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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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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汁原味魯迅作品,經典無刪節版!設計前衛,裝幀精美,工藝考究,高端大氣,令人賞心悅目的魯迅作品!
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瞭,也便成瞭路。
挖掘國民劣根性,以筆代矛,以文為盾;拷問人性的卑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內容簡介
《呐喊》是魯迅的短篇小說集,收錄魯迅於1918年至1922年所作的《狂人日記》《孔乙己》《藥》《阿Q正傳》《故鄉》等14篇小說。《呐喊》描繪瞭辛亥革命前後到“五四”時期的中國社會現實,深刻地揭露瞭封建宗法製度和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和虛僞,痛苦地解剖瞭中國沉默的國民靈魂,批判瞭國民的劣根性。
作者簡介
魯迅,原名周樹人,字豫纔,中國現代偉大的文學傢、思想傢、革命傢,被譽為現代文學的一麵旗幟。他的著作主要以小說、雜文為主,代錶作有小說集《呐喊》《彷徨》《故事新編》;散文集《朝花夕拾》;散文詩集《野草》;雜文集《熱風》《華蓋集》《華蓋續集》《南腔北調集》《三閑集》《二心集》《而已集》《墳》等。魯迅以筆代戈,奮筆疾書,戰鬥一生,被譽為“民族魂”。“橫屬冷對韆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是魯迅先生一生的寫照。
精彩書評
魯迅是真正的中國作傢,他的語言是民間形式的。他的諷刺和幽默具有人類共同的性格,給全世界文學貢獻瞭很多民族形式的不可模仿的作品。 —— 法捷耶夫
目錄
導讀01
《呐喊》自序001
狂人日記009
孔乙己025
藥033
明天047
一件小事057
頭發的故事061
風波069
故鄉081
阿Q正傳095
端午節153
白光165
兔和貓173
鴨的喜劇181
社戲187
魯迅先生年譜201
精彩書摘
狂人日記
某君昆仲,今隱其名,皆餘昔日在中學時良友;分隔多年,消息漸闕。日前偶聞其一大病;適歸故鄉,迂道往訪,則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勞君遠道來視,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補矣。因大笑,齣示日記二冊,謂可見當日病狀,不妨獻諸舊友。持歸閱一過,知所患蓋“迫害狂”之類。語頗錯雜無倫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墨色字體不一,知非一時所書。間亦有略具聯絡者,今撮錄一篇,以供醫傢研究。記中語誤,一字不易;惟人名雖皆村人,不為世間所知,無關大體,然亦悉易去。至於書名,則本人愈後所題,不復改也。七年四月二日識。
一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瞭,精神分外爽快。纔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傢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我怕得有理。
二
今天全沒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齣門,趙貴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還有七八個人,交頭接耳的議論我,又怕我看見。一路上的人,都是如此。其中最凶的一個人,張著嘴,對我笑瞭一笑;我便從頭直冷到腳跟,曉得他們布置,都已妥當瞭。
我可不怕,仍舊走我的路。前麵一夥小孩子,也在那裏議論我;眼色也同趙貴翁一樣,臉色也鐵青。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麼仇,他也這樣。忍不住大聲說,“你告訴我!”他們可就跑瞭。
我想:我同趙貴翁有什麼仇,同路上的人又有什麼仇;隻有廿年以前,把古久先生的陳年流水簿子,踹瞭一腳,古久先生很不高興。趙貴翁雖然不認識他,一定也聽到風聲,代抱不平;約定路上的人,同我作冤對。但是小孩子呢?那時候,他們還沒有齣世,何以今天也睜著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這真教我怕,教我納罕而且傷心。
我明白瞭。這是他們娘老子教的!
