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先生在文博界和民俗界的影響,是無人能比擬的:隻要是王世襄鑒定過或收藏過的東西,就是品質的保證。他生前收藏的宣德爐、古琴、傢具、古跡等,在幾次拍賣專場中均以創紀錄的天價成交,都引起行內的轟動;他生前所寫的隨筆、論文、專著、詩歌等,齣版後無不引起轟動;他生前為徵集保護中國古代文物所做齣的貢獻,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王世襄先生是如何取得這些成就的呢?他豐富多彩的人生,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為人所關注。尤其是文博界和民俗界的人們,更是對王世襄先生的人生經曆更感興趣。著名人物傳記作傢竇忠如,王世襄先生生前的小友,他筆下的《奇士王世襄》真實記錄瞭一代奇人的人生之路。數百張彌足珍貴的照片,立體再現瞭王世襄多彩多姿的人生傳奇。相信該書的齣版,將會引起愛好王世襄的人們的極大關注,將在齣版界引起新的轟動。
《奇士王世襄》即《王世襄傳》,隻不過更具象化。王世襄(1914~2009),字長安,著名文物專傢、學者、文物鑒賞傢、收藏傢、國傢文物局中國文化遺産研究院研究員、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王世襄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稱“奇士”毫不誇張。就其名聲來說,多年前有一傢雜誌在訪問王世襄時,曾冠以其放鴿傢、鬥蟲傢、馴鷹傢、養狗傢、摔跤傢、火繪傢、烹飪傢、美食傢、書法傢、詩詞傢、美術史傢、文物鑒定傢、民俗學傢、漆器傢、明式傢具傢、中國古典音樂史傢和“玩傢”等眾多頭銜。猛然看來,好像不可思議;仔細想來,卻恰如其分。無論是在哪個領域,王世襄先生都不是淺嘗則止,都有很深的造詣。不過,現在人對王世襄先生最深的概念是“京城一玩傢”抑或“玩傢”,就這一點來說顯然有失偏頗。
不錯,王世襄先生以玩成傢,這是無可否認的,他玩的的確太精彩瞭,把放鴿子、抓蛐蛐、玩葫蘆、飛鷹走狗等普通人看來喪誌的行當上升到學問的地步,恐怕是近百年來一人,但這些何嘗不閤適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啊!他曾說“一個人如連玩都玩不好,還可能把工作乾好嗎!”可見“玩”僅是他燦爛人生的簡單點綴,不過真是不同凡響!
確切來說,王世襄先生的“玩”是建立在深厚的文化底蘊上的。如書中介紹其人生經曆:1938年獲燕京大學文學院國文係學士學位;1941年獲燕京大學文學院碩士;1947年3月任故宮博物院古物館科長及編纂;1962年10月任文物博物館研究所、文物保護科學技術研究所副研究員;1980年11月任文化部文物局中國文物研究所研究員……
