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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鼠疫》是加缪重要的代表作之一,通过描写北非一个叫奥兰的城市在突发鼠疫后,以主人公里厄医生为代表的一大批人面对瘟疫奋力抗争的故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那些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拥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大无畏精神的真正勇者在荒诞中奋起反抗,在绝望中坚持真理和正义的伟大的自由人道主义精神。
作者简介
加缪,法国著名作家。百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非常具有影响的文学大家。中篇小说《局外人》,是加缪的成名作,也是存在主义文学的杰作,更是荒诞小说的代表作。长篇小说《鼠疫》获法国批评奖,一部被法兰西文学界奉为经典的长篇巨著,一部被译成28种语言畅销1000万的作品。译者:杨广科西南交通大学法语系研究生毕业,担任国内数家机构兼职翻译,参与过多部著作的翻译工作。赵天霓女,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平时喜欢写作、看小说。曾任中学语文教师和中文编辑,翻译过《康州美国佬在亚瑟王子》。
精彩书评
他在20世纪顶住了历史潮流,独自继承着源远流长的醒世文学,他怀着顽强、严格、纯洁、肃穆、热情的人道主义,向当今时代的种种粗俗丑陋发起了胜负难卜的宣战。
——萨特
卡夫卡唤起的是怜悯和恐惧,乔伊斯唤起的是钦佩,普鲁斯特和安德烈.纪德唤起的是敬意,但除了加缪以外,我想不起还有其他现代作家能唤起爱。
——苏珊.桑塔格
他作为一个艺术家和道德家,通过一个存在主义者对世界荒诞性的透视,形象的体现了现代人的道德良知,戏剧性的的额表现了自由、正义和死亡等有关人类存在的基本的问题。
——诺贝尔文学奖评语
目录
译本序 真理原本的面目 /1
第一部 /1
第二部 /49
第三部 /121
第四部 /137
第五部 /195
精彩书摘
第一章
用另一种囚禁状况表现某种囚禁状况,犹如用某种不存在的事物表现任何真实存在的事物,都同样合情合理。——丹尼尔·笛福20世纪40年代发生在奥兰的奇特事件,构成本部纪事的素材。通常认为,这些事件不该发生在那里,情况有些反常。初次领
略,奥兰的确是一座普通城市,坐落在阿尔及利亚滨海,只是法国
一个海外省的省会。
应该承认,这座城市从本身看来挺丑陋,表面看上去倒很平静,必须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发现它同各个地域其他许多商埠的差异。譬如说,一座城市既没有鸽子,也没有树木与花园;既看不见鸟儿扑打的翅膀,也听不到树叶沙沙的声响。总之,这样毫无特色的地方,让人怎么想象呢?在这里,四季的嬗变仅仅在天空显现。只有清爽的空气,小贩从郊区运来的大批花篮,才带来春天的消息:那是在市场上兜售的春天。整个夏季,炎炎烈日烧烤着干透了的房舍,给墙壁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灰烬。于是,家家户户只能关紧了百叶窗,躲在阴影里生活。到了秋天则相反,大雨滂沱,满街是泥浆的洪流。
要了解一座城市,简便的办法就是探索居民如何劳动,如何爱并如何死亡。也许是受气候的影响,在我们这座小城里,所有这些事情都同时进行,处于同样状态,既狂热又漫不经心。也就是说,大家都感到百无聊赖,又得尽量习以为常。我们的同胞都很有干劲儿,但是想着发财致富。他们对经商兴趣极为浓厚,照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首先经营的是买卖。自不待言,他们也同样喜爱寻常的乐趣:他们爱女人、爱看电影、爱泡海水澡。不过,他们却十分理智,这类消遣只留待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而一周的其他日子,就力求多多赚钱。
傍晚,他们离开办公室,定时到咖啡馆相聚,再沿着同一条林荫大路散步,或者待在自家的阳台上。年纪最轻的人,欲望强烈但是短暂;而年纪最大的人,坏毛病也不过是参加滚球协会的活动、联谊会的宴会,或者到俱乐部打牌,碰运气大赌两把。