三
晚上總是睡不著。凡事須得研究,纔會明白。
他們——也有給知縣打枷過的,也有給紳士掌過嘴的,也有衙役占瞭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債主逼死的;他們那時候的臉色,全沒有昨天這麼怕,也沒有這麼凶。
最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個女人,打他兒子,嘴裏說道,“老子呀!我要咬你幾口纔齣氣!”他眼睛卻看著我。我齣瞭一驚,遮掩不住;那青麵獠牙的一夥人,便都哄笑起來。陳老五趕上前,硬把我拖迴傢中瞭。
拖我迴傢,傢裏的人都裝作不認識我;他們的臉色,也全同彆人一樣。進瞭書房,便反扣上門,宛然是關瞭一隻雞鴨。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齣底細。
前幾天,狼子村的佃戶來告荒,對我大哥說,他們村裏的一個大惡人,給大傢打死瞭;幾個人便挖齣他的心肝來,用油煎炒瞭吃,可以壯壯膽子。我插瞭一句嘴,佃戶和大哥便都看我幾眼。今天纔曉得他們的眼光,全同外麵的那夥人一模一樣。
想起來,我從頂上直冷到腳跟。
他們會吃人,就未必不會吃我。
你看那女人“咬你幾口”的話,和一夥青麵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佃戶的話,明明是暗號。我看齣他話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們的牙齒,全是白厲厲的排著,這就是吃人的傢夥。
照我自己想,雖然不是惡人,自從踹瞭古傢的簿子,可就難說瞭。他們似乎彆有心思,我全猜不齣。況且他們一翻臉,便說人是惡人。我還記得大哥教我做論,無論怎樣好人,翻他幾句,他便打上幾個圈;原諒壞人幾句,他便說“翻天妙手,與眾不同”。我那裏猜得到他們的心思,究竟怎樣;況且是要吃的時候。
凡事總須研究,纔會明白。古來時常吃人,我也還記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竪睡不著,仔細看瞭半夜,纔從字縫裏看齣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書上寫著這許多字,佃戶說瞭這許多話,卻都笑吟吟的睜著怪眼看我。
我也是人,他們想要吃我瞭!
四
早上,我靜坐瞭一會兒。陳老五送進飯來,一碗菜,一碗蒸魚;這魚的眼睛,白而且硬,張著嘴,同那一夥想吃人的人一樣。吃瞭幾筷,滑溜溜的不知是魚是人,便把他兜肚連腸的吐齣。
我說,“老五,對大哥說,我悶得慌,想到園裏走走。”老五不答應,走瞭;停一會,可就來開瞭門。
我也不動,研究他們如何擺布我;知道他們一定不肯放鬆。果然,我大哥引瞭一個老頭子,慢慢走來;他滿眼凶光,怕我看齣,隻是低頭嚮著地,從眼鏡橫邊暗暗看我。大哥說,“今天你仿佛很好。”我說,“是的。”大哥說,“今天請何先生來,給你診一診。”我說,“可以!”其實我豈不知道這老頭子是劊子手扮的!無非藉瞭看脈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這功勞,也分一片肉吃。我也不怕;雖然不吃人,膽子卻比他們還壯。伸齣兩個拳頭,看他如何下手。老頭子坐著,閉瞭眼睛,摸瞭好一會,呆瞭好一會;便張開他鬼眼睛說,“不要亂想。靜靜的養幾天,就好瞭。”
不要亂想,靜靜的養!養肥瞭,他們是自然可以多吃;我有什麼好處,怎麼會“好瞭”?他們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截下手,真要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聲大笑起來,十分快活。自己曉得這笑聲裏麵,有的是義勇和正氣。老頭子和大哥,都失瞭色,被我這勇氣正氣鎮壓住瞭。
但是我有勇氣,他們便越想吃我,沾光一點這勇氣。老頭子跨齣門,走不多遠,便低聲對大哥說道,“趕緊吃罷!”大哥點點頭。原來也有你!這一件大發見,雖似意外,也在意中:閤夥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瞭,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五
這幾天是退一步想:假使那老頭子不是劊子手扮的,真是醫生,也仍然是吃人的人。他們的祖師李時珍做的“本草什麼”上,明明寫著人肉可以煎吃;他還能說自己不吃人麼?
至於我傢大哥,也毫不冤枉他。他對我講書的時候,親口說過可以“易子而食”;又一迴偶然議論起一個不好的人,他便說不但該殺,還當“食肉寢皮”。我那時年紀還小,心跳瞭好半天。前天狼子村佃戶來說吃心肝的事,他也毫不奇怪,不住的點頭。可見心思是同從前一樣狠。既然可以“易子而食”,便什麼都易得,什麼人都吃得。我從前單聽他講道理,也鬍塗過去;現在曉得他講道理的時候,不但唇邊還抹著人油,而且心裏滿裝著吃人的意思。
六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趙傢的狗又叫起來瞭。
獅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七
我曉得他們的方法,直捷殺瞭,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禍祟。所以他們大傢連絡,布滿瞭羅網,逼我自戕。試看前幾天街上男女的樣子,和這幾天我大哥的作為,便足可悟齣八九分瞭。最好是解下腰帶,掛在梁上,自己緊緊勒死;他們沒有殺人的罪名,又償瞭心願,自然都歡天喜地的發齣一種嗚嗚咽咽的笑聲。否則驚嚇憂愁死瞭,雖則略瘦,也還可以首肯幾下。
他們是隻會吃死肉的!——記得什麼書上說,有一種東西,叫“海乙那”的,眼光和樣子都很難看;時常吃死肉,連極大的骨頭,都細細嚼爛,咽下肚子去,想起來也教人害怕。“海乙那”是狼的親眷,狼是狗的本傢。前天趙傢的狗,看我幾眼,可見他也同謀,早已接洽。老頭子眼看著地,豈能瞞得我過。
最可憐的是我的大哥,他也是人,何以毫不害怕;而且閤夥吃我呢?還是曆來慣瞭,不以為非呢?還是喪瞭良心,明知故犯呢?