可見,王世襄先生的主要成就集中在文物鑒賞、文物收藏、美術史研究、音樂史研究等幾個方麵。在這幾個方麵,他所取得的成就都璀璨奪目,至今仍引起無數人的敬仰。他在這幾個方麵的經驗和研究成果,至今仍是各行方傢之圭臬。有人說“21世紀可能還會齣現個錢鍾書,王世襄是齣不瞭瞭”,不僅僅是誇張之談。
竇忠如,字子徽,號嘉山,安徽滁州人。中國作傢協會會員,有“中國具獨立精神和踐行能力的學者型青年傳記文學作傢”之評。1991年攜筆從戎,戍邊塞外,十年軍事新聞路,韆篇文章攜囊中;2004年拋卻羈絆,棄“官”歸隱,潛心研習傳統文化,矢誌讀書著述怡性。
齣版著作有《王國維傳》《梁思成傳》《羅哲文傳》《世間絕唱——梁思成與林徽因》《北京清王府》《霧開清西陵——中國最後一處帝王陵墓群寫實》《大匠蹤跡》、畫說漢唐文化叢書》(《驚世奢華——解讀滿城漢墓》捲)、《中國·;世界遺産探秘叢書》(4捲,中文繁簡體兩種版本)、《中華國寶之謎叢書》(一輯5捲)、《中華古建名勝叢書》(3捲)等數十部,有多部著作再版或重印,相關內容也被各類學術著述徵引或報刊轉載評介,並多次應邀做客央視和香港鳳凰衛視等主流媒體傳講中國傳統文化。
序言:文博名傢 鴻儒哲匠
古建班門習調研
雜草叢中勘古墓
鏇螺殿下測飛簷
陪都共赴護瑰寶
學社辛勤復匯刊
其他
自序
第一篇:燕市少年不輕狂 天縱奇纔顯鋒芒
第一章:官宦世傢 玩樂少年
第二章:書香門第 中西教養
第三章:求學燕京 瀟灑遊藝
第四章:發憤嚮學 潛心論畫
第二篇:情係故宮立誌強 浪跡天涯追寶忙
第五章:寇入京城 求職陪都
第六章:營造天地 哲匠引路
第七章:戰後追寶 功莫大焉
第八章:圓夢故宮 雜務纏身
第九章:遊曆歐美 觀讀名畫
第十章:立誌強館 終成一夢
第三篇:歲月蹉跎苦作樂 雅集競學皆佳客
第十一章:自謀齣路 史話樂舞
第十二章:芳鄰雅集 嘉園競學
第十三章:自我“革命” 藏品復歸
第十四章:放逐鹹寜 昂首作花
第四篇:潛心學術盛名揚 不遺餘力玩收藏
第十五章:蠖公授命 磨劍漆藝
第十六章:匠作則例 憾有遺篇
第十七章:搜研傢具 撰述“聖經”
第十八章:刻竹小言 寄托深情
第十九章:雕刻集影 美不勝收
第二十章:癡情書畫 源於慈傢
第五篇:民間絕學奏華章 吃喝玩樂皆登堂
第二十一章:飛鴿傳音 撰文藏器
第二十二章:鞦鬥鼕懷 “六憶”華章
第二十三章:架鷹逐兔 “鷹篇”飛揚
第二十四章:訓狗逛獾 古譜有道
第二十五章:範匏火繪 彰顯絕藝
第二十六章:君子近庖 治嘗美饈
第六篇:琴瑟和鳴感天地 錦綉成堆音繞梁
第二十七章:藏遣有界 心地高遠
第二十八章:琴瑟和鳴 感天動地
第二十九章:自珍博愛 國之為重
第三十章:錦綉成堆 餘響不絕
附錄一:西清王氏世係錶
附錄二:王世襄年譜簡編
髫年不可教,學業荒於嬉。
竹欄巢鵓鴿,調弄無已時。
挾杆跨屋脊,揮舞如舉麾。
為愛鈴聲永,那惜飛奴疲。
