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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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亮 著
圖書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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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 英典圖書專營店
齣版社: 上海文化齣版社
ISBN:9787807407447
商品編碼:10431942270
包裝:平裝
開本:16
齣版時間:2011-09-01
頁數:316

具體描述

編輯推薦

  文藝隨筆集《繪色》,是葛亮用電影為載體,通過觀影的感受來記錄自己心靈成長的路程。電影是葛亮在文字之外的另一至愛,電影用鏡頭記錄生活,葛亮則用文字,雖然方式不同,但都是對生活的提煉,而且更加難能可貴的是,葛亮在書中的文字也極富鏡頭感,用觀影的感受串成瞭自己成長的片段,可以說是一部文字的《天堂電影院》。
  從過去到現在,從童年到壯年,電影既是葛亮的新朋也是故交,拼成瞭光影交織的一段人生,從《城南舊事》到《追捕》《望鄉》,這些電影也是中國人的集體迴憶,是一個時代人們的共同印記,更是一個小說傢心中的電影中國。

內容簡介

  小說頻頻獲奬的葛亮,在這本書裏,以影評與有關電影的散文,和讀者見麵。電影是葛亮在小說之外的另一至愛。本書所談影片範圍廣泛:有香港片、內地片、颱灣片、日韓片,也有歐美的老電影和近年上映的片子。
  從影片內容談到男女主角,從文化背景談到導演手法,作者都用一種清新的、很有生氣的筆觸來敘述或評論。他敏感有緻的觀察和山色的文字功力,在書內錶現得淋灕盡緻。尤為精彩的是他對光影中的童年、少年與青年生活的追憶與思索,讀後令人感懷。

作者簡介

  葛亮,原籍南京,現居香港。香港大學中文係博士。文字發錶於兩岸三地。著有小說集《七聲》、《謎鴉》、《相忘江湖的魚》,文化隨筆《繪色》等。曾獲2008年香港藝術發展奬、首屆香港書奬、颱灣聯閤文學小說奬首奬、颱灣梁實鞦文學奬等奬項。作品入選"當代小說傢書係"﹑"二十一世紀中國文學大係"﹑"2008-2009中國小說排行榜"及颱灣"2006年度誠品選書"。長篇小說《硃雀》獲"亞洲周刊2009年全球華人十大小說"奬。

精彩書摘

  木蘭?電影院
  木蘭阿姨是父親的學生。
  父親在那個邊遠的文化館的短暫工作,是一個意外。人一生中有許多的意外。這些意外,有時是一種造就,有時候卻也就將人磨蝕瞭。然而,時間是微妙的。當人們將這種意外過成瞭日常的時候,造就與磨蝕就都變得平淡與稀薄,不足掛齒。
  在中國的七八十年代,於很多人的意外都已變得風停水靜。我的父親是其中的一個。他在過早地經曆瞭人生的一係列意想不到後,終於無法子繼父業。選擇瞭他並不愛但是令人安定的理科專業。然而,大學畢業後的又一次意外,他竟然找到瞭一種可接近理想的東西。他又可以與紙與畫筆打交道,是那樣的順理成章,甚至堂而皇之。對於一個九歲可以臨摹《西斯廷聖母》的人來說,這一切都來得有點晚,又有點牽強,但是已足以珍惜。所以,他如此投入地將他經手的宣傳畫、偉人頭像以精雕細琢的方式生産齣來,以一種近乎藝術傢的審慎與嚴苛。父親保存著當時的很多素描,是些草稿。草稿豐富的程度,解釋瞭他工作成績的低産,也拼接齣瞭我對於文化館這個地方的迴憶與想象。在很多年後,我看瞭一齣叫做《孔雀》的電影。那裏的文化館是個令人意誌消沉、壓迫與陰暗的所在,與我記憶中的大相徑庭。我的文化館是顔色明朗而溫暖的。
  父親在三十七歲的時候,*次代錶館裏參加瞭畫展,引起瞭小小的轟動。這張叫做《聽》的油畫已不存在,但是留下瞭一張彩色的照片。油畫的背景是一片蔥綠的瓜田。有一個滿麵皺褶的老農叼著旱煙袋,含笑看著一個穿白連衣裙的年輕女子。身邊摩托車後架上夾著寫生畫闆,暗示瞭她的身份。女孩的手裏捧著一隻飽滿的西瓜,貼著自己的耳朵,做著敲擊的動作。神情專注,幾乎陶醉。現在看來,這張畫有著濃重的”主鏇律“意味,卻為我年輕的父親贏得瞭聲名。木蘭阿姨來到我傢裏的時候,手裏正舉著這張照片。她目光炯炯地看著我父親,說,我要跟你學畫。木蘭阿姨拜師的舉動,在現在看來有點唐突。父親有些無措地看著我目光警醒的母親。這時候,陌生的年輕女孩將三張電影票塞到我母親的手中,說,好看得很。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收買。但由此而引發的好感,卻是實在的。那部叫做《城南舊事》的片子,對我是*初的關於電影的啓濛。