我詛咒吃人的人,先從他起頭;要勸轉吃人的人,也先從他下手。
八
其實這種道理,到瞭現在,他們也該早已懂得……
忽然來瞭一個人;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相貌是不很看得清楚,滿麵笑容,對瞭我點頭,他的笑也不像真笑。我便問他,“吃人的事,對麼?”他仍然笑著說,“不是荒年,怎麼會吃人。”我立刻就曉得,他也是一夥,喜歡吃人的;便自勇氣百倍,偏要問他。
“對麼?”
“這等事問他什麼。你真會……說笑話。……今天天氣很好。”
天氣是好,月色也很亮瞭。可是我要問你,“對麼?”
他不以為然瞭。含含鬍鬍的答道,“不……”
“不對?他們何以竟吃?!”
“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狼子村現吃;還有書上都寫著,通紅斬新!”
他便變瞭臉,鐵一般青。睜著眼說,“有許有的,這是從來如此……”
“從來如此,便對麼?”
“我不同你講這些道理;總之你不該說,你說便是你錯!”
我直跳起來,張開眼,這人便不見瞭。全身齣瞭一大片汗。他的年紀,比我大哥小得遠,居然也是一夥;這一定是他娘老子先教的。還怕已經教給他兒子瞭;所以連小孩子,也都惡狠狠的看我。
九
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彆人吃瞭,都用著疑心極深的眼光,麵麵相覷。……
去瞭這心思,放心做事走路吃飯睡覺,何等舒服。這隻是一條門檻,一個關頭。他們可是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師生仇敵和各不相識的人,都結成一夥,互相勸勉,互相牽掣,死也不肯跨過這一步。
十
大清早,去尋我大哥;他立在堂門外看天,我便走到他背後,攔住門,格外沉靜,格外和氣的對他說,
“大哥,我有話告訴你。”
“你說就是。”他趕緊迴過臉來,點點頭。
“我隻有幾句話,可是說不齣來。大哥,大約當初野蠻的人,都吃過一點人。後來因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瞭,一味要好,便變瞭人,變瞭真的人。有的卻還吃,——也同蟲子一樣,有的變瞭魚鳥猴子,一直變到人。有的不要好,至今還是蟲子。這吃人的人比不吃人的人,何等慚愧。怕比蟲子的慚愧猴子,還差得很遠很遠。
“易牙蒸瞭他兒子,給桀紂吃,還是一直從前的事。誰曉得從盤古開闢天地以後,一直吃到易牙的兒子;從易牙的兒子,一直吃到徐锡林;從徐锡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裏殺瞭犯人,還有一個生癆病的人,用饅頭蘸血舐。
“他們要吃我,你一個人,原也無法可想;然而又何必去入夥。吃人的人,什麼事做不齣;他們會吃我,也會吃你,一夥裏麵,也會自吃。但隻要轉一步,隻要立刻改瞭,也就是人人太平。雖然從來如此,我們今天也可以格外要好,說是不能!大哥,我相信你能說,前天佃戶要減租,你說過不能。”
當初,他還隻是冷笑,隨後眼光便凶狠起來,一到說破他們的隱情,那就滿臉都變成青色瞭。大門外立著一夥人,趙貴翁和他的狗,也在裏麵,都探頭探腦的挨進來。有的是看不齣麵貌,似乎用布濛著;有的是仍舊青麵獠牙,抿著嘴笑。我認識他們是一夥,都是吃人的人。可是也曉得他們心思很不一樣,一種是以為從來如此,應該吃的;一種是知道不該吃,可是仍然要吃,又怕彆人說破他,所以聽瞭我的話,越發氣憤不過,可是抿著嘴冷笑。
這時候,大哥也忽然顯齣凶相,高聲喝道,
“都齣去!瘋子有什麼好看!”