即便如此,慈愛的母親金章對於王世襄之玩還是始終把握著一條原則的,即“凡對身體有益的都準許玩,有害身體的,則嚴加管教,絕對不許可”。於是,此後的王世襄先是“開始養養蛐蛐(蟋蟀),不僅花錢買,還結伴去郊外捕捉。齣一身臭汗,曬得很黑,但步行多少裏,也是個好鍛煉,所以母親也準許玩”。關於少年時代結伴或單獨到北京郊外捉蛐蛐的辛苦與玩樂,王世襄後來在絕妙散文《鞦蟲篇》的“憶捉”一節中,曾用文字詳細記述瞭其中的兩次經曆。
一次,性急的王世襄在立鞦之前便將銅絲罩子、濛著布的席簍、帆布袋、大草帽、芭蕉扇、水壺、破褲褂、灑鞋以及裝蛐蛐用的幾個山罐等準備齊全,因為這是作為一個標準“逮蛐蛐的”應該具備的“行頭”。一切準備停當的王世襄,立鞦剛過便起瞭一個大早,然後戴上各種“行頭”齣朝陽門,順著古老而雄壯的城牆根往北走,不遠處便是東直門的自來水水塔,來到水塔東牆外再順著小路直行,就可到達鬍傢樓李傢菜園後麵的那條旱溝瞭。這是少年王世襄值得驕傲的地方,因為頭年他曾在這裏捉到過一條身長八厘多的青蛐蛐,迴到城裏後連鬥七盆也未曾輸過,直至當年封盆為止。所以,王世襄在不覺中又來到瞭這條旱溝,遺憾的是由於當年雨水較大,不僅旱溝裏蓄滿瞭水,就連前麵的小路也被淹瞭。
見此情景,王世襄隻好挽起褲腿,穿鞋涉水趟過寬達六七丈且飄著黃綠色泡沫的這條水路,來到栽種有一行垂柳的李傢菜園北坡,因為他記得北坡下麵也有一條溝,每年黃瓜拉秧時菜農便會將瓜秧拋入溝內,以利於瓜秧不受阻礙地蔓延生長,而這也正是蛐蛐喜歡藏身的地方。同樣令王世襄失望的是,不僅這條溝裏也蓄滿瞭水,而從水勢還曾浸漫過坡上,這從柳樹根上那一圈圈黃泥痕跡可以看齣,而這種跡象也必然會使蛐蛐早已喬遷瞭新居。
配圖007王世襄捉蛐蛐的用具:阿虎槍簽子、罩子、芭蕉扇。
當然,少年王世襄已經不是逮蛐蛐的生手,這時他想起瞭逮蛐蛐能手傅老頭最愛說的一句話,那就是“溝裏有水,咱們坡上逮”。於是,對此深信不疑的王世襄來到西壩河小廟往東通嚮東壩河的幾條小路間,因為這裏還有一道高達一人多高的大坡。來到這道大坡前,隻見王世襄一隻腳踏在坡下支撐著身體,一隻腳則蹬在坡腰上將草踩倒,然後屈膝六十度彎腰嚮前,右手拿著罩子等候跳齣的蛐蛐,左手則用扇子猛扇坡上之草。王世襄之所以用扇子扇,而沒有攜帶逮蛐蛐的常用工具簽子,是因為他明白早鞦的蛐蛐還沒有窩,隻能在草叢中藏身,所以根本用不著簽子。即便如此,四肢並用的王世襄在將一條三裏長的坡埂上下都扇遍之後,雖然不時地有蛐蛐被扇齣來,他也是每蛐必扣地及時用罩子去捕捉,但是卻沒有一個值得裝罐的“將軍”蛐蛐,而且還纍得每一節脊椎都酸痛難忍。
於是,索性坐在坡埂盡頭休息的王世襄,任憑額頭上的汗珠像黃豆粒似地滾落下來,而被汗水浸濕的草帽也箍在頭上,使他感覺有些頭昏腦脹,至於已經濕透瞭的小褂子,也溻在身上使他渾身都極不舒服,那條上半截被汗水浸濕的褲子,下半截則被露水挪濕瞭,而且還被那些踩斷的草根染成瞭草綠色。有些懊惱的王世襄,在將小手背過去捶打後背的時候,猛然間悟齣瞭傅老頭所謂“坡上逮”的真意,那就是指沒有被水淹過的坡埂上,纔是蛐蛐生活遊戲的地方。既然如此,稍稍休息的王世襄便站起身來嚮四周望瞭望,到處都是正待成熟的莊稼,什麼玉米、榖子、高粱和大豆等等,好一派豐收景象。不過,少年王世襄關心的並不是這些,而是什麼樣的地裏最能存得住蛐蛐。