  當我跟著父母走進這間外錶略顯破落的影院,電影剛剛開始不久。在色澤溫暖的銀幕上,我看見瞭一個小女孩大而純淨的眼睛,並且深深地記住。同樣純淨卻豐厚的是二三十年代的北平。昏黃蕭瑟的鞦。駱駝、玩伴、學堂,構成瞭*簡潔而豐厚的舊城。這雙眼睛憂愁下去的時候,是為瞭一個年輕人。耳邊響起柔軟哀婉的童聲鏇律,這童音逐漸遠去,為闊大的弦樂所替代。銀幕下的孩童卻被這異於現實的影像與聲音打動,幾乎熱流盈眶。多年後,再次聽這首叫做《送彆》的歌麯,恍然孩提時對於其中內容的無知,更不知道詞作者是大名鼎鼎的李叔同。大約打動我的,隻是這歌聲的內裏,叫做人之常情。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 今宵彆夢寒。
  這便是給我留下美好印象的*部電影,雖然這印象其實已有些模糊。
  散場的時候,我們走到影院門口,看到叫木蘭的年輕女子,急切地走過來。她這時候穿著石藍色的工作服,白套袖已有些發汙,上麵濺著星星點點的墨彩。頭發用橡皮筋紮成瞭兩把刷子,倒是十分乾練。聲音卻發著怯,問:好看嗎?媽媽說,很好看,謝謝你。爸爸的眼神有些遊離,落到瞭她身後的電影海報上。爸爸問:“是你畫的?”一問之下,木蘭阿姨好像很不安,手指頭絞在瞭一起,輕輕應,是的。爸爸又看瞭一會兒,說,蠻好。比例上要多下點工夫。
  木蘭阿姨抬起頭,眼睛亮一亮。然而,依我一個幾歲的孩童看來,這畫和“蠻好”也還是有些距離。畫上色彩是濃烈而鄉氣的。構圖的即興,也令畫麵蕪雜。人物的神情似乎也變瞭形。那瞳仁中的純真不見瞭,變成瞭一雙成年人的世故的眼,透射著近乎詭異的懶散。
  爸爸微笑瞭說,周末來我們傢吧,我藉一些書給你看。
  當我們已走齣很遠的時候,我迴過頭,看見木蘭還站在海報下麵,眼裏閃著星星點點的光。
  地區電影院的美工容木蘭,就這樣成為我父親的學生。
  以後的日子裏,我們都喜歡上瞭木蘭。大傢似乎都有些忘記當初她拜師的唐突舉動。木蘭阿姨其實是個天性隨和謙恭的人,並且,很寡言。她多半用微笑來錶示欣喜,用點頭錶示肯定。以後,我們發現,她將學習這件事情看得十分鄭重。即使在影院加過班,無論多麼疲憊,也要換瞭乾淨的衣服,纔肯齣現在我們傢。她會帶瞭自己的習作來,將拿不準的地方用紅筆勾齣。依然不怎麼說話,總是將自己的問題列在一張紙上,請父親解答。在我們傢,她不怎麼動筆。但有時候,卻僅僅為瞭細節,比方一隻手彎麯的弧度,反復地琢磨。老實說,父親並不是個天生的老師,很容易沉醉於自己的見解之中。所以對木蘭的輔導也不算是很係統,每每點到即止。而木蘭阿姨卻是悟性非常高的學生。這是後來從影院海報質量上的突飛猛進看齣來的。
  當漸漸熟悉起來的時候,聊得也就深瞭些。木蘭說,她其實是影院裏的臨時工。她說,影院的領導一直不太滿意她,認為她畫得“不像”,她不太服氣。後來,父親終於弄明白,這其實是審美方麵的分歧,就安慰她,說瞭很多關於“寫實” 與“寫意” 方麵的道理。木蘭笑瞭笑,說其實她不在乎,總有一天她會考上美術學院走掉的。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神裏便有一種堅強的東西。
  剛入鼕的一天,木蘭來瞭,仍然是笑吟吟的模樣。媽媽就玩笑她有沒有什麼喜事。木蘭不說話,從背後拿齣一頂帽子,扣在我頭上。這是一頂絨綫帽,海藍的顔色。樣式卻很特彆,有一個漂亮的搭帶,是坦剋兵的那種。木蘭摸瞭摸我的頭,說,咱們毛毛也來當迴《英雄坦剋手》。那是上個月剛看過的一個老電影,講抗美援朝的,據說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六十到八十年代初。這種題材永遠都不會過時。當一迴英雄也是男孩子們的夢想。我立瞭一正,對木蘭阿姨行瞭個軍禮。媽媽接過來看一看,說,真不錯,在哪買的,木蘭說,我自己打的,照著電影畫報做樣子。媽媽連連贊嘆,突然問,有對象瞭嗎?木蘭羞紅瞭臉,說,沒有。媽媽就說,這麼巧的手,可惜瞭。要不真是男人的福分。媽媽看一眼正埋頭讀書的父親,說,當年你老師連著三年戴我給他織的圍巾,我這纔嫁給瞭他。爸爸其實聽得清楚,抬起頭一句,可不是嘛,我算經受住瞭考驗。
  爸爸去瞭上海齣差,買瞭許多畫冊,多帶瞭一份給木蘭。黃昏的時候,還沒到電影院門口,遠遠地,我被一張海報深深吸引。那幅海報是完全的黑白色調。依照當時流行的的審美觀,素得有點不盡人情。但是有一雙女人的碩大的眼,比例誇張地逼視過來。後麵是些風塵僕僕的背景,內容我是全忘瞭。隻記得爸爸說,畫得好。海報底下的小個子女人還在忙碌。爸爸遠遠地喊,木蘭。
  木蘭阿姨很驚喜地迴頭,將胳臂上的藍套袖擼下來。頭發剪短瞭,是個颯爽的樣子。木蘭說,老師。然後看到我說,你們來得正巧,在放新片子瞭,給你們留瞭票,帶毛毛進去看。
  阿姨,這是什麼電影。我指著海報問。木蘭猶豫瞭一下,說,這片子,不是給小孩子看的。媽媽問,這部不是說幾年前就禁掉瞭嗎?木蘭說,沒有,現在說是好片子,巴老先生都寫文章支持呢。我們影院小,沒放過。這迴市裏重放,領導要瞭拷貝來,我們就藉一藉光。票一早都賣光瞭。
  後來我纔知道,這齣險些被禁掉的片子,叫做《望鄉》,說的是二十世紀初日本政府將一批婦女送到南洋賣身為娼的悲慘遭遇。這是改革開放後引進的*部日本電影,因為裏麵的裸露鏡頭,一時在國人心中引起軒然大波。多年以後,看瞭這部片子。這些鏡頭並無一絲褻瀆,也無關情色,隻是將主人公的隱痛更深刻瞭一層。倒是裏麵扮演年輕女學者的栗原小捲,清新溫雅的形象,給人留下瞭深刻的印象。而木蘭阿姨在海報上畫下那雙傷痛的眼睛,便也是她的。
  爸爸說明瞭來意。木蘭很欣喜,恭敬地伸齣手接那些畫冊,卻又縮瞭迴來,說,乾活的手,太髒瞭。這麼好的東西,我得先洗個手。她一邊收拾瞭活計,說,老師,你們也來我宿捨坐坐吧,喝杯茶。
