(1879年)
上李伯相論赫德不宜總司海防書(1879年)
書太監安得海伏法事(1879年)
代李伯相籌議日本改約暫宜緩允疏(1880年)
代李伯相議請試辦鐵路疏(1880年)
代李伯相籌議海防事宜疏(1880年)
代李伯相復徐部郎書(1880年)
洋貨加稅免厘議(1881年)
酌議北洋海防水師章程(1881年)
書桐城程忠烈公遺事並序(1881年)
祭季弟文(1881年)
季弟遺集序(1882年)
與法蘭西立約通商保護越南議(1882年)
上張尚書論援護朝鮮機宜書(1882年)
代李伯相張尚書籌議懾服鄰邦先圖自強疏(1882年)
代李伯相籌議先練水師再圖東徵疏(1882年)
上李伯相論援救越南事宜書(1883年)
援越南議上(1883年)
援越南議中(1883年)
援越南議下(1883年)
答張副都禦史書(1883年)
與張副都禦史書(1883年)
上閻尚書書(1883年)
上閻中堂書(1884年)
籌洋芻議(1885年)
答伯兄書(1885年)
寄龕文存序(1885年)
書涿州獄(1886年)
《浙東籌防錄》自序(1887年)
書編修吳觀禮論時事疏後(1887年)
書長白文文端公相業(1887年)
書宰相有學無識(1887年)
書陳玉成苗沛霖二賊伏誅事(1887年)
書閤肥伯相李公用滬平吳(1887年)
書漢陽葉相廣州之變(1887年)
書劇寇石達開就禽事(1888年)
母弟季懷事狀(1888年)
全氏七校水經注序(1888年)
敘疆臣建樹之基(1889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爭迴坎巨提兩屬體製書(1890年)
英吉利用商務闢荒地說(1890年)
西法為公共之理說(1890年)
攻戰守具不用之用說(1890年)
敘督撫同城之損(1890年)
敘團練大臣(1890年)
察看英法兩國交涉事宜疏(1890年)
豫籌各國使臣閤請覲見片(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接見外國使臣書(1890年)
陸續訂運湖北煉鐵織布機器情形片(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英使華爾身議華民入英籍書
(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英派員駐喀什噶爾及商設
香港領事書(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再論添設香港領事及英派員駐
喀什噶爾書(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三論添設香港領事及英派員駐
喀什噶爾書(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四論添設香港領事及英派員駐
喀什噶爾書(1891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中外辦事情形書(1890年)
與英外部商設英屬各埠領事(1890年)
谘總理衙門與英外部商辦添設領事(1890年)
谘總理衙門送摘譯英法兩國新聞紙(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藏印通商事宜書(1890年)
通籌南洋各島添設領事官保護華民疏(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添設南洋領事書(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大東大北電報兩公司訂立閤同書
(1890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再論電報兩公司訂立閤同書(1890年)
論俄羅斯立國之勢(1891年)
再論俄羅斯立國之勢(1891年)
書俄皇告洪大臣之言(1891年)
許巴西墨西哥立約招工說(1891年)
西洋諸國導民生財說(1891年)
答袁戶部書(1891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辦理教案書(1891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長江教案書(1891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外國領事宜由中國給予準照書
(1891年)
谘總理衙門送齣使英法義比四國日記(1891年)
論中國在公法外之害(1892年)
西洋諸國為民理財說(1892年)
使纔與將相並重說(1892年)
用機器殖財養民說(1892年)
治術學術在專精說(1892年)
考舊知新說(1892年)
南洋諸島緻富強說(1892年)
槍炮說上(1892年)
槍炮說下(1892年)
書周官卝人後(1892年)
復許大臣書(1892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巴西招工事宜書(1892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辦理教案善後章程書(1892年)
緻總理衙門總辦論豁除海禁招徠華民書(1892年)
請豁除舊禁招徠華民疏(1893年)
附陳派撥兵船保護商民片(1893年)
書工商核給憑單之例(1893年)
請展接電綫扞禦水患片(1893年)
議定滇緬界務商務條約疏(1893年)
附陳密保洋員片(1893年)
考察近事謹陳管見疏(1893年)
論不勤遠略之誤(1893年)
論公司不舉之病(1893年)
振百工說(1893年)
海關徵稅敘略(1893年)
海關齣入貨類敘略(1893年)
海關齣入貨價敘略(1893年)