依照以往逮蛐蛐的經驗,王世襄明白玉米或榖子地都不好,隻有夾種著大豆的高粱地纔是蛐蛐生活的天堂福地,特彆是被雨水衝刷而倒在地麵上的豆棵子,待到水流退後那些與黃土粘在一起的枝葉下麵,隻要找根小木棍輕輕一翻,便不愁藏在其中的蛐蛐不齣來。果然,當王世襄在將豆棵子一壟一壟地翻過去時,還真是接連扣捉瞭幾隻蛐蛐,可依然是一些不值得裝罐的貨色。而密不透風的高粱地,在初鞦驕陽毒辣的照射下,那潮濕的氣息一點兒也散不齣去,身處其中的王世襄猶如在蒸籠裏一般,感到極其悶熱難耐而又焦躁不安。確實,從大清早齣門到日已當午,口乾舌燥飢腸轆轆不說,辛苦半天竟然沒有捉到一隻可以能參加戰鬥的“將軍”蛐蛐,這實在讓王世襄感到懊惱不已。
忽然,“撲”一聲,王世襄感到眼前一晃,似乎有一隻飛蟲落在瞭前麵的乾豆葉上,定睛細瞧,竟然是一條六條大腿又粗又白的黃麻頭青翅殼蛐蛐。說時遲那時快,王世襄猛地撲瞭上去,但是拿罩子的手卻不停地在發抖,因為害怕傷瞭蛐蛐而不敢果斷地扣下去。那條黃麻頭青翅殼蛐蛐見有異樣動靜,又一晃身跳瞭起來,不過它沒有來個接連三級跳,而是在一跳過後順勢嚮前一爬,鑽進瞭懸空在地麵上的一顆高粱水根低下。這一迴,王世襄沉住氣將雙腿一跪,先是拿罩子迎在蛐蛐前頭,而後輕輕用手指在蛐蛐後麵一頂,那條黃麻頭青翅殼蛐蛐便一下子跳進瞭等候在它前麵的罩子裏。刹那間,王世襄急忙將罩子扣在自己胸口上,一麵用左手去掏山罐,一麵三步並作兩步跑齣瞭高粱地。找瞭一塊平整而雜草稀少的地方後,王世襄蹲瞭下來,小心翼翼地把那條蛐蛐裝入山罐。這時,手忙腳亂眼睛發脹的王世襄纔放心地仔細端詳著這條黃麻頭青翅殼蛐蛐,這雖然是一條隻有七厘多長的蛐蛐,但長相確實是一員“戰將”模樣。
王世襄將這隻山罐捆好後,又一次鑽進瞭那片高粱地,經過一番苦戰後共逮瞭七條蛐蛐,但還是沒有一條真正個大體壯而堪當“領軍”的蛐蛐。而這時,太陽已經西斜,疲纍焦渴難耐的王世襄鑽齣高粱地,整理好“行頭”和“戰果”,來到瞭西壩河麵前的一傢茶館裏。在接連喝下七八碗茶水後,王世襄又把山罐打開來,仔細看瞭又看,比瞭又比,七條蛐蛐中竟有三條不夠格。於是,王世襄把那三條不夠格的蛐蛐送進席簍後,起身齣瞭茶館,放開腳步開始往傢走去。在半路上,王世襄遇見一個賣燒餅的小攤,可他隻吃瞭兩個就不再想吃。原來,逮蛐蛐的人總是隻知道口渴而不感到飢餓,隻有到傢歇過疲乏之後,纔會想起飽餐一頓呢。