  從影院的後門拐過去,又下瞭幾級樓梯。光綫漸漸暗瞭下去。木蘭阿姨的宿捨,在地下室裏,大白天也要開著燈。燈是日光燈,打開瞭整個房間便是幽幽的藍。不過七八平米的一間屋,收拾得十分整齊,沒有一點將就的樣子。木蘭打瞭盆水洗瞭手,給爸媽沏茶。屋裏隻有一張方凳,她便抱歉地請媽媽坐在床邊上。媽媽坐下來,看到木蘭在床頭貼瞭許多張畫報,似乎是一個男人。又看不清晰,便問,是誰啊?我卻認瞭齣來,蹦到瞭床上,嘴裏大聲說:“從這兒跳下去……昭倉不是跳下去瞭?唐塔也跳下去瞭……所以請你也跳下去吧……你倒是跳啊!”同時舉起手,砰地開瞭一槍。木蘭阿姨吃吃地笑起來,說,毛毛是天纔,學得真像。媽媽便也明白瞭,是杜丘啊。這海報上的,都是同一個男演員,凝眉蹙目,是日本的明星高倉健。他因為一部懸疑片《追捕》,成為瞭國人的集體偶像。甚至個人形象也*瞭人民的時尚。他的闆寸頭,立領風衣、包括他的不苟言笑,都成瞭男人們模仿的對象。甚至我年輕的父親都未能免俗,不過,我個頭一米八十的爸爸,穿著米色的長風衣,也的確是極其拉風的。《追捕》在當下看來,也仍然是極難逾越的譯製片高峰,且不論這部片子難能可貴地雲集瞭丁建華、畢剋等一批配音大腕。單是影片中的颱詞,已堪稱經典。比方我學的那句,又比如“杜丘,你看,多麼藍的天啊……走過去,你可以溶化在那藍天裏……一直走,不要朝兩邊看……快,去吧……”誰能想到,這詩意的句子後麵,深藏著罪惡與陰謀呢。
  在這些畫報照片裏,有一張劇照。背景是一望無垠的原野,杜丘和英姿颯爽的女主角真由美緊緊相擁,策馬馳騁。然而真由美的臉卻被另一張照片遮住瞭。那是張黑白的兩寸證件照。上麵是微笑的木蘭阿姨,笑得有些僵。
  媽媽也看到瞭,打趣地說,我們木蘭要找的對象,原來是這樣的。
  木蘭有些羞紅瞭臉,卻又抬起頭,說,硬朗朗的男人,誰不喜歡。又問,師母,你覺得他好麼?
  媽媽想一想,說,好是好。不過電影裏的人,不像個居傢過日子的。
  這年入夏的時候,放瞭假,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都散瞭夥。爸媽可沒瞭空管我,木蘭說,叫毛毛跟我去看電影吧。他老老實實地坐著,你們也放心,有我看著呢。從此,電影院裏就多瞭個小馬紮,我當真就老老實實地坐著,看那銀幕上的悲歡離閤,旦夕禍福。看完瞭,就提著小馬紮迴傢去瞭。那陣子看的,差不多占瞭我這半輩子看過電影的一半多。
  白天,多半放的是老電影,都是些舊片子。片子大都是黑白的。看電影的人不多,我安靜地坐著,聽著有些空曠的影院裏響著宏亮的聲音。它們如此的清晰,像是來自一些或美或醜的巨人。這些巨人有他們的世界,是我難以進入的。但是,我卻可以去經曆他們的命運,用眼睛和耳朵。
  電影放完瞭,天也快黑瞭,我就迴傢去,該吃飯的吃飯,該睡覺的睡覺。
  誰也沒想到,有一種潛移默化的東西,卻在這時靜靜地生長。雖然,它經常以一些齣其不意的方式爆發齣來。但對一個孩子來說,這段經曆深刻的印象,似乎是難以磨滅的。而*難以磨滅的,又似乎是那些颱詞,它們開始頻繁地齣現在我的傢庭生活中,造成對我父母的睏擾。
  我開始習慣於迴到傢,嚮父母作如下報告:“我鬍漢三又迴來啦”,在父母的瞠目間,他們意識到這不過是電影《閃閃的紅星》中的大奸角的一句颱詞。早上賴床起不來,我會嚮父親請求援助, “張軍長,看在黨國份上,拉兄弟一把。”這又是《南徵北戰》裏的對白。當母親開始有些絮叨我在不久前的尿床事件,我實在很不耐煩,憤然地用《智取威虎山》裏常獵戶的口吻做齣迴應: “八年瞭,彆提它瞭。”母親一時沒反應過來,然後就看我邁著老氣橫鞦的步伐,溜掉瞭。
  爸媽搖搖頭,說,這孩子有點小聰明,可是,要走火入魔瞭。
  後來,我竟然和影院裏的人都混得很熟。從賣票的小張,到影院的頭頭蔣主任。大傢似乎都很樂意跟我打交道。一時間,小毛孩成瞭公眾人物。不過,我*喜歡的還是木蘭阿姨。“會畫畫”在我看來,是一件“真本事” ,就像我老爸。蔣主任這樣的,就隻會吆吆喝喝地管人。更何況,木蘭阿姨畫“潘鼕子”,都是請我當模特兒。看著自己的臉齣現在海報上,彆提多帶勁兒啦。這天傍晚,蔣主任跟我說, “毛毛,木蘭到哪去瞭?幫我把她找過來。”我當時正忙於清算剛從他兒子蔣大誌那裏贏來的“方寶”--這是當時小男孩流行的玩意兒,實在沒功夫答理他。就很敷衍地說,等會兒吧。蔣主任就說,“小子,這是泰勒將軍的命令,你敢不聽?”我一聽,好嘛,他居然引用瞭《打擊侵略者》的颱詞。想想給他一個麵子,就慢慢地站起來,說, “好吧。幫你一迴,'看你可是鞦後的螞蚱,蹦躂不瞭幾天瞭。'”跟我鬥智,《小兵張嘎》我可是倒背如流。蔣主任臉凶瞭一下,我一溜煙地跑掉瞭。
  找瞭一圈,還真不知道木蘭阿姨到哪裏去瞭。按理,她是個很敬業的人,這會兒多半應該留在二樓的美工室裏孜孜不倦。可是,桌上攤著大張的紙,廣告色瓶子都打開著。紙上是張畫瞭一半的老頭兒,隻有個輪廓,臉相卻很陰森。
  我終於想起來,跑到木蘭宿捨門口。影影綽綽地,裏麵有些光。我一邊拍門,一邊喊:“木蘭阿姨,老蔣找你有事。”裏麵突然發齣瞭很細微的聲響,過瞭一會兒,木蘭阿姨把門打開瞭,臉色紅撲撲的,說,毛毛,進來吧。我走進去,發現還有一個人,看上去很眼熟。我不禁脫口而齣,杜丘!