答友人書(1893年)
強鄰環伺謹陳愚計疏(1893年)
《拙尊園叢稿》序(1893年)
《齣使四國奏疏》序(1893年)
《齣使四國公牘》序(1893年)
保薦使纔疏(1894年)
豫籌仰光領事揀員充補疏(1894年)
《日本國誌》序(1894年)
筆記選
裕靖節公殉難
蒲城王文恪公屍諫
肅順推服楚賢
鹹豐季年三奸伏誅
慈安皇太後聖德
河工奢侈之風
戊午科場之案
日記選
同治八年三月十三日(1869年4月24日)
同治八年三月十四日(1869年4月25日)
同治八年六月十八日(1869年7月26日)
同治八年七月十八日(1869年8月25日)
同治八年十一月十七日(1869年12月19日)
同治九年閏十月初四日(1870年11月26日)
同治十年八月初二日(1871年9月16日)
同治十年八月廿一日(1871年10月5日)
同治十年八月廿三日(1871年10月7日)
同治十年十二月廿六日(1872年2月4日)
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日(1872年3月12日)
同治十一年二月初五日(1872年3月13日)
同治十一年三月廿四日(1872年5月1日)
同治十一年三月廿九日(1872年5月6日)
同治十一年十月廿八日(1872年11月28日)
光緒四年十二月初五日(1878年12月28日)
光緒五年八月廿二日(1879年10月7日)
光緒十六年正月廿六日(1890年2月15日)
光緒十六年正月廿八日(1890年2月17日)
光緒十六年二月初八日(1890年2月26日)
光緒十六年閏二月廿四日(1890年4月13日)
光緒十六年三月初七日(1890年4月25日)
光緒十六年三月十三日(1890年5月1日)
光緒十六年三月十五日(1890年5月3日)
光緒十六年四月初八日(1890年5月26日)
光緒十六年四月廿八日(1890年6月15日)
光緒十六年五月廿四日(1890年7月10日)
光緒十六年七月廿二日(1890年9月6日)
光緒十六年八月十二日(1890年9月25日)
光緒十六年十月初一日(1890年11月12日)
光緒十六年十一月廿一日(1891年1月1日)
光緒十六年十一月廿五日(1891年1月5日)
光緒十六年十二月初十日(1891年1月19日)
光緒十六年十二月十七日(1891年1月26日)
光緒十六年十二月廿九日(1891年2月7日)
光緒十七年正月初一日(1891年2月9日)
光緒十七年正月初三日(1891年2月11日)
光緒十七年正月初六日(1891年2月14日)
光緒十七年正月初七日(1891年2月15日)
光緒十七年正月初八日(1891年2月16日)
光緒十七年二月初七日(1891年3月16日)
光緒十七年二月十一日(1891年3月20日)
光緒十七年二月十五日(1891年3月24日)
光緒十七年二月十六日(1891年3月25日)
光緒十七年二月廿七日(1891年4月5日)
光緒十七年三月廿一日(1891年4月29日)
光緒十七年三月廿二日(1891年4月30日)
光緒十七年三月廿五日(1891年5月3日)
光緒十七年四月廿三日(1891年5月30日)
光緒十七年五月十七日(1891年6月23日)
光緒十七年五月廿二日(1891年6月28日)
光緒十七年六月二十日(1891年7月25日)
光緒十七年六月廿八日(1891年8月2日)
光緒十七年八月十三日(1891年9月15日)
光緒十七年十月初六日(1891年11月7日)
光緒十七年十月十六日(1891年11月17日)
光緒十七年十月廿七日(1891年11月28日)
光緒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1891年12月18日)
光緒十七年十一月廿一日(1891年12月21日)
光緒十七年十一月廿七日(1891年12月27日)
光緒十七年十一月廿九日(1891年12月29日)
光緒十七年十二月初八日(1892年1月7日)
光緒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1892年1月19日)
光緒十七年十二月廿七日(1892年1月26日)
光緒十七年十二月廿九日(1892年1月28日)
光緒十八年正月十六日(1892年2月14日)
光緒十八年正月十七日(1892年2月15日)
光緒十八年正月廿一日(1892年2月19日)
光緒十八年正月廿六日(1892年2月24日)
光緒十八年正月廿七日(1892年2月25日)
光緒十八年正月廿九日(1892年2月27日)
光緒十八年二月初二日(1892年2月29日)
光緒十八年二月初五日(1892年3月3日)
光緒十八年二月十七日(1892年3月15日)
光緒十八年二月十八日(1892年3月16日)
光緒十八年二月十九日(1892年3月17日)
光緒十八年二月二十日(1892年3月18日)
光緒十八年三月初六日(1892年4月2日)
光緒十八年三月十一日(1892年4月7日)
光緒十八年三月廿七日(1892年4月23日)
光緒十八年三月廿八日(1892年4月24日)
光緒十八年四月初一日(1892年4月27日)
光緒十八年四月廿八日(1892年5月24日)
光緒十八年五月十三日(1892年6月7日)
光緒十八年五月十五日(1892年6月9日)
光緒十八年五月十七日(1892年6月11日)
光緒十八年五月十八日(1892年6月12日)
光緒十八年六月十四日(1892年7月7日)
光緒十八年六月十七日(1892年7月10日)
光緒十八年六月十八日(1892年7月11日)
光緒十八年六月二十日(1892年7月13日)
光緒十八年六月廿二日(1892年7月15日)
光緒十八年六月廿五日(1892年7月18日)
光緒十八年六月廿七日(1892年7月20日)
光緒十八年六月三十日(1892年7月23日)
光緒十八年閏六月初四日(1892年7月27日)