想必有人会说,这些并不是我们的城市特有的,总体来说,我们同时代的人莫不如此。如今,看到人们从早干到晚,余下的时间就去打牌、喝咖啡、闲聊,这样的生活恐怕再正常不过了。然而,也有些城市,也有些地区,那里的人时而会臆想别的事。一般来说,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生活,只不过,总还有过臆想,这就比什么都强。奥兰则相反,看来是一座没有臆想的城市,亦即一座纯粹现代的城市。
因此,也就没有必要描述我们这里相爱的方式,男人和女人,要么在所谓的纵欲狂欢中相互餍足,要么在婚约中长相厮守。这两种极端之间,往往找不到折中。这也不算独特,在奥兰如同别处一样,大家都没有时间,缺少思考,不得不相爱而又浑然不觉。我们这座城市更为独特的,还是人临死可能碰到的难题。用
“难题”二字也不甚恰当,用“不舒服”或许更确切些。生病从来不是惬意的事儿,但是有些城市、有些地方,生了病会有人照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顺其自然。一个病人就需要温馨呵护,喜欢有所依赖,这是人之常情。然而在奥兰,气候这么极端,生意这么繁忙,景观这么乏味,傍晚时分消失得这么快,而寻欢作乐又是这等水平,这一切都要求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人生了病,就陷入了孤独。
那么再想一想,一个要死的人,简直就是掉进陷阱,被几百堵热得噼啪作响的墙壁困住。而与此同时,全体居民都在打电话,或者在咖啡馆里谈汇票,谈提货单和提现。说来不难理解,即使在现代社会中,生活在一个酷热干燥的地方,死神突然闯来,人临终的时候,境况该有多么艰难困窘。
我指出这样几点,也许足以让人对我们的城市有一个概念。眼下说到什么都不宜夸大其词,只应该强调市容和生活状态都平淡无奇。不过,只要生活习惯了,也不难打发时日。既然这座城市容易让人习惯,那么就可以说无往而不利了。当然,从这个角度看,生活就不那么趣味盎然了。但是在我们这里,至少没有出现过混乱。
本城的居民为人直率、友善而活跃,总能赢得旅游者应有的敬重。这座城市既无美景,也没有草木和灵魂,最终似乎让人感到安宁,在这里的人终于可以进入梦乡。不过,还应当说句公道话:“这座城市镶嵌在无与伦比的美景中,坐落在一块光秃秃的高地中央,而高
地则环绕着阳光灿烂的山峦,整个对着风景如画的海湾。说到遗憾可能只有一点,就是城市的格局背对着海湾,因此不可能远眺海景,必须越过山峦去寻找。”
说到此处,恐怕大家不难理解,我们的同胞做梦也想不到,这年春天会发生这么多变故。这些事实,在一些人看来非常自然,另一些人则相反,认为并不足信。但是不管怎样,一名纪事作者无法考虑这些矛盾的说法。他的任务仅仅是说“这事发生了”,只因他知道,这事确实发生了,事关一地全体居民的生命,而且还有数千名目击者会由衷地认为,他讲述的情况完全属实。
再者说,叙述者——到时候都会了解他是何许人,如果不是事出偶然,他也难以搜集相当数量的第一手材料;如果不是势在必行,他裹进了他打算讲述的所有这些事件里,那么他就不大可能从事这样一种事业。正因为有了这些条件,他才名正言顺地做起了历史学家之事。当然,一位历史学家,即便是多余的,也总要掌握一些资料。本书的叙述者手头自然也有资料:首先是他亲眼所见,其次是别人的见证,既然他担当了角色,就得去搜集这部纪事所有人物的心声,最后便是辗转落入他手上的文字资料。他心中自有准谱儿,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进行筛选,充分利用这些资料。他还打算……好了,也许该放下这些评论和谨慎的言辞,到了直接叙事的时候了。这几天的情况,要讲得稍微详细一些。
第二章
四月十六日下午,贝尔纳·里厄大夫走出诊所,楼梯平台中间绊着一只死老鼠,他当即一脚踢开,也并没在意就下楼去了。可是到了街上,他忽然想到那只死老鼠不该死在那地方,于是返回,要告知门房。面对米歇尔老先生的反应,里厄大夫就更加明确地感到他的发现异乎寻常。乍一碰到这只死鼠,他只觉得有些蹊跷,而门房却把这视为一种诬蔑。门房绝不容忍,断言这楼里绝没有老鼠。里厄大夫则向他保证说,二楼的楼道上就有一只,大概死了,可是白费唇舌,米歇尔先生还是坚信不疑这楼里没有老鼠,而这只老鼠一定是有人从外面带进来的。总之,米歇尔先生认为这是一场恶作剧。当天晚上,贝尔纳·里厄站在楼道里,要摸出钥匙来,才好上楼回家。他忽然发现一只大老鼠从楼道的幽暗深处溜出来,身子摇摇晃晃,皮毛全湿了。老鼠停下来,似乎要保持平衡,随即跑向大夫,又停下来,原地打了个转儿,轻轻叫了一声,最终倒地,从半张的嘴里咯出血来。大夫瞧了它半晌,上楼回家了。
他想的不是那只老鼠,而是念念不忘咯出的血。他妻子病了有一年了,准备次日动身去一家山区疗养院。他见妻子按照他的嘱托,躺在他们的卧室里。旅途劳顿,她要养足精神。她笑脸相迎,说道:
“我感觉很好。”
大夫端详在床头灯下转向他的脸庞。妻子三十岁了,尽管一副病容,可是在里厄看来,这张脸始终保持着青春,也许是这嫣然一笑驱走了其余的一切。
“能睡就多睡会儿,”里厄说道,“护士明天十一点来,我送你去车站,赶十二点的火车。”
他亲了亲妻子微微潮湿的额头。妻子微笑着目送他走了出去。
第二天,即四月十七日,早上八点钟大夫出门,被门房拦住了。门房指责有人搞恶作剧,又把三只死鼠撂在楼道中间。老鼠浑身是血,估计使用大号老鼠夹子捕杀的。门房拎着死鼠的爪子,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想用冷嘲热讽来激那些坏蛋现出原形。然而一无所获。
“哼!那些家伙,”米歇尔先生说道,“早晚会让我给逮住。”
里厄大为不解,决定去城边街区巡诊,那里住着他的最穷困的患者。这些街区清理垃圾要晚得多,他的汽车在飞扬的尘土中驶过一条条笔直的街道,车身几乎擦着撂在人行道边上的垃圾箱。大夫数了一下自己驶过的一条街上,共有十二只老鼠,扔在烂菜叶和肮
脏的破布片中间。
大夫巡视的第一个患者正躺在床上,他的房屋临街,既是卧室又当餐厅。患者是个西班牙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个盛满鹰嘴豆的小锅。大夫进来时,这位老哮喘病患者正半坐在床上,他见大夫进来,身子便往后一仰,想调一调高低不平的急促喘息。他的妻子拿来一个小盆。
“嗨!大夫,”患者在打针时说道,“它们跑出来了,您看到了吧?”
“是啊,”他妻子也说道,“邻居捡到三只。”老人搓着手。
“它们跑出来了,所有垃圾箱里都看得见,是饿的!”
随后,里厄无须费力就观察到,全街区的邻居都在议论老鼠。他诊断完便回家了。
“有您一封电报,送楼上了。”米歇尔先生说道。
大夫问他是否又见到了老鼠。
“哎!没有,”门房回答道,“要知道,我的眼睛盯着呢。那些蠢猪没那个胆子了。”
电报告知里厄,他母亲于次日早上到达。在儿媳去疗养期间,老太太来料理儿子的家务。大夫走进家门,见女看护已经到了,又见妻子穿好了套裙,略施了脂粉,正站在那里。里厄冲她笑了笑。
“好哇,”他说道,“很好。”
过了片刻,到了火车站,里厄把妻子安排在卧铺车厢里。他妻子瞧着车厢:“这对咱们太贵了,是吧?”
“有这个必要。”里厄回答。
“听说闹老鼠,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怪得很,不过事情总会过去的。”
接着,他说得很快,请求妻子原谅,他本该好好照顾她,可是对她太粗心了。他妻子连连摇头,似乎向他表示快别说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等你回来,一切都会好的。咱们从头再来。”
“对,”妻子两眼放光附和道,“咱们从头再来。”
过了一会儿,妻子转过身去,背朝他张望窗外。月台上,人们都匆匆忙忙,不顾避让而相撞。火车头蒸汽的嘘嘘声一直传到他们的耳畔。他呼唤妻子的名字,等她转过身来,便看见她泪流满面。
“别这样啊。”里厄轻声劝道。
妻子眼泪汪汪,重又浮现笑容,只是还有点僵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走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里厄紧紧拥抱妻子,继而回到站台,隔着车窗的玻璃,现在只能看见妻子的笑容了。
“千万照顾好自己啊。”里厄说道。
可是,妻子听不见他说话了。
在站台的出口处附近,里厄遇见了奥通先生——手拉着小儿子的预审法官。大夫问他是否要动身去旅行。奥通先生身材瘦长,穿一套礼服,五分像从前所谓的上流社会人士,五分像殡仪馆的人。他声调亲热,回答简短:“我来接奥通太太,她去看望我的家人回来了。”
火车汽笛长鸣。
“老鼠……”法官说道。
里厄朝火车启动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又转向出口站,他应了一句:“是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时的情况他记得最清楚的,也只是一名列车员经过,腋下夹
着一箱死鼠。
当天下午,开始门诊时,里厄接待了一个年轻人,据说是记者,上午就来过诊所。年轻人名叫雷蒙·朗贝尔,矮个头儿,肩膀宽阔,一副果敢的神情,明亮的眼睛透着聪明。他穿一身运动装,看样子生活挺富裕。他开门见山,表明他为巴黎一家大报馆调查阿拉伯人的生活状况,想了解他们的卫生情况。里厄告诉他,他们的卫生状况不佳,但是深入谈之前,他想了解记者是否能如实报道。
“那当然了。”记者答道。
“我是想说,你能百分之百进行谴责吗?”