  這是個好看的年輕男人,穿瞭件白藍條的海魂衫。高個子,壯實實的,長著密匝匝的短發、濃眉毛。麵相有些老成,乍看還真像高倉健。不過,他可不像那個日本人整天苦著臉,對我笑嗬嗬的。
  木蘭阿姨笑起來:毛毛,這是武叔叔,咱們電影院新來的放映員。
  年輕男人笑一笑,也不新瞭,半個多月瞭。
  說完,他對我伸齣瞭手,說,武嶽。
  我也很鄭重地伸齣手,他的手真大,使勁握瞭我一下。
  我梳理瞭一下我在電影院的人脈,懷疑地問,我怎麼沒見過你。
  男人說,我剛調過來,隻上晚班。那會兒,你早迴傢瞭。常聽木蘭說起你,說你是個機靈鬼兒。
  這是我*次進入電影放映室,裏麵有些暗淡。伴著沙沙的聲響,巨大的光束,投嚮瞭銀幕。幾乎能夠看得見,光束中飄動的煙塵。
  原來,銀幕上的影像、故事、人生,都來自於這間燈火幽暗的放映室,來自於這颱安靜的機器。電影膠片在鏡頭前緩緩地掠過,這一刻,近乎令我敬畏。
  武叔叔拿起另一盤拷貝,準備換片。他做這些的時候,十分專注,幾乎可以看到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這時候的他,是沒有微笑的。臉色沉鬱,便真正酷似瞭高倉健的輪廓。
  當沙沙的聲音,又微弱而清晰地響起的時候,他便坐下來,嘴上叼起一根煙,看著我,重新又微笑瞭。
  也在這間放映室裏,有瞭以後的發生。
  我的眼裏,武叔叔是個有“真本事”的人。因為他一個人可以操縱瞭整個銀幕的光影,同時控製瞭幾百人的視綫。僅這一點,已經值得崇拜。
  木蘭阿姨在這個放映室裏經常的齣現,在我初看來,是十分自然的事情。是兩個“有本事”的人之間的惺惺相惜。然而,木蘭阿姨來找武叔叔,似乎更多並非關於彼此技藝的交流。大半是些瑣碎的事情。有時候,隻是為瞭送兩根奶油棒冰給我們,又或者,是一碗冰鎮的綠豆湯。
  而這時的木蘭也不是我熟悉的瞭。作為一個對衣著並不講究的人,上瞭班,木蘭四季都裹在一件很舊的工作服裏。那衣服上總是掛滿瞭琳琅的油彩。而這時候,卻穿瞭雪白的在袖口打瞭皺褶的的確良襯衫。頭發也不再是用橡皮筋紮成兩把小刷子,而是戴瞭同樣雪白的發卡。這樣一綹頭發便垂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我纔發現,圓圓臉的木蘭阿姨其實是很漂亮的。這是個漂亮得有些不像的木蘭。
  她對於武叔叔的“本事”,也沒有任何的好奇和求知欲。隻是靜靜地看著武叔叔喝綠豆湯。或者間歇從放映室的小窗望齣去,眼神空洞地看一會兒電影的情節。這時候,武叔叔也會和她說話,聲音也變得低沉,並不是一個“硬漢”應有的格調。
  迴想起來,在放映室裏的觀影經驗,印象其實有些模糊。大約因為視野的居高臨下,又或者因為無法專心緻誌。
  不過有一部電影,是斷斷忘不瞭的。叫《少林寺》。這是我接觸到的*部香港投資的電影。但因為主演都是內地人,是沒有什麼港氣的。十八歲的李連傑,有一種青澀的勇猛,舉手投足間渾然的趣味感,在後來那個國際化的Jet Li的神情中,是鮮見的。
  然而,關於這部電影,更深刻的記憶卻是公映時的盛況。後來看瞭個統計,《少林寺》在全中國的票房超過一億元人民幣。比起現在的大片來,這也實在算是不俗的成績。問題的關鍵是,當時的電影票價,僅僅是一角錢。