光緒十八年閏六月初六日(1892年7月29日)
光緒十八年閏六月初八日(1892年7月31日)
光緒十八年閏六月廿五日(1892年8月17日)
光緒十八年閏六月廿六日(1892年8月18日)
光緒十八年閏六月廿七日(1892年8月19日)
光緒十八年七月十八日(1892年9月8日)
光緒十八年七月廿五日(1892年9月15日)
光緒十八年七月廿九日(1892年9月19日)
光緒十八年十一月初十日(1892年12月28日)
光緒十八年十一月十三日(1892年12月31日)
光緒十八年十二月初二日(1893年1月19日)
光緒十八年十二月十六日(1893年2月2日)
光緒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1893年2月16日)
光緒十九年正月初一日(1893年2月17日)
光緒十九年四月十二日(1893年5月27日)
光緒十九年四月十六日(1893年5月31日)
光緒十九年四月廿二日(1893年6月6日)
光緒十九年六月十四日(1893年7月26日)
光緒十九年八月初三日(1893年9月12日)
光緒十九年十月初一日(1893年11月8日)
光緒十九年十月初二日(1893年11月9日)
光緒二十年二月廿五日(1894年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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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書摘
導言
在近代中國走嚮世界的艱難曆程中,不知有多少仁人誌士在冥思苦想中艱難探索。他們為一個曾經強大的古老帝國如今卻步履蹣跚而擔憂,為民智未開而焦慮;他們渴望西方富強的真經,卻又無法改變弊端叢生、舉步維艱的社會現實。在思考與煎熬中,嘗試與碰壁中,逐漸摸索著救國救時的方略。薛福成這位從洋務運動中曆練齣來的實乾派官員,早期著名的外交傢,正是這樣的探索者。他在中國近代思想史上占有不可忽視的地位。
一、從時文製藝到經世實學
薛福成,字叔耘,號庸庵,生於清道光十八年三月十八日(1838年4月12日),江蘇無锡人。他齣生在一個清寒的書香之傢。無锡薛氏雖說詩禮傳傢,卻屢屢與科名無緣。薛福成的曾祖父薛世琛終生睏頓場屋,不獲一售,直到去世時還是個童生;祖父薛錦堂,苦心攻讀,僅到秀纔而止。直到父親薛湘(字曉帆),在道光十一年(1831年)考中舉人,纔使幾代人的夢想得以實現;又經過十幾年的拼搏,終於在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成進士。薛湘所走的路正是當時中國韆韆萬萬讀書人人生的縮影。他們皓首窮經,博的就是一個功名,韆軍萬馬擠在科舉的獨木橋上,不辭辛勞,期待成功,這就是父輩們指給薛福成的人生之路。
少年時代的薛福成無疑受到瞭嚴格的傳統教育訓練。父親薛湘為瞭生計,“恒橐筆遊四方”,中舉後長期任鎮江府教授,中進士後又改任湖南安福縣令,傢中事務多由夫人顧氏主持。年幼的薛福成,曾與諸兄弟跟隨母親長期寓居外祖傢,在那裏讀書用功。無锡顧傢為江南世傢望族,也有很深的文化底蘊。雖然外祖父顧鈞早亡,傢道中落,顧夫人自幼依母過著“作苦茹淡,衣食僅自給”的生活,但是她卻是一位涵養極高的女性。嫁給薛湘時,丈夫還是個窮教書先生,傢境貧睏。顧氏除瞭照料福成兄弟的飲食起居等日常生活,更以兒子們的教育為己任。她課子讀書,不是采用疾言厲色的強迫方法,而是對福成兄弟循循善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鼓勵福成兄弟自覺讀書。多年以後,薛福成深情地迴憶說:先妣於福成兄弟,未嘗加以疾言遽色,然教誡不少倦。每歸自塾中,必親理其餘課,寒暑風雨之夕,一燈熒然,誦聲至夜分乃罷。暇輒為言:“某能讀書,身享令名,榮及父母。某不能讀書,汙賤危辱,瀕於死亡。”福成等聳聽汗下,罔敢自逸。故督責非甚嚴,而所學或倍常程。府君自外歸,輒又喜曰:“雖吾自教,不是過也。”薛福成:《先妣事略》(1877年),見《庸庵文編》捲三。薛福成自幼接受的教育,毫無疑問和當時一般讀書人是一樣的,讀的是四書五經,做的是舉業功夫,目的是參加科舉考試,登龍門,入仕途,光宗耀祖,飛黃騰達。但是,他卻遇到瞭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變革的時代。
鹹豐元年(1851年),一場改變中國近代社會格局的農民起義——太平天國起義在廣西金田爆發。洪秀全領導的起義軍勢如破竹,短時間內衝破清軍的重重圍堵,迅速占領富庶的長江中下遊地區。鹹豐三年(1853年),太平軍攻陷南京,改名天京,建立太平天國,清政府的統治秩序受到嚴重衝擊。三年後,第二次鴉片戰爭爆發,英法聯軍在廣州和東南沿海地區逞凶肆虐,趁火打劫,為農民起義所睏擾的清政府處境更加艱難,古老的王朝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在這內憂外患聯翩而至的危急時刻,一批深受傳統文化精神浸潤的知識分子,紛紛挺身而齣,擔當曆史重任,以挽救傢國危亡為己任,大力提倡經世緻用的學風,他們學以緻用,走齣書齋,急君父之所急,投入到衛傢報國、捍道衛教的實踐中去。曾國藩、鬍林翼、李鴻章等就是他們的代錶人物。
事實上,思想界早在1840年前後已經發生瞭新的變化。第一次鴉片戰爭前後,林則徐、魏源、龔自珍、包世臣等思想傢,已經察覺到封建王朝所麵臨的深重危機,他們力矯乾嘉時期埋頭故紙、脫離實際的空疏學風,提倡經世緻用之學,關心社會現實,講求興利除弊;並主張睜眼看世界,師夷長技以製夷,具有瞭早期的世界眼光。在他們的帶動下,一批有識之士開始研究實學,應付世道的劇變。太平天國起義爆發後,更多的讀書人為時勢所迫,不得不從寜靜的書齋中走齣,投身到血與火的軍旅生活。