“百分之百?不行,这得实话实说。不过,照我的估计,这样的谴责也不会有什么根据。”
里厄心平气和,说这样的谴责确实没什么根据,而他提出这个问题,无非是想知道朗贝尔的见证文章能否做到毫无保留。
“我是接受毫无保留的见证的。因此,我也不会用我的资料支持您的见证。”“这是圣茹斯特的语言。”记者微笑道。
里厄也不提高嗓门儿,说他对此一无所知,但是认为这是一个厌世的人所用的语言,不过,这个人与其同胞也有同好,自身也决意拒绝不公正和退让。朗贝尔耸了耸肩膀,注视着大夫。
“我觉得理解了您的意思。”他站起身最后说道。
大夫送他到门口:“我感谢您能这样对待事物。”
朗贝尔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好吧,”他说道,“我理解。请原谅,打扰您了。”
大夫同他握手,并且对他说,现在城里发现大批死老鼠,以此为题写一篇报道,也许会相当吸引人。
“哦!”朗贝尔欢叫了一声,“这事儿我有兴趣。”
十七点钟,大夫又出诊了,在楼梯上同一个男人打了个照面。此人比较年轻,侧影显得笨重,大脸膛,眼窝深陷,两道浓眉。里厄遇见过他几次,那是在这栋楼的顶层西班牙舞蹈演员的家中。此人名叫让·塔鲁,他正有滋有味抽着一支香烟,聚精会神地观赏脚下台阶上一只老鼠垂死的抽搐。他抬起平静的目光,灰色的眼睛稍微多看了一下大夫,向他问好,还说老鼠都跑出来可是件怪事。
“对,”里厄答道,“不过,到头来就该让人恼火了。”
“在某种意义上,大夫,只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类似的现象,我们从未见过,仅此而已。而我觉得这挺有意思,对,实在有意思。”
塔鲁伸手往后拢了拢头发,又瞥了一眼现在不再动弹的老鼠,然后冲里厄微微一笑。
“不过,大夫,不管怎么说,这是门房主管的事儿。”
说到门房,大夫正巧碰到米歇尔老头,背靠在楼梯口旁边的墙上,平常充血的脸上又添了不胜其烦的表情。
“不错,这我知道,”他回应向他表示有发现的里厄,“现在一见到就是两三只了。而且,在别的楼房里也是同样的情况。”
他那样子很沮丧,又愁容满面,还下意识地搓着脖颈儿。里厄问他身体可好。门房当然不能说情况不妙,眼下只是感到食欲不振。
……
前言/序言
译本序
真理原本的面目
这部《鼠疫》,通常论来是象征小说、哲理小说。不过,作者在文中界定得更为具体——“这部纪事体小说”,他强调指出,采用“历史学家的笔法”。生怕读者误解似的,叙述者(最后里厄承认是他本人,作者的替身)特意说明了这一点。不妨原话引用,像路标一样立在这里,指引我们阅读:
因此,由塔鲁倡导而组建起来的卫生防疫队,应给予充分客观的评价。这也就是为什么,叙述者不会高歌称颂人的意愿和英雄主义,适当地重视英雄主义也就够了。但是,他还要继续以历史学家的笔法,记述当时鼠疫肆虐,给我们所有同胞造成怎样破碎而又苛求的心灵创伤。
所谓“给以客观的评价”“适当地重视英雄主义”,粗看也许是虚笔谦抑,泛泛承让,恐非作者真实的意图。历史学家的笔法,也并不意味不能颂扬英雄主义,尤其像塔鲁这样一批志愿者,协助里厄这样一些尽职的大夫,一起抗击鼠疫,坚持十个月,随时随地都有被感染的生命之虞,他们的行为怎么就不能被歌颂呢?事关对这部小说整体的理解,我不免半信半疑,仍怀着一般人的阅读心理,期待着在这场大灾大难中,看到可歌可泣的故事,却又迎头浇来一盆冷水,只见叙述者进一步解释:
不错,如果人真的非要为自己树立起榜样和楷模,即所谓的英雄,如果在这个故事中非得有个英雄不可,那么叙述者恰恰要推荐这个微不足道、不显山不露水的英雄:
他只有那么一点善良之心,还有一种看似可笑的理想。这就将赋予真理其原来的面目,确认二加二就是等于四,并且还英雄主义其应有的次要地位,紧随幸福的豪放欲求之后,从来就没有被超越过。同样,这也将赋予这部纪事体小说应有的特点,即叙述性过程怀着真情实感,也就是说,不以一场演出的那种恶劣手法,既不恶意地大张挞伐,也不极尽夸饰之能事。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树立英雄的楷模也就罢了,如若树立,怎么也轮不到格朗这个窝囊废呀,总该是顶天立地的硬汉塔鲁。这还是次要的。经过仔细琢磨,我觉得这段话分量相当重,以加缪严谨的文风,不会是戏言妄语,看来郑重其事,似乎在宣告这部小说