  因此,這部片子的社會效應,真的可以用萬人空巷來形容。在一個幼童的眼中,更多的感知大約就是街談巷議。也有一些齣其不意,比方,中國的“黃牛”--也就是非法倒賣電影票的票販子,也是由這部影片應運而生。我親眼看見老蔣和警察扭住瞭一個年輕人。那人在被帶走時,似乎還吹瞭一聲口哨。他的蛤蟆墨鏡被立刻取瞭下來。其實是個麵目清新的青年,卻有漫不經心的神情。多年以後,當我看到《無因的反叛》中的詹姆斯?迪恩,還會想起這張臉。然而,民間的流動交易卻還在進行著。供求關係的市場規律,並沒有被計劃經濟的格式所羈。一張《少林寺》的電影票,在物以稀為貴的情形之下,甚至可以換取緊俏的日用品,甚至手錶。電影院的員工有極為罕有的贈票。木蘭阿姨也分到瞭兩張,送給瞭我的父母,同時抱歉地說,幸好毛毛已經是我們的老熟人瞭。
  齣於一個小朋友的虛榮心,我可以在放映室裏看電影的特權逐步被外界所得知。幼兒園同班趙宏波臉上掛瞭諂媚的笑容找到我,捧上我一直想看的全套《鐵臂阿童木》小人書。趙並非我的知交,我對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作風並不是很認同,但是齣於禮貌還是問瞭他的來意。然後知道,他是想讓我把他帶進放映室。我虛弱地婉拒瞭一下,*後看在阿童木的麵上,還是答應瞭下來。
  然而,趙宏波的不守信用,讓我感到頭痛。說好一個人來的,但他卻帶來瞭他的哥哥趙宏偉和鄰居小三。我很不情願地把他們帶到瞭放映室門口,武叔叔愣一愣,說,這麼多小朋友啊。進來,快進來。說完就忙著去上拷貝瞭。雖然沒有更多的話,已令我十分感激。這已經是當天的第四場。放映室隻有一扇小小的氣窗,在這初夏的時候,裏麵又有大燈烤著,已近乎一個蒸籠。武叔叔和另一個放映員都光瞭膀子,正忙得熱火朝天。看得見汗從脊背上厚厚地流淌下來,也沒有工夫擦。角落裏擺著一隻吃剩瞭一半的西瓜。
  我們幾個孩子,不知怎麼瞭,這會兒都有些發怯。當電影開始的時候,我們便都忘瞭。“少林少林,有多少英雄豪傑把你敬仰;少林少林,有多少神奇故事到處把你傳揚……”氣勢雄渾的片頭麯,如今憶起,仍是激蕩心頭。這個“少林十三棍僧勇救唐王李世民”的故事,成為八十年代的經典,其實不是個偶然。因為,它幾乎涵蓋瞭中國人所有的價值觀念與信仰--忠誠、愛情、復仇、堅貞。那冷色調的背景下,是年輕火熱的理想。暮鼓晨鍾。命運多舛的少年,鼕練三九,夏練三伏。美麗的牧羊女,是純真而苦澀的青春紀念。而*為青年們津津樂道的,卻是電影主角的叛逆。至今記得覺遠吃狗肉的情節,“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看似悖論的一句話,內裏是中國人性情中難得的豁朗,幾乎是充滿瞭禪味。
  電影放完瞭。我從窗口俯看著散場的局麵。人流湧動,幾乎可用壯觀來形容。遠處燈火闌珊,是八十年代的日與夜。
  我坐下來,靜靜地坐在小馬紮上等爸媽。
  他們走進放映室。一同進來的是木蘭阿姨,她輕輕地噓瞭一聲。不知什麼時候,武叔叔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瞭,頭靠在機器上,嘴巴微張著。他的麵色有些發暗,想是太疲憊瞭,臉頰上還有淺淺的鬍茬。木蘭停一停,撿起落在地上的襯衫,蓋在他身上。我們走齣去,將門輕輕帶上瞭。
  《少林寺》的熱潮之後,影院平靜瞭一段時間。後來老蔣就說,今年“送電影到鄉鎮”的指標還沒完成呢。這陣兒沒什麼新片子,小武去跑跑吧。武叔叔說,“哦,跑哪兒?” “先去江寜俞莊吧。”我一聽要去鄉下,就對老蔣說,我也要去。老蔣說,小毛孩兒,人生地不熟,要是老拐子拐瞭你咋辦。你爸是乾部,我可得罪不起。
  武叔叔說,帶他去吧,有我看著呢。城裏孩子,難得去那看看。老蔣想一想,說,行,那你可得齊齊全全地給我帶迴來。武叔叔說,嗯。
  電影院就齣瞭輛敞篷卡車,裝瞭器材。除瞭武叔叔,還有電工小張。木蘭對老蔣說,我也去吧,搭把手。老蔣說,一個姑娘傢,能搭什麼手。木蘭說,幫著搞宣傳啊。音箱要是壞瞭,我就直接幫忙配音。你不是說我的聲音像丁建華嗎?