薛福成的人生正是在這樣的曆史背景下發生瞭轉嚮。他後來迴憶早期經曆時說:福成於學人中,誌意最劣下,往在十二三歲時,強寇竊發嶺外,慨然欲為經世實學,以備國傢一日之用,乃屏棄一切而專力於是。始考之二韆年成敗興壞之局,用兵戰陣變化麯摺之機,旁及天文、陰陽、奇門、蔔筮之崖略,九州厄塞山川險要之統紀,靡不切究。蓋窮其說者數年,而覺要領所在,初不止此。因推本姚江王氏之學,以收斂身心為主,然後浩然若有得也。既又知為學之功,居敬窮理,不可偏廢,而溯其源不齣六經四子之說。蓋術凡三變而確然得所歸宿處,所懼知識檮昧,師心獨學於窮鄉之中,固陋不足以應世。薛福成:《上曾侯相書》(1865年),見《庸庵文外編》捲三。此時的薛福成當然不可能完全放棄舉業,但是其誌趣已經發生瞭重大轉變。
鹹豐五年(1855年),薛福成兄長薛福辰參加順天府鄉試,考中舉人;經議敘,簽分工部,任員外郎。而福成、福保兄弟則居傢繼續苦讀。鹹豐八年(1858年),父親薛湘由湖南知縣升遷廣西潯州知府,可惜未及履任便病逝湖南新寜。福成與兄長在湘料理父親喪事期間,因父親任內拖欠公款未能償清,被迫滯留湘省。至十年(1860年)春季,聞知江南大營崩潰和太平軍南下蘇州、常熟的確耗,兄弟二人隻得喬裝改扮,匆忙乘船南下,趕往無锡。及至,無锡城已為太平軍所占領,戰後城內一片狼藉,房屋被毀,圖籍遭焚,居民四散。母親顧氏攜傢人離鄉逃難,伯母一傢則死於變亂。幾經奔波,福成兄弟纔於蘇北寶應東鄉與離散的親人會閤。父親的辭世,戰爭的動蕩,讓薛福成深刻領悟到離亂生活的艱辛和巨大的生存壓力。其實,何止是普通百姓,就連貴為天子的鹹豐皇帝也被迫播遷。這年鞦天,英法聯軍進攻北京,鹹豐帝“西狩”熱河,圓明園遭到洗劫後被焚燒,恭親王奕��被迫與列強簽訂不平等條約,喪失大量權利。傢國之變,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薛福成。沒有真纔實學,怎能報國救世?不讀書勵誌,如何學得真纔實學?所以,在寓居寶應後,福成兄弟更加勤奮讀書,以求為國傢做事。薛福成在迴憶中寫到:避粵寇之難,舉傢僑徙寶應之東鄉,兄弟數人,益以讀書求誌相砥鏃。聚居鬥室中,晝則縱觀經史,質問疑義;夜則一燈圍坐,互論聖賢立教微旨,古今理亂得失之要最。有不閤,則齗齗辯難,歡聲與僮僕鼾聲相應。俄而鳥鳴日齣,餘亦頹然欲臥,季懷方啓戶至宅後,觀田禾滴露以為樂,徜徉而歸,歸乃高臥,日中方起。如是者五六年。是時,餘兄弟怡怡愉愉,樂道娛親,幾不知飢寒之將迫、寇警之環逼也。薛福成:《母弟季懷事狀》(1888年),見《庸庵文續編》捲下。然而,在當時的環境中,科舉仍舊是士人謀取齣路的主要途徑。一方麵,內憂外患的嚴酷現實促使一代有識之士反思八股文的實際意義;另一方麵,他們彆無選擇,仍然在科舉之路上蹣跚,無法放棄這條必經之路,這種矛盾在薛福成心中更是激烈衝突。這也反映在他對科舉取士製度的深刻批判和反省上。薛福成寫道:方今人纔之進,取諸製藝。製藝之術,果可以盡人纔乎?明初設科,始尊製藝,謂其能闡發聖賢意也,謂其根柢經史,足徵學問器識也。遷流既久,文日積日多,法日講日新,一變趨機局,再變修格調,三變尚辭華。浸淫至今,驅天下數十百萬操觚之士,敝精憊神於製藝之中,不研經術,不考史事。辨性理之微言,則驚為河漢;講經世之要務,則詫若望洋。每歲掇巍科,登顯第者,大抵取近科程□[墨?],轉相剽襲。同其文,不必同其題,有其辭,不必有其意。苟有捨是而彆抒心得,高古絕俗者,有司往往擯不錄。薛福成:《選舉論上》(1864年),見《庸庵文外編》捲一。他認為,可以采用古已有之的徵闢方式來選士,考試製度的改革可以用聯係實際的策論來取代八股文。這樣的看法在當時得到很多人的贊成。但是,因社會風尚的影響,清政府堅持科舉製度,其可行性十分有限。即使薛福成本人,雖深知八股文的無用,卻又不甘心徹底放棄科場上的競爭;經屢次敗北,直到30歲時添列鄉試“副貢”後,纔最終放棄瞭努力。這不僅是薛福成的悲劇,也是整整一代人的曆史悲劇。可喜的是,剛剛興起的一場學習西方、以求富求強為目的的自強運動,為薛福成提供瞭為國效力的新的曆史機遇。
二、曾門弟子
第二次鴉片戰爭和農民戰爭的烽火硝煙,再次觸動瞭清朝統治者和地主階級士大夫。他們深深感到一個迥異於以往的變局時代已經到來。“天地之變局”、“古今之創局”、“韆古未有之變局”,這些用來描述當時局勢的不同說法錶明,想原原本本按照乾嘉以來的祖製治國已經沒有齣路瞭。麵臨內憂外患日益加重的危局,一場學習西方船堅炮利、以維護清王朝統治為目的的洋務運動開始興起,其主要代錶人物就是曾國藩、李鴻章。他們一麵編練湘軍、淮軍,堅決鎮壓太平天國起義和其他國內民眾起事;一麵主動與洋人達成和解,確立“外須和戎,內須變法”的宗旨,在清廷的支持下,開始創辦近代軍用工業,逐步發展民族工業,開啓瞭近代中國工業化的道路。最為關鍵的是,洋務運動將道鹹以來經世緻用的學風與學習西方以富國強兵的現實抉擇結閤起來,使更多的有識之士參與到洋務運動中來,一批讀書人有瞭報效國傢的用武之地。薛福成正是這樣一位投身到洋務運動中的讀書人。
同治四年(1865年)夏,兩江總督曾國藩奉命督師北上,率領湘軍鎮壓活躍在直隸、山東等地的撚軍。北上途中,沿途遍貼招賢納纔的榜文。曾國藩曆來重視人纔,自言“欲辦大事,必須尋替手”。他不僅注意網羅人纔,而且善於用自己的理想影響他們,使他們成為符閤國傢需要的、德纔兼備的棟梁之材。他的幕府一直被認為是賢士匯聚的地方,很多士人也以入曾幕為榮。當避難寶應的薛福成看到曾國藩招賢的榜文後,在師友兄弟的鼓勵下,擬就瞭一份萬餘言的《上曾侯相書》,呈送給曾國藩。由於薛湘曾官湘中,與曾國藩也有所交往,薛福成遂以“門下晚學生”自稱,嚮曾國藩陳言獻策,錶達理想與誌嚮,自然增加瞭幾分親近感。當時的官場十分重視人際交往,這也是薛福成能夠順利進入曾國藩幕府的一個因素。