這時候,我又懂得一件他們的巧妙瞭。他們豈但不肯改,而且早已布置;預備下一個瘋子的名目罩上我。將來吃瞭,不但太平無事,怕還會有人見情。佃戶說的大傢吃瞭一個惡人,正是這方法。這是他們的老譜!
陳老五也氣憤憤的直走進來。如何按得住我的口,我偏要對這夥人說,
“你們可以改瞭,從真心改起!要曉得將來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你們要不改,自己也會吃盡。即使生得多,也會給真的人除滅瞭,同獵人打完狼子一樣!——同蟲子一樣!”
那一夥人,都被陳老五趕走瞭。大哥也不知那裏去瞭。陳老五勸我迴屋子裏去。屋裏麵全是黑沉沉的。橫梁和椽子都在頭上發抖;抖瞭一會,就大起來,堆在我身上。
萬分沉重,動彈不得;他的意思是要我死。我曉得他的沉重是假的,便掙紮齣來,齣瞭一身汗。可是偏要說,
“你們立刻改瞭,從真心改起!你們要曉得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十一
太陽也不齣,門也不開,日日是兩頓飯。
我捏起筷子,便想起我大哥;曉得妹子死掉的緣故,也全在他。那時我妹子纔五歲,可愛可憐的樣子,還在眼前。母親哭個不住,他卻勸母親不要哭;大約因為自己吃瞭,哭起來不免有點過意不去。如果還能過意不去,……
妹子是被大哥吃瞭,母親知道沒有,我可不得而知。
母親想也知道;不過哭的時候,卻並沒有說明,大約也以為應當的瞭。記得我四五歲時,坐在堂前乘涼,大哥說爺娘生病,做兒子的須割下一片肉來,煮熟瞭請他吃,纔算好人;母親也沒有說不行。一片吃得,整個的自然也吃得。但是那天的哭法,現在想起來,實在還教人傷心,這真是奇極的事!
十二
不能想瞭。
四韆年來時時吃人的地方,今天纔明白,我也在其中混瞭多年;大哥正管著傢務,妹子恰恰死瞭,他未必不和在飯菜裏,暗暗給我們吃。
我未必無意之中,不吃瞭我妹子的幾片肉,現在也輪到我自己,……
有瞭四韆年吃人履曆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在明白,難見真的人!
十三
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
救救孩子……
1918年4月
前言/序言
《呐喊》自序
我在年青時候也曾經做過許多夢,後來大半忘卻瞭,但自己也並不以為可惜。所謂迴憶者,雖說可以使人歡欣,有時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絲縷還牽著已逝的寂寞的時光,又有什麼意味呢,而我偏苦於不能全忘卻,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現在便成瞭《呐喊》的來由。
我有四年多,曾經常常——幾乎是每天,齣入於質鋪和藥店裏,年紀可是忘卻瞭,總之是藥店的櫃颱正和我一樣高,質鋪的是比我高一倍,我從一倍高的櫃颱外送上衣服或首飾去,在侮衊裏接瞭錢,再到一樣高的櫃颱上給我久病的父親去買藥。迴傢之後,又須忙彆的事瞭,因為開方的醫生是最有名的,以此所用的藥引也奇特:鼕天的蘆根,經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對的,結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辦到的東西。然而我的父親終於日重一日的亡故瞭。
有誰從小康人傢而墜入睏頓的麼,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麵目;我要到N進K學堂去瞭,仿佛是想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彆樣的人們。我的母親沒有法,辦瞭八元的川資,說是由我的自便;然而伊哭瞭,這正是情理中的事,因為那時讀書應試是正路,所謂學洋務,社會上便以為是一種走投無路的人,隻得將靈魂賣給鬼子,要加倍的奚落而且排斥的,而況伊又看不見自己的兒子瞭。然而我也顧不得這些事,終於到N去進瞭K學堂瞭,在這學堂裏,我纔知道世上還有所謂格緻,算學,地理,曆史,繪圖和體操。生理學並不教,但我們卻看到些木版的《全體新論》和《化學衛生論》之類瞭。我還記得先前的醫生的議論和方藥,和現在所知道的比較起來,便漸漸的悟得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同時又很起瞭對於被騙的病人和他的傢族的同情;而且從譯齣的曆史上,又知道瞭日本維新是大半發端於西方醫學的事實。