  車就這麼開齣瞭城。開始大傢都興高采烈的,可是天熱,漸漸精神就都有些蔫。武叔叔始終沉默著,抽他的“大前門”,一根接一根。小張問說,武師傅哪裏人?武叔叔說,西安。小張說,老遠的地方哦。武叔叔就說,嗯。話就有些說不下去。再往前走,路就窄瞭。景物也變得疏落瞭,灰撲撲的。然後綠顔色倒是多瞭,整片整片地闖眼睛。一頭牛慢慢走過來,迎著卡車,不知道避讓。我知道,我們的目的地要到瞭。
  到瞭俞莊,是個挺舊的地方,有條河圍著,到處都水漉漉的。一個戴眼鏡的鄉領導來迎接我們。說難得年年蔣主任記掛我們。我現在去刷海報,晚上是什麼片子。小張就說,《大篷車》,老片子瞭。鄉領導就說,不老不老,在咱們這還是新片子。地方定好瞭,還在小學校的操場。
  鄉領導說,大老遠來,先歇歇。武叔叔說,時間也不早瞭,先把幕布搭起來吧。說著,就脫瞭外衣,跟小張和司機將器材往下搬。
  領導就竪瞭大拇指,說這小夥子,是個實乾傢。
  傍晚,幕布已經支起來瞭,有點兒皺巴巴的。夕陽的光綫照射過來,白帆布就變得黃燦燦的瞭。
  這時候走過來個小姑娘。她過來問我,放映機等會兒擱哪兒。我轉頭問武叔叔。他指一指,小姑娘就走過去,把兩個小闆凳一字擺擺好。我說,你乾什麼。她說,我爺爺讓我來占個位置,說這兒看得*清楚。她抬頭看我一眼,說,你城裏來的吧。我問,怎麼?她說,城裏人說話口音發虛。城裏*近在放什麼電影?我說,剛放瞭個《少林寺》。說完,就嘿嘿哈哈地給她比劃瞭幾招。她就有些遺憾地說,那到我們鎮上電影院,得鞦天瞭。我們就這麼一言一語地聊起來。小張就說,好嘛,我們毛毛交上小女朋友瞭,比我都強。木蘭阿姨聽瞭有些不高興,說什麼呢,把小孩子帶壞瞭。
  天擦黑的時候,操場上的人漸漸多起來,攜傢帶口的。我纔知道,夏夜裏的露天電影,對這裏而言,是一樁盛事。武叔叔把放映機固定好,又忙著裝發電機。我看到木蘭阿姨走過去,拿齣手帕,在他額頭上擦一擦汗。終於弄停當瞭,打開機器,白色的光束“嘩”地打齣來,打到幕布上。操場上響起孩子們的歡呼聲音。有些小手放在光束裏頭,幕布上便有無數黑色的手影子,歡快地跳躍起來。
  這時候,武叔叔輕輕地微笑瞭一下。
  當幕布上閃動瞭字幕時,人聲便安靜瞭下去。帶著異域風情的音樂急切輕快地響起,因為操場的闊大,音箱發齣的聲音便裊裊地散播開去。
  在現在看來,這或許是個富傢女和窮小子的俗套愛情故事。情節與橋段都差強人意。但是,這部印度寶萊塢*早期的經典作品,卻深深地吸引瞭包括我在內的所有觀眾。在晚涼的夜風中,人們體會著女主人公蘇妮達驚心動魄的冒險,體會著她愛情的甜蜜與苦澀。那些質樸而奢華的瑰麗色調,那些吉普賽式的明朗樂麯,那些不斷復現的載歌載舞的場景。在劇情緊張的時候,人們屏息聽著對白。突然一個小孩子無緣由的哭聲響起來,緊接著是大人的訓斥。人們便用起哄的聲音錶達著不滿。但是,很快又為著主人公命運的多舛,開始嘆息與扼腕。當蘇妮達與莫漢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時候,全場響起瞭掌聲。
  環顧過去,這掌聲經久不息。來自於銀幕前、牆頭、甚至樹上。人們,孩子們各據一方,休戚與共,是由衷地對人性的贊美。在這濃重的夜色裏,形成一種熱烈的氣流,扶搖而上。
  迴城的路上,因為還沉浸在劇情裏,氣氛就活潑瞭一些。小張說,我們四個人,也是一架大篷車。武叔叔說,“好,那我就認毛毛作我弟弟莫托。”木蘭笑一笑,輕輕哼起電影裏一支插麯的鏇律。這首歌麯仿佛歡快熱情的基調後,有一縷餘韻,來自那個叫做莫妮卡的舞女。哀傷婉轉,低迴不已。大傢便都安靜下來,聽著,和著,隨著車的顛簸搖搖晃晃地踏上瞭歸途。
  這一年的夏天,有一個漫長的雨季。雨並不很大,但卻淅淅瀝瀝的沒個停。電影院的票房也受到瞭影響。白天都改瞭下午場。從放映室的窗口望過去,也並沒有幾個人,稀拉拉地點綴在座位的群落裏。放的,也多半是老片子,《卡桑德拉大橋》、《地道戰》、《遠山的呼喚》、《葉塞尼亞》。多半也是調子有些悲涼的。除瞭喜劇《虎口脫險》裏那個著名的機關槍手,在很多年後,他的鬥雞眼仍然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些片子循環放映著,漸漸有些沉悶。
  武叔叔也閑,就說,來,咱放電影玩。說著就從電工包裏拿齣一個大號的手電筒,然後把燈關瞭。打開電筒,牆上就是一個碩大的圓形的光影。武叔叔讓我拿著電筒,自己將手擺齣形狀來,籠在手電筒的光圈裏頭。牆上便齣現瞭一隻狗頭。這狗竪起耳朵,抖瞭抖毛,好像剛從水裏爬齣來。吠瞭兩聲,便在光影裏遁去瞭。這時候,卻又齣現瞭一個鳥巢。武叔叔自己配音,鳥巢裏便有啾啾的雛鳥的叫聲,齣現瞭兩瓣嗷嗷待哺的嘴巴。接下來,雛鳥漸漸長成瞭幼鳥,虛弱地抬一抬翅膀,蹦躂瞭幾下,身體一歪,卻趴下去。然而它堅持不懈似的,還是站瞭起來,身形居然也舒展開瞭。再一振翅膀,騰空而起,在天空中翱翔起來。武叔叔笑笑說,這電影叫做,《笨鳥先飛》。我不禁拍起瞭巴掌,學著《地道戰》裏的湯司令竪起瞭大拇指,說,高,實在是高。
  這時候門一響,進來一個人,是木蘭阿姨。她嘴裏抱怨,怎麼黑燈瞎火的。我就興高采烈地嚮她匯報說,武叔叔教我放電影呢。木蘭阿姨就說,嗬,自己纔滿師,就收起徒弟啦。我就跟她如此這般地說瞭一迴。木蘭便說,這是電影嗎?充其量是個皮影戲。
  武叔叔就寬容地笑一下,說,都是給小孩子玩的。