在這篇上書中,薛福成提齣瞭“養人纔”、“廣墾田”、“興屯政”、“治撚寇”、“澄吏治”、“厚民生”、“籌海防”、“挽時變”等“當今要務”八條。曾國藩閱讀後很是贊賞,在閏五月初五日(1865年6月27日)日記中寫道:“閱薛曉帆之子薛福辰所遞條陳,約萬餘言。閱畢,嘉賞無已。”《曾國藩全集?日記二》,1147頁,長沙,嶽麓書社,1988。大概福成與兄長福辰同時謁見,名字讀音相近,曾公誤將兄弟二人姓名混淆。福成後來迴憶說:是時幕府諸賢,為劍州李榕申甫,嘉興錢應溥子密,黟程鴻詔伯旉,宣城屠楷晉卿,漵浦嚮師棣伯常,遵義黎庶昌蒓齋。文正語申甫曰:“吾此行得一學人,他日當有造就!”又謂餘曰:“子文長於論事,年少加功,可冀成一傢言。即與伯常、蒓齋同舟,互相切劘可也!”厥後,餘從公八年,前後齣入幕府共事者三十餘人,多一時賢俊。餘頗得晨夕晤談,以擴見聞,充器識,皆文正提奬之力也。薛福成:《上曾侯相書》(1865年),見《庸庵文外編》捲三。從這段記述可見薛福成對受賞識於曾公的無限感激之情。“學人”定位既是曾國藩對薛福成的期許,也是薛本人的自況。很大程度上,薛福成更把曾幕看做是拜師結友、鑽研探討學業的地方,而他日後的文字、事功也確實由此而來,進入曾幕是薛福成命運的轉摺點和一生事業的起點。
薛福成在曾幕七年時間,深受曾國藩的影響。作為負責奏谘函牘的幕僚,薛福成常隨侍左右,聆聽教誨。曾國藩為瞭傾聽僚屬的意見和培育人纔,也常常和幕僚在一起,除每日黎明必召幕僚一同進餐外,還在公事之餘找他們談話。談天內容十分廣泛龐雜,並不限於嚴肅的軍機布置、練兵籌餉、文章之道等正事。曾國藩酷愛圍棋,終生不輟,薛福成常陪他下棋,兼與交談。曾國藩案頭的疏稿也允許福成遍覽,可見,他對薛福成非常信任。據薛日記所言,曾國藩去世的當天中午,還“邀餘圍棋,連贏二局,意興甚適,談笑送予至窗外”《薛福成日記稿本》(影印本),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日。。不意當天傍晚曾國藩就發急病猝然離世。可見,薛福成與曾國藩的關係非常密切。
曾國藩非常重視對幕僚的培養和曆練。他的幕府不隻是個為他服務的辦事機構,更是一個培養人纔的大學校。他選取幕僚的標準是唯纔是視,或已有專長,或可堪造就。因而,他的幕府中“豪彥雲集,並包兼羅”,聚集瞭各種各樣的人纔。曾國藩對幕僚的要求甚嚴,要求每個幕僚須於兵、餉、吏、文四件事中精習一事,各有所長。他對人纔的培養,用薛福成的話說,是“始之以規矩繩墨,繼之以斧斤錐鑿,終之以磋磨文飾”,精雕細琢,務期其能獨當一麵,“幕僚雖專習文章,然獨剋攬其全”丁鳳麟、王欣之編:《薛福成選集》,215頁,上海,上海人民齣版社,1987。,成為可以綜核全局的槃槃大纔。
薛福成認為,當今世務不外“兵事、餉事、吏事、文事”,作為幕僚,雖專司文事,也要總攬全局,擴充見聞。當然,他自己更多關注的還是“文事”本身。而曾國藩也對幕僚課教甚嚴,希望他們明白文章的功用,並善寫文章。在曾幕,薛福成傾心治古文辭,對曾氏的指點心領神會,每有心得。他稱“聖門四教冠以文。文者,道德之鑰,而經濟之輿也”薛福成:《季弟遺集序》(1882年),見《庸庵文編》捲三。。無疑,這是受到曾國藩的直接影響纔會有感而發的真知灼見。他還認真揣摩曾國藩草擬奏疏的風格,對其“古文峻潔之氣”刻意模仿,加以實踐。曾國藩本尊桐城派,文字師法之而不墨守其舊規,後來終於形成“湘鄉派”特有的風格。薛福成與張裕釗、吳汝綸、黎庶昌傳承曾氏衣鉢,同為“湘鄉派”健將,閤稱“曾門四子”,可見其文事成就與曾國藩的密切關係。
曾國藩的言傳身教,再加上自己勤於觀察、思索,薛福成不僅文事造詣大大提高,針對現實、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有增強。同治六年(1867年),鴉片問題再次引發朝野討論,歧見紛然。薛福成撰寫《答友人論禁洋煙書》,指齣“此事不禁,則養癰蓄蠹,生事之端,將有不勝言者”。並認為,鴉片屢禁不絕,在於“上不之禁”,“上不之禁,則民不以為詬病,而轉視為適俗怡情之具。不及百年,勢將胥天下而入之矣”薛福成:《答友人論禁洋煙書》(1867年),見《庸庵文外編》捲三。。所以,在他看來,鴉片問題雖涉及中外關係,但是,解決問題的關鍵還在國內。他提齣“不必先與洋人校,而當自中國始”的建議,希望朝廷果斷采取自上而下的嚴厲措施,杜絕鴉片的危害。同治八年(1869年)廷議討論練兵問題,薛福成以幕僚身份上書,陳《練兵》之策,主張改變祖宗舊製,采用湘軍、淮軍章程練兵,破除積習,嚴格約束,以防浮惰。當時,各地教案頻發,地方官府應對缺乏經驗,薛福成緻函李鴻章《論西人傳教書》,認為一些在華傳教士肆意袒護教民,欺壓善良百姓,而官府攝於教會之威,不敢持中判斷,結果釀成各地攻毀教堂、仇殺教士教民的慘劇。根本的方法在於設法阻止洋人傳教的規模,與其漠視傳教長期發展而帶來更大的隱患,不如發其先而製其小。甚至主張預將戰守,廣儲人纔,厚結諸國,隨時做好與之戰爭的準備,進而達到重訂條約阻止傳教的目的。
同治九年(1870年),薛福成隨曾國藩與李鴻章等參與天津教案的談判。次年,曾國藩、李鴻章、丁日昌等策劃官派幼童赴美留學事宜。後議定派遣陳蘭彬、容閎率學生赴美,從而開闢瞭近代中西文化交流的先河。1872年,陳蘭彬揚帆齣國前,薛福成撰《贈陳主事序》相贈,錶達瞭主張變法自強、學習西方長技的基本看法。他在文章中寫道:“天地之變,遞齣而不窮者也。有大智者燭幽闡微,與時推移,以禦厥變,則天下被其休。否則瞢無適從,敝敝焉執故常之見,以與世變相遌,而變乃環起而不可止。”顯然,大智者善變,不變則與“世變”相抵觸,結局會越來越被動。但是如何變,變什麼,他又有自己的見解:方今海外諸國,力與中國競者,曰英,曰法,曰美,曰俄,曰徳;其他往來海上,無慮數十國。中國之情狀,彼盡知之矣。而其炮械之精,輪艦之捷,又大非中國所能敵。中國所長,則在秉禮守義,三綱五常,犁然罔。蓋諸國之不逮亦遠焉。為今之計,莫若勤修政教,而輔之以自強之術。其要在奪彼所長,益吾之短,並審彼所短,用吾之長。中國之變,庶幾稍有瘳乎。薛福成:《贈陳主事序》(1872年),見《庸庵文編》捲二。視“禮義”為中國之所長,船堅炮利為西人之“自強之術”,這種“中體西用”的認知模式是當時所有變法者的共識。今天看來,或有其局限性,當時確是先進中國人所能達到的最先進的思想水準。薛福成認為,陳蘭彬奉命率幼童遠赴異鄉研習西學,雖年已逾艾,卻毅然無難色,贊其有“為中國建無窮之業”的誌嚮。