的宗旨和原则,提出了自己的标准。
首先,小说就不该是约定俗成的英雄颂歌。这部小说的所有人物,包括表现突出的里厄大夫和塔鲁等,无不是群体中的普通一分子,哪个也没有被塑造成高大的英雄形象,这就颠覆了“乱世出英雄”的传统,也颠覆了所谓“英雄”的概念。英雄主义何以该回到次要地位,作者一句话就道破了:英雄主义从来就没有超越寻求幸福的豪放欲求。换言之,这是其固有的功利性使然。那么谁来占主要地位呢?当然就是所有普通人物了。说到底,《鼠疫》通篇讲的就是这个问题。
其次,“这就将赋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这句话值得好好掂量,疑似更为重大的颠覆,而且颠覆到真理的头上。“原本的面目”,莫非我们所认识的真理并没有见到本相?这里又不是确指哪一条真理而是泛指一切真理。简短一句话,好大的口气。言下之意,虽未得其详,
但是我们凭借经验,不妨揣度一下:一提起真理,自然联想到“放之四海而皆准”,何其高远,何其圣洁!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仿佛相距十万八千里!这表明,至少在我的心中,真理已经神圣化了,偶像化了。那么,怎么才是“原本的面目”呢?且看书中这样一段话:
必须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进行斗争,绝不能跪下求饶。问题全在于控制局面,尽量少死人,少造成亲人永别。为此也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同鼠疫搏斗。这个真理并不值得赞扬,这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面对肆虐的鼠疫,决不能跪下求饶,任其摆布,不管以什么方式,必须与之搏斗,这就是《鼠疫》通篇彰显的真理。而这个真理在作者看来,“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并不值得赞扬”。
以上两点——“归还英雄主义其应有的次要地位”“赋予真理其原本的面目”,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去伪存真;去其神圣性,去其偶像色彩,存留本真,将这种高不可攀的大词宏旨,降低到常人理解的水平“顺理成章”,也就合乎了常情常理。
这是本书的两大关目,关联着人与世界的方方面面:以鼠疫为象征的命运、苦难、上帝、信仰、生与死、爱情与亲情、社会道德、善恶、怜悯、良心、责任、抗争等等,这一切,不再是抽象的思想概念,而与书中人物一一相关。须天天面对,时刻处理问题。
奥兰,一座几十万居民的城市,本来生活正常,各自忙碌,互不相干,却突然闹起鼠疫,全城封闭,一切就全变了。全城演绎着集体的历史,个人命运不复存在了。鼠疫这个象征物,最容易让人联想到小说写作的历史背景——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泛滥的法西斯主义。不过,这种象征显然预留了很大空间,大大淡化了具体所指。罗兰·巴特发出批评的声音,对此就有微词,加缪在答复中有这样一段话:
《鼠疫》本意是希望读出多重含义,但是从内容上看很明显是欧洲抵抗纳粹的斗争。证据就是这个敌人没有指明,而在欧洲各国,人人都能指认出来……《鼠疫》在一定意
义上,超越了一部抵抗的纪事体小说。但是可以肯定,它还不失为这样一部作品。
加缪一方面强调鼠疫的多重含义,另一方面又坚持这部作品的历史背景和抵抗纳粹的斗争。这并不矛盾,具体所指,这是不言而喻的,倒是“读出多重含义”更为难能可贵。象征过分贴近时代背景,随着时间的推移,象征意义就萎缩褪色了。加缪创作《鼠疫》时,想必有意模糊了象征的确指和泛指的界限,结果预留的空间与日俱增,能和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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