  木蘭說,來,毛毛,阿姨教你放個正宗的電影。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在這件事情上打起瞭擂颱。就作一作揖說,我倒是也想拜你為師,可是我已經有瞭武叔叔這個師傅瞭。你要是不嫌棄,我就叫你師母吧。
  木蘭阿姨聽到這,極慌亂地抬一下頭,卻朝武叔叔看過去。武叔叔平靜得很,還是似笑非笑的樣子。木蘭埋下頭,在隨身的包裏翻來翻去,嘴裏輕輕地說,亂講。
  她從包裏掏齣一個厚厚的筆記本。紅底,麵上還燙印著“工農兵”的圖案。她對我說,毛毛,還記得《少林寺》嗎?給我來一套長拳。
  《少林寺》我是記得,卻已經忘瞭長拳是哪一套。就鬍亂地打瞭一氣。木蘭阿姨說,慢點兒打。我就將動作放慢瞭,眼睛瞥到她在筆記本上塗塗畫畫。塗一頁,就迅速地翻過去,這樣翻過去瞭許多頁。木蘭籲瞭一口氣,說,好瞭,手都畫酸瞭。
  我就湊過頭去,看見她在筆記本每頁的頁角上都畫瞭一個小人。筆劃十分簡潔,動作卻不一樣。
  然後,木蘭說,看好,現在開始放電影瞭。說著把大拇指放在活頁的邊緣上,一鬆開,紙頁就刷刷地飛快翻過去。我就看到,頁角上的小人竟然活瞭起來,隨著翻動耍起瞭拳腳。一招一式,疾如電閃,頗有幾分武林高手的風範。
  這樣我可樂瞭。將這個筆記本翻來翻去,愛不釋手。突然停在瞭一頁上,看到那一頁畫瞭張鋼筆畫,筆觸很粗糙。但還看得齣是一個男人的半身相,穿著海魂衫。
  後來我知道,從專業的角度,電影正是無數的定格,連綴而成。木蘭阿姨是個懂電影的人。
  濕熱的天氣,給一個兒童帶來的或許隻有煩躁。而在水汽與熱度中,也會有一些彆的醞釀。
  這樣的天氣,大約也隻適閤放老片子。一對青年男女,在廬山上萍水相逢。麵對名山大川,戀愛談到瞭興處。突然女的就喊齣來:
  “I I?ve my m?therland,I l?ve m?rning ?f my m?therland…”
  當時我其實聽不懂。但是後來懂瞭,覺得七十年代戀愛的人,心胸真是博大。這就是著名的《廬山戀》。
  上影廠老導演黃祖模,不負眾望,將一部主鏇律的偶像影片拍得聲情並茂。雖然隻是定位為“風景抒情故事片”,但卻拍齣瞭皆大歡喜版的羅密歐與硃麗葉。大約是因為“硃麗葉”更勇敢和果斷,也更明朗些,這勇敢在影片的高潮處,便近乎驚心動魄。
  張瑜對郭凱敏說齣“你真傻,傻得可愛”時大膽的神情,和兩人身著泳衣的場景一樣令人難以忘懷。在這句話之後,張瑜輕輕地吻在瞭郭凱敏的臉上。
  這浮光掠影的一吻,卻令我一時間有些發愣。或許就是這部“中國*吻戲”在一個孩童心理上造成瞭撞擊。而在剛剛改革開放的中國,這“裏程碑” 式的一吻,所帶來的社會影響,幾乎稱得上波瀾壯闊。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迴過頭,卻見到機器巨大的暗影裏,木蘭與武叔叔的頭,緊緊地碰在一起瞭。
  有一陣,媽媽說,木蘭*近都沒到傢裏來哦。
  爸爸說,工作忙吧。
  媽媽便說,現在不是淡季嗎?也沒什麼新片子。
  我說,木蘭阿姨戀愛啦。
  媽媽就訓斥我,說,小孩子,亂講話,你懂什麼叫戀愛。
  停一停,她卻又問,和誰啊?
  我突然想起瞭木蘭阿姨的交代,就說,和杜丘。
  爸媽迷惑地對視瞭一眼。我就不理他們瞭。
  暑假過後。生活又陷入瞭無聊而充實的境地。八十年代的小孩子,不外如是。我開始上瞭一個叫做 “學前班”的東西,據說這個東西可以為我在小學的齣類拔萃打下堅實的基礎。這個學前班,對我生活格局造成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社交與娛樂因此減少是意料之中,甚至波及到瞭我與電影院的朝夕相伴。有時候,被爸媽接迴傢,路過電影院。不知道是不是鞦天的關係,小小年紀突然感到瞭蕭瑟。*的聯絡,似乎便是木蘭阿姨的電影海報。它們還在變換著,讓我想象著電影院裏麵發生的事情。那些光與影,人和事。
  有一天,媽媽迴來,說在商場買東西,見到瞭木蘭。很感慨地說,木蘭大變樣瞭。燙瞭個大波浪,穿得也比以前好看講究瞭。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可能是她對象吧。你彆說,還真像杜丘。
  聽媽媽這樣說,反而覺得木蘭阿姨的樣子有些依稀。有印象的,卻是那件洗得發白的工作服上,星星點點的油彩。變好看的木蘭阿姨,是個什麼樣子,卻也一時想象不到。
  再次見到木蘭阿姨,是在這年鞦深的時候。
  房門打開著,我老遠就看見木蘭瞭,高興得雀躍。木蘭阿姨的眼睛亮一亮,卻又黯然下去。嘴角動瞭動,卻沒有笑齣來。媽媽倒瞭杯茶,說,木蘭,不著急,先喝口水。
  木蘭站起身緻謝。一縷長長的鬈發垂下來。木蘭阿姨的確是燙瞭個大波浪,這一天卻很淩亂,並不見得漂亮,反而讓她看上去老相瞭幾分。
  爸爸坐在書桌旁,狠狠地抽瞭口煙,抬起頭來,說,木蘭,你得想想你的前途。
  這句話打破瞭沉默。
  木蘭似乎嘆瞭一口氣,用很鬆懈的聲音說,老師,我一個臨時工,有什麼前途。
  爸爸的聲音突然大瞭,說,你不是一心要考美術學院嗎?怎麼說沒前途。
  木蘭說,也就是說說,哪這麼容易。高中畢業都擱下這麼些年瞭,文化課都不見得能過。再說,我傢裏都說,我是個女孩子……
  爸爸的聲音柔軟瞭下來:木蘭,老師既然收你做瞭學生,就希望你將來能好。你師母,一個“老三屆”,功課荒瞭這麼多年。就憑著一股拼勁兒,不是考上瞭大學?事在人為啊。
  木蘭喝瞭一口水,輕輕地說,我不想考瞭。
  爸爸將煙蒂按在煙灰缸裏,使瞭使勁,好像下瞭個決心。他用很和緩的語氣問,是不是為瞭他?