同治十二年二月初四日(1873年3月2日),曾國藩在兩江總督任上病逝。此時的薛福成幾經奏保,亦已經成為一名候補知府。曾國藩去世後,他的幕府自然解散,幕僚星散。薛福成在幫助曾紀澤辦理完曾國藩的喪事後,暫往蘇州書局謀職,參加整理刊刻曾國藩奏稿和刻印金、遼、元史的工作。這裏比起曾幕,自然要冷清得多,卻使他能靜下心來讀書。在書局期間,他寫瞭《海瑞論》、《葉嚮高論》、《選舉論(下)》等文史劄記,藉古喻今,抒發情懷。《庸庵筆記》也成書於此時。這個時期是薛福成仕宦生涯中最為安逸的時期。
三、北洋智囊
李鴻章是曾國藩之後洋務運動最負盛名的領軍人物,他本人也以傳曾氏衣鉢相標榜。曾國藩去世後,李鴻章成為最受清廷倚靠的地方督撫,這不僅是由於他統製重兵,更由於他是當時最為明晰中外情勢的高官。同治九年(1870年)李鴻章調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後,便“坐鎮北洋,遙執朝政,凡內政外交,樞府常倚為主”劉體智:《異辭錄》,84頁,北京,中華書局,1988。;朝廷內政外交重大事務都有其參與,特彆是在外交方麵,事無巨細,大多聽從李鴻章的建議,甚至清廷與駐外使節之間的電報往來都經由他中轉呈遞,李鴻章長期成為清廷外交的核心人物。自然,李鴻章的幕府也就成為洋務總匯之處,成為考究時務、瞭解外情、曆練外事最好的地方。薛福成十分幸運,在曾國藩去世幾年後,他又成為李鴻章幕府的成員。
薛福成與同是曾國藩幕府齣身的李鴻章早有交往,隻不過薛氏加入曾幕時,李鴻章已經離開,並創建淮軍,成為獨當一麵的方麵大員。同治七年(1868年)鞦,薛福成與幕中同僚曾拜見過路過江寜的李鴻章,彼此“縱談洋務甚久”。次年,李鴻章專門緻函福成,對其纔乾極錶賞識,於是薛福成寫瞭《論西人傳教書》,上呈李鴻章,“將傳教之禍,與當禁之故,暢切言之”。曾國藩去世後,地方軍政大員紛紛上奏清政府,錶彰曾國藩的“戰功政績”,請宣付國史館,惟李鴻章以為事端宏大,未易著筆,暫時未具奏,而是委托薛福成與錢應溥等“就近查考事跡,代草一疏”。於是,福成撰寫《代李伯相擬陳督臣忠勛事實疏》呈上。時署理兩江總督何璟、湖廣總督李瀚章等,陸續具疏錶章,朝廷恩禮優渥再三,李鴻章以為若再陳奏,近於煩瀆,故未上奏。然對此文極為欣賞。友人李鴻裔(眉生)更是評價說:“此篇翔實扼要,在吳、楚兩疏之上。”薛福成:《代李伯相擬陳督臣忠勛事實疏》(1872年),見《庸庵文編》捲一。可見,李鴻章對薛福成的纔華是十分賞識的,隻是還沒有遇到閤適的機會。
同治十三年(1874年)十二月,載淳病逝,年幼的光緒皇帝登基,兩宮皇太後下詔博采讜言,用資治理,“特諭知中外臣工九卿科道有言事之責者,於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當據實直陳,務期各抒所見,於時事有裨而又實能見諸施行者,詳細敷奏,不得徒托空言”硃壽朋編:《光緒朝東華錄》,第1冊,8頁,北京,中華書局,1958。。當時,薛福成正以直隸州知州銜赴吏部引見,道齣山東,因季弟薛福保在山東巡撫丁寶楨幕中,遂暫留濟南。得知朝廷求言的消息後,薛福成大為振奮,揮筆疾書,將自己多年來運籌帷幄、熟爛在胸的救時對策,概括成“治平六策”和“海防密議十條”,洋洋灑灑,書寫萬餘言,題《應詔陳言疏》,請山東巡撫丁寶楨代呈。
薛福成的“治平六策”包括養賢纔、肅吏治、恤民隱、籌海運、練軍實、裕財用等六項整頓內政的政策。“海防密議十條”包括擇交宜審、儲纔宜豫、製器宜精、造船宜講、商情宜恤、茶政宜理、開礦宜籌、水師宜練、鐵甲船宜購、條約書宜頒發州縣等,主要陳述的是實行自強的具體辦法,體現瞭發展工商業、軍事工業,以及創建海軍、改善外交的具體內容。薛福成的建議與李鴻章、丁寶楨等洋務派領袖的施政理念完全一緻,況且,丁寶楨對於薛氏兄弟的器重並不亞於曾、李,由於他的鼎力舉薦,薛福成的建議纔得以上達,並得到清廷的重視。光緒元年四月十八日(1875年5月22日)薛福成的條陳奉懿旨留中,不久,交軍機大臣發各衙門討論議奏。其“海防密議十條”,由總理衙門匯入各省大吏議復海防各摺一並討論。參見《奕��等奏為遵旨議奏薛福成條陳海防十條事》,光緒元年五月十四日,軍機處錄副奏摺,編號03-9381-036,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藏。後來定遣使往駐西洋各國之議,準將各條約文本,由總理衙門統一刊印,頒發各關道、各行省,分行州縣,使官民瞭解中外交涉之大概,均與薛福成的建議有關。至於製器、造船、理茶政、開礦、練水師、購鐵甲船各條,則令南北洋大臣酌辦。這次上書活動,進一步提高瞭薛福成在官場的知名度。同年八月,丁寶楨再次保舉薛福成“學堪緻用,識略宏深”;第二年,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燾再次保舉他“博學多通,精習西洋地勢製度,條舉縷分,精習無遺,而性情純樸篤實,一無虛飾”,稱其“所見過人”,堪任駐外公使之職。參見郭嵩燾:《舉使纔片》,見楊堅校補:《郭嵩燾奏稿》,363頁,長沙,嶽麓書社,1983。洋務官員的大力推薦使薛福成倍受鼓舞。李鴻章則以其為奇纔,於是邀其入幕,光緒元年六月,薛福成抵達天津,正式入李鴻章幕府辦事。
光緒四年(1878年),清廷內部圍繞修鐵路展開瞭激烈爭論,薛福成撰寫《創開中國鐵路議》,從火輪車促使歐美富強的成功經驗立論,強調鐵路對軍事及輪船、礦務、郵政等工商業的積極作用。稱“今泰西諸國,競富爭強,其興勃焉,所恃者火輪舟車耳。輪舟之製,中國既仿而用之,有明效矣”薛福成:《創開中國鐵路議》(1878年),見《庸庵文編》捲二。,則鐵路何故不可仿行?他倡議放棄成見,移風易俗,充分認識鐵路的益處,早修鐵路以緻富強之路。他的這些觀點與李鴻章等主張修鐵路的洋務派大員是完全一緻。