因為這些幼稚的知識,後來便使我的學籍列在日本一個鄉間的醫學專門學校裏瞭。我的夢很美滿,預備卒業迴來,救治像我父親似的被誤的病人的疾苦,戰爭時候便去當軍醫,一麵又促進瞭國人對於維新的信仰。我已不知道教授微生物學的方法,現在又有瞭怎樣的進步瞭,總之那時是用瞭電影,來顯示微生物的形狀的,因此有時講義的一段落已完,而時間還沒有到,教師便映些風景或時事的畫片給學生看,以用去這多餘的光陰。其時正當日俄戰爭的時候,關於戰事的畫片自然也就比較的多瞭,我在這一個講堂中,便須常常隨喜我那同學們的拍手和喝采。有一迴,我竟在畫片上忽然會見我久違的許多中國人瞭,一個綁在中間,許多站在左右,一樣是強壯的體格,而顯齣麻木的神情。據解說,則綁著的是替俄國做瞭軍事上的偵探,正要被日軍砍下頭顱來示眾,而圍著的便是來賞鑒這示眾的盛舉的人們。
這一學年沒有完畢,我已經到瞭東京瞭,因為從那一迴以後,我便覺得醫學並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隻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於是想提倡文藝運動瞭。在東京的留學生很有學法政理化以至警察工業的,但沒有人治文學和美術;可是在冷淡的空氣中,也幸而尋到幾個同誌瞭,此外又邀集瞭必須的幾個人,商量之後,第一步當然是齣雜誌,名目是取“新的生命”的意思,因為我們那時大抵帶些復古的傾嚮,所以隻謂之《新生》。
《新生》的齣版之期接近瞭,但最先就隱去瞭若乾擔當文字的人,接著又逃走瞭資本,結果隻剩下不名一錢的三個人。創始時候既已背時,失敗時候當然無可告語,而其後卻連這三個人也都為各自的運命所驅策,不能在一處縱談將來的好夢瞭,這就是我們的並未産生的《新生》的結局。
我感到未嘗經驗的無聊,是自此以後的事。我當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後來想,凡有一人的主張,得瞭贊和,是促其前進的,得瞭反對,是促其奮鬥的,獨有叫喊於生人中,而生人並無反應,既非贊同,也無反對,如置身毫無邊際的荒原,無可措手的瞭,這是怎樣的悲哀嗬,我於是以我所感到者為寂寞。
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長大起來,如大毒蛇,纏住瞭我的靈魂瞭。
然而我雖然自有無端的悲哀,卻也並不憤懣,因為這經驗使我反省,看見自己瞭:就是我決不是一個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英雄。
隻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驅除的,因為這於我太痛苦。我於是用瞭種種法,來麻醉自己的靈魂,使我沉入於國民中,使我迴到古代去,後來也親曆或旁觀過幾樣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為我所不願追懷,甘心使他們和我的腦一同消滅在泥土裏的,但我的麻醉法卻也似乎已經奏瞭功,再沒有青年時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瞭。
S會館裏有三間屋,相傳是往昔曾在院子裏的槐樹上縊死過一個女人的,現在槐樹已經高不可攀瞭,而這屋還沒有人住;許多年,我便寓在這屋裏鈔古碑。客中少有人來,古碑中也遇不到什麼問題和主義,而我的生命卻居然暗暗的消去瞭,這也就是我惟一的願望。夏夜,蚊子多瞭,便搖著蒲扇坐在槐樹下,從密葉縫裏看那一點一點的青天,晚齣的槐蠶又每每冰冷的落在頭頸上。
那時偶或來談的是一個老朋友金心異,將手提的大皮夾放在破桌上,脫下長衫,對麵坐下瞭,因為怕狗,似乎心房還在怦怦的跳動。
“你鈔瞭這些有什麼用?”有一夜,他翻著我那古碑的鈔本,發瞭研究的質問瞭。
“沒有什麼用。”
“那麼,你鈔他是什麼意思呢?”
“沒有什麼意思。”
“我想,你可以做點文章……”
我懂得他的意思瞭,他們正辦《新青年》,然而那時仿佛不特沒有人來贊同,並且也還沒有人來反對,我想,他們許是感到寂寞瞭,但是說:“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裏麵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瞭,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瞭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是的,我雖然自有我的確信,然而說到希望,卻是不能抹殺的,因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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