  木蘭埋下頭,手指絞在連衣裙的裙幅裏,很久沒說話。
  爸爸說,你們蔣主任說瞭,這個武嶽,是個有老婆的人。你得理智。
  木蘭阿姨愣一愣,聲音低得好像在自言自語:他說瞭,他會離婚,和我結婚。我,我離不開他……
  木蘭阿姨說著說著,竟然手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開始還壓抑著,媽媽走過去,拍一拍她的肩膀,輕輕將她的頭攬在懷裏。木蘭索性放聲大哭瞭。
  爸爸嘴巴動瞭動,還要說什麼,被媽媽的眼神製止住瞭。
  武叔叔調走瞭。據說她老婆來鬧過幾次。其實也談不上鬧,據說是坐在蔣主任的辦公室裏就不走瞭,一言不發,隻是默默流淚。
  木蘭阿姨留在電影院。老蔣說,這孩子脾氣倔,還是個臨時工,可是論本事,真找不著更好的。
  路過影院的時候,木蘭阿姨的電影海報還在變換著。偶爾看得見海報底下,是個矮小的女人身形,呆呆地立在那裏,毫無動作。
  這樣過去瞭半個月,有一天,木蘭阿姨又來瞭我們傢。她的頭發剪短瞭,格外的短,發梢齊在脖頸上麵,幾乎成瞭個男孩子頭。額發卻還是彎麯的,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不停地用手去捋。這樣短的頭發,也並不是原來那個爽氣的木蘭阿姨。大約是因為眼神裏的倦。
  媽媽拉拉她的手,說,木蘭,過去就好瞭,不管它瞭。
  木蘭點瞭點頭,說,嗯。
  她又在口袋裏摸索,摸齣幾張電影票,說,師母,又來新片子瞭。帶毛毛去看,香港的閤拍片。
  我們在星期天的下午,又走進瞭這傢電影院。
  這是個很好看的神話片,叫做《精變》。後來我知道,是《聊齋》裏的《小翠》改編的。說的是個善良的狐狸精,因為要為母親報恩,遭受瞭許多的誤會、委屈,卻對恩人不離不棄。也真是個倔強的狐狸。當時就覺得這隻狐狸很美,便很為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不平。多年以後,偶爾再看到這部片子。倏然發現,原來狐狸精在後來紅遍大江南北的電視劇《西遊記》裏扮演瞭高老莊的高小姐,而她的恩人卻扮瞭唐僧。一時間,隻覺是亂點瞭鴛鴦譜。這電影的結局,本來應該是大團圓的。苦盡甘來,卻終究留下遺憾。
  走齣影院的時候,木蘭又急急地走過來,還穿瞭那件綴滿瞭油彩的工作服,輕輕問我們:好看嗎?
  媽媽笑著說,很好看。
  那時候,在同樣的地方,也是一個女孩子這樣問我們,聲音裏發著怯。
  木蘭阿姨在這天的黃昏齣瞭事。
  她在釘海報的時候,從木梯上摔瞭下來。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昏迷著。醒過來,醫生告訴她,她的脛骨已經摺斷瞭。
  我們去看她。木蘭阿姨從病床上坐起來,抬起胳膊,伸齣兩隻手,抓住瞭爸媽的手,說,老師,師母……
  媽媽背轉過身去,卻將木蘭的手,握得更緊瞭一些。
  這年鼕天,爸爸調動瞭工作,離開瞭文化館。我們要搬傢瞭。
  爸媽帶我去和木蘭阿姨告彆。木蘭阿姨還在影院裏工作。影院新來瞭個大專生做美術。蔣主任留下她,做瞭勤雜工。
  木蘭阿姨還住在那個地下室裏。還是暗得很,白天都要開著燈。
  靜靜地坐瞭一會兒,木蘭說,我有東西送給毛毛。她撐著床沿,有些艱難地站起來,從五鬥櫥上拿下一樣東西,放在我手裏。我捧著看瞭一會兒,輕輕說,大篷車。
  木蘭阿姨點瞭點頭。
  對,正是這個夏天,我在露天電影院看過的電影。女主人公乘著大篷車,跟著心愛的男人浪跡天涯。這小小的大篷車,用鐵皮和鉛絲編成。還用心地紮上瞭彩帶,惟妙惟肖。
  木蘭阿姨說,是你武叔叔做給我的……我不要瞭,要也沒用瞭。
  我們離開的時候,木蘭阿姨要送我們。媽媽說,你腿腳不方便,彆送瞭。
  我們已走齣好遠瞭,迴過頭,卻看見木蘭阿姨的身影,站在海報底下。這海報顔色斑斕得很,不是木蘭阿姨畫的瞭。
  木蘭阿姨對我揮瞭揮手,瘸著腿,又往前跟瞭幾步。突然踉蹌瞭一下,便站定,不動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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