光緒五年(1879年),清廷建設海軍議起,總稅務司、英國人赫德上書朝廷籌建中國海軍,覬覦總海防司一職。傳聞將由赫德總管中國海防,招聘洋將,添購艦船,薛福成聞訊撰寫《上李伯相論赫德不宜總司海防書》,認為赫德其人“陰鷙而專利,怙勢而自尊,雖食厚祿,受高職,其意仍內西人而外中國。彼既總司江海各關稅務,利柄在其掌握,已有尾大不掉之勢。若復授為總海防司,則中國兵權餉權,皆入赫德一人之手”薛福成:《上李伯相論赫德不宜總司海防書》(1879年),見《庸庵文編》捲二。。終以總稅務司與總海防司選擇其一,令赫德放棄瞭控製中國海軍的企圖。
同年,薛福成開始撰寫《籌洋芻議》,這是一部係統論述變法自強思想的論著。該書以籌劃如何應對外國侵略為宗旨,分“約章”、“邊防”、“鄰交”、“利器”、“敵情”、“藩邦”、“商政”、“船政”、“礦政”、“利權一”、“利權二”、“利權三”、“利權四”、“變法”等14個篇章,詳細錶達瞭變法自強的對策與主張。他建議對不平等條約進行“補偏救弊”,有損有益,互補互讓,設法對片麵最惠國待遇及領事裁判權進行挽迴;切實加強邊防建設,派重臣實力經營東三省,募練騎兵;在新疆廣興屯田,以裕軍食;扶持濛古各部,建設北方藩衛;聯絡西人為黨援,在外交上抑製日本的力量,擴充餉源,加強海防建設;振興販運、藝植、製造,寓富於商;保護關稅,反對列強“擾我自主之權”。在“變法”篇中,提齣當此變局時代,“雖以堯、舜當之,終不能閉關獨治”,“是故惟聖人能法聖人,亦惟聖人能變聖人之法。彼其所以變者,非好變也,時勢為之也”。總之,如果一味泥古不變,株守“上古聖人之法”,則大勢不堪設想。《籌洋芻議》刊行後受到士林的極大關注,其中的大部分內容被收入葛士濬編《皇朝經世文續編》中,其影響一直持續到戊戌變法前後。
薛福成在李幕前後七年中,從一開始就得到充分的信任,是總督身邊不可或缺的智囊人物。在跟隨李鴻章辦理內政外交事務的過程中,薛福成的視野更加開闊,識見更為高遠,纔乾也得到新的曆練。李鴻章的很多奏疏、谘劄和信函是由薛福成代擬的,內容涉及內政外交、軍事經濟,甚至李氏為親朋故舊撰寫的書序、墓誌銘等文字也由薛福成代為捉刀。除瞭文學優長的特點,更主要的恐怕還是他們賓主二人在許多問題上意見相投。薛福成去世後由其子薛瑩中纂輯的《庸庵文彆集》,收錄的主要是薛福成為李鴻章代擬的奏疏和書劄。此外,李鴻章主持或負責的許多活動,特彆是外交活動中,都活躍著薛福成的身影,如海防建設,教案的處理,吳淞鐵路的贖迴,對琉球、朝鮮等國的援護,馬嘉理案的交涉與《煙颱條約》的談判,越南問題及對法交涉等,都有薛福成的智力貢獻,這些在薛福成的文字中都有點滴的反映。
四、持節海外
薛福成在直隸總督幕府時期多次得到李鴻章的保薦,由候補知府升至河南候補道。光緒十年正月初十日(1884年2月6日)奉旨實授浙江寜紹颱道,經過漫長的幕府生涯,終於成為一名可以大顯身手的實職地方官員。在任期間,正值中法戰爭爆發,法軍艦遊弋東南沿海,清廷被迫實行沿海戒嚴,浙江巡撫劉秉璋、提督歐陽利見聯閤地方官員加強防禦,在寜波成立瞭由薛福成負責的海防營務處。他積極研究浙江沿海地勢地形,遷移法國傳教士,清除間諜嫌疑,並聯絡英國領事,策動英國參與保護舟山之事。戰爭結束後,薛福成將相關文獻匯集成《浙東籌防錄》,以作為自己實乾地方的見證。光緒十四年(1888年)九月,薛福成升任湖南按察使。次年初,赴京陛見,四月,改任齣使英法意比大臣,開湖南按察使缺,以三品京堂候補,並賞給二品頂戴。他選擇黃遵憲、許鈺、錢恂等作為參贊,十六年(1890年)正月十二日,自上海乘輪船赴歐履任。二月十六日(3月6日)抵達法國馬賽港。由此登陸,薛福成進入瞭他從未想到過的一片新天地。
在歐洲大陸和英倫三島,薛福成廣泛考察英、法、德、意、比等西方國傢的工業、商業、軍事、經濟、教育文化製度,眼界日益開闊,思想也日益活躍。他意識到重商主義對歐洲社會的影響。他寫到:夫商為中國四民之殿,而西人則恃商為創國、造傢、開物、成務之命脈。迭著神奇之效者,何也?蓋有商則士可行其所學而學益精,農可通其所植而植益盛,工可售其所作而作益勤。是握四民之綱者,商也。此其理為從前九州之內所未知,六經之內所未講。西洋創此規模,實有可操之券,不能執崇本抑末之舊說以難之。薛福成:《英吉利用商務闢荒地說》(1890年),見《庸庵海外文編》捲三。親眼所見的事實讓薛福成堅信中國的“崇本抑末”政策行不通瞭。然而,要振興工商,必須完善公司製度,“糾眾智以為智,眾能以為能,眾財以為財”薛福成:《論公司不舉之病》(1893年),見《庸庵海外文編》捲三。。而西洋工礦各業之精,源於科學,此乃天地公共之道,中國應打破科舉帖括於人纔之束縛,奮起直追。他還總結齣西人“養民最要之新法”,有造機器、築鐵路、設郵局報館、立和約通商、增領事、通電報、籌國傢公帑、立商務局、設博物院、舉商董、設機器局、定關稅、墾荒地、開礦政、行鈔票、講化學、選賢能、變漕法、清帳項、開銀行、求新法等21條。參見薛福成:《齣使日記續刻》捲五,光緒十八年閏六月初六日。這些養民之法,已經不止是單純的技術手段方麵的成就,而包含製度、文化層麵的因素。可見,薛福成學習西方的思想在實際的觀察中,又有瞭新的升華。他甚至贊許英、德等國的君主立憲製,對英國議院兩黨製互相維製、國政得濟於平的局麵十分推許。他寫道:歐洲之英、荷、義、比、西、葡、丹、瑞典諸國,君民共主之國也,其政權亦在議院,大約民權十之七八,君權十之二三。君主之勝於伯理璽天德者無幾,不過世襲君位而已。英主在英倫三島稱君主,而今又稱五印度後帝,則其君權在印度較重。其本國所以仍稱君主者,以數百年來為其民所限製,驟難更張也。法國前稱皇帝,而今改為民主,始稍安謐。薛福成:《齣使日記》捲五,光緒十六年十二月廿九日。薛福成對西方政治製度的考察同樣是置於中西對比的語境下進行的,甚至認為中國文化中也有“君民共主”的因素。他說:若夫夏、商、周之世,雖君位皆世及,而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之說,猶行於其間,其猶今之英、義諸國君民共主政乎?夫君民共主,無君主、民主偏重之弊,最為斟酌得中,所以三代之隆,幾及三韆年之久,為曠古所未有也。薛福成:《齣使日記續刻》捲四,光緒十八年四月初一日。清廷設立駐外公使後,保護各地華僑,維護華僑利益成為首要任務。在英屬各地華人較為集中的地區,薛福成主張設立領事館,援引國際法和實際情況,與英國外交部進行瞭多次交涉;又嚮朝廷提議通盤籌劃,在南洋群島各地添設領事保護華僑利益,以維護國傢主權和民族尊嚴。在他的努力下,新加坡領事升為總領事,由黃遵憲充任,兼管南洋英屬各埠;又在檳榔嶼、仰光兩處設領事,管理華人事宜。薛福成又嚮清廷建議善待歸國華人華僑,杜絕地方官紳任何形式的敲詐和刁難,保護他們迴國置産、投資工商的積極性。參見薛福成:《請豁除舊禁招徠華民疏》(1893年),見《庸庵海外文編》捲一。對巴西、墨西哥等北美國傢主動來華招募華工,他認為應與各國訂立條約,確保赴外華人的切身利益,避免發生像美國那樣在墾殖開發完成後設謀驅逐華人的悲劇。他還曾就加拿大、澳大利亞限製華人苛例及越南徵華人人頭稅事與英、法進行過嚴正交涉。
薛福成齣使期間,先於光緒十六年(1890年)補光祿寺卿,次年六月調太常寺卿,八月轉大理寺卿。十八年(1892年)八月,授都察院左副都禦史。齣使期間讓他花費極大精力辦理的是與英國有關滇緬邊境界務和通商問題的談判。自光緒十一年(1885年)英國侵占緬甸全境後,便將侵略矛頭指嚮中緬邊境地區。中緬界務問題逐漸提上議事日程。次年,《中英緬甸條約》簽訂,但是仍遺留瞭許多未議問題。薛福成到任後,建議清廷主動提齣交涉條件,防止英國人再次玩弄先造成既成事實再強迫中國接受的外交伎倆。他認為,領土交涉要處於主動地位,在堅持原則的同時,采取靈活方式以謀求事態的進展。經過反復辯駁,光緒二十年正月二十四日(1894年3月1日),薛福成代錶清政府與英國簽訂《續議滇緬界務商務條款》,英國被迫承認大金沙江兩岸綿延數韆裏的野人山地,是一片“不緬不華”的中間地域,按照國際公法,由兩國平均分配。這次談判結果是中國近代史上少有的一次、以國際法為準則的平等交涉。大約同時,英、俄紛紛嚮帕米爾擴張,薛福成與駐俄公使許景澄反復電商總署,亟謀善策,以防國土受到英、俄侵蝕。
長期的異域生活和緊張的外交談判,讓薛福成身心疲憊。二十年四月,薛福成差竣迴華。經過海上顛簸,五月二十八日抵上海,因病情加重,於六月十九日(7月21日)病逝。當時正值中日戰爭期間,軍務倥傯,光緒帝仍諭令照副都禦史例賜恤。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再頒上諭,贊譽薛氏“勛勞卓著”,將事跡宣付國史館立傳。
薛福成不僅是思想傢,也是一位多産的學者。他繼承瞭傳統讀書人誌在立言的文化傳統,很早就開始整理自己的著作。從光緒十三年(1887年)起,由無锡薛氏傳經樓陸續刊行《庸庵文編》四捲、《庸庵文續編》二捲、《庸庵文外編》四捲、《庸庵海外文編》四捲、《籌洋芻議》一捲、《浙東籌防錄》四捲、《齣使英法意比四國日記》六捲,這些文字均經過作者本人審訂。薛福成逝世後,傳經樓又陸續刊行《齣使奏疏》二捲、《齣使公牘》十捲、《齣使四國日記續刻》十捲,與以往所刻總稱《庸庵全集》,計十種,四十七捲。此外,薛福成生前手訂《庸庵筆記》六捲,也於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仲春由傳經樓刊行;薛福成代曾國藩、李鴻章所擬未刊書牘也由薛瑩中另編為《庸庵文彆集》,於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春由醉六堂石印齣版,至此薛福成著作齣版大體完備。此後,薛福成又有各種單行刊本、石印本。20世紀70至90年代,瀋雲龍主編的《近代中國史料叢刊》和顧廷龍主編的《續修四庫全書》也都收入大部分薛氏著作。參見黃樹生:《薛福成著述版本考述》,載《江南大學學報》第4捲第1期,2005年2月。
薛福成的著述在近代中國思想史和文學史上都具有特殊的地位和意義。此次編選按照文選、筆記選、日記選三種類型,將其各個時期的主要代錶性作品基本上輯入;每一類文字均以時間先後為序編排。主要依據《近代中國史料叢刊》和《續修四庫全書》所收各種薛氏著作版本;同時,也參考瞭施宣園、郭誌坤標點《庸庵文彆集》(上海古籍齣版社1985年版)、《薛福成日記稿本》(南京圖書館影印)以及蔡少卿整理《薛福成日記》(吉林文史齣版社2004年版)等。事實上,早在20世紀80年代,丁鳳麟、王欣之兩位先生就編選過40多萬字的《薛福成選集》(上海人民齣版社1987年版),將薛氏論著的精華盡收其中,標點齣版,對於學界研究薛福成提供瞭極大便利。此次編選薛氏文集,我們認真參考瞭這個選本,但更側重文章的思想性,文學性較強的文章收錄較少;同時,增補瞭日記選的內容。為便於讀者閱讀,還增加瞭相應的注釋。
薛福成對晚清重要曆史事件、曆史人物、中外交涉多有詳盡的記述,其古文在當時尤有名氣。作者生前曾花費不少精力對自己的文章進行整理,如《庸庵文編》四捲、《庸庵文續編》二捲、《庸庵文外編》四捲中很多文章後就附有薛氏本人的“自識”,以及兄長薛福辰、季弟薛福保、李鴻裔(字眉生)、楊象濟(字利叔)、蕭穆(敬孚)、曾紀澤(頡剛)、曾紀鴻(字栗)、方宗誠(存之)、黎庶昌(蒓齋)、章洪鈞(琴生)等師友的點評。這次整理均將評語采用楷體另排,與正文區分開來,以便讀者閱讀。
此外,對一些字詞采取統一規範,原文中“耔種”均改為“籽種”;“塗中”改為“途中”;“駐劄”改為“駐紮”;“莫府”改為“幕府”;“覆奏”改為“復奏”;“囏”改為“艱”。一些原稿明顯錯誤,用[]予以矯正;有疑問者加問號。由於水平所限,訛誤之處,還請讀者指正,有機會我們將盡力糾正。
前言/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