即便逮蛐蛐需要付齣如此之辛苦,宦傢少年王世襄卻樂此不疲,而且第二年竟將目的地選在瞭北京城西北郊的蘇傢坨。原來,這個離溫泉不遠但離市區較遠的地方,早在《魚蟲雅集》中就曾確證是有名的蛐蛐産地,特彆是清末民初時期這裏所産蛐蛐,其身價竟然遠遠高於蛐蛐盛産地山東所齣之蟲。當然,少年王世襄對於蘇傢坨之盛名,更多的是從京城裏蛐蛐玩傢趙子臣口中所得知。記得趙子臣曾經這樣說,蘇傢坨不僅坡高溝深,而且是一道連著一道、一條套這一條,所産蛐蛐既大又好,身長七厘的比比皆是,據說那裏還有專為逮蛐蛐者開設的住店,而每年住在那裏逮蛐蛐者竟然多達二三十人,並每人都能逮迴一挑的蛐蛐來。這自然成瞭少年王世襄逮蛐蛐的理想勝地。
於是,在一個已近白露的時節裏,王世襄在攜帶好早鞦使用的那套“行頭”之外,又專門配備瞭一把阿虎槍簽子和一隻大電筒,因為此行需要三天時間,他還想嘗試嘗試“夜戰”的效果。
這天清晨,王世襄騎上他的那輛載重單車開始嚮蘇傢坨齣發,由於路程實在太遠,他到達時已經過瞭中午時分。不過,心情激奮的王世襄一刻也不願耽擱,隨即根據由蟲販長腿王所畫草圖,找到瞭住在村西其熟識的老王頭的傢。說明來意後,王世襄還提起是由長腿王所介紹,故老王頭同意在他傢藉住幾天。當天下午,王世襄沒有急著去逮蛐蛐,而是走齣村莊察看瞭一下地形。確實,這裏正如蛐蛐玩傢趙子臣所言,那一道道坡和一條條溝就分布在麵前大片的田野間,王世襄似乎已經聽到瞭蛐蛐那洪亮而雄渾的閤唱聲。
第二天一大早,王世襄便順著齣村的大車道嚮西北走去,在拐到一條岔路上轉瞭一會兒,終於找到瞭一道土好草豐的長長坡埂。不過,王世襄在用芭蕉扇扇瞭十來丈長草地後,卻不曾看見一條蛐蛐跳齣來,想來這個季節它已經有瞭窩。於是,王世襄將扇柄插進後背褲腰帶裏,改用阿虎槍簽子嚮可能有窩的地方紮瞭起來。已經諳熟此道的少年王世襄,沒有將阿虎槍簽子直接紮嚮蛐蛐窩,而是紮在距離窩門稍遠處,這樣做的目的是以防簽尖直接紮到蛐蛐,而後再輕輕搖撼阿虎槍簽柄,這也是為瞭撼動的泥土不至於擠壞蛐蛐。由此可見,以這種方法逮蛐蛐,還是需要一定耐心的。就這樣,王世襄一連紮瞭二三十下,還是不見有一條蛐蛐齣來。隨即,王世襄改變方嚮用阿虎槍簽子再紮,終於搖晃齣一條約有七厘長的紫蛐蛐來,這就算是開瞭張。這實在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坡埂,少年王世襄埋頭一路紮將下去,幾經休息纔看見連著坡埂的一條大車道,也就是說那裏便不再是蛐蛐的生存地界。
經過這樣三個多小時的艱苦勞作,少年王世襄纍得肩膀酸疼,可隻捉到瞭三條值得裝罐的蛐蛐。王世襄停瞭下來,喝上幾口水,再啃上兩口饃,他想換一道坡或重找一條溝。忽然間,他又想起瞭傅老頭逮蛐蛐的另一條經驗:“碰上和小夥子們一塊逮蛐蛐,總是讓人前麵走,自己落後,免得招人討厭。他們逮完一道坡子,半晌我纔跟上來,可是我逮的往往比他們的又多又好,這叫‘撿漏兒’。因為簽子紮過,蛐蛐未必就齣來。如窩門被土封住,更需要過一會兒纔能扒開。我撿到的正是他們替我驚動齣來的。”於是,王世襄決定驗證一下傅老頭的這條經驗,又返迴頭用芭蕉扇一路扇去,果然逮到一條足有七厘多的黃蛐蛐。
為瞭嘗試嘗試“夜戰”的效果,王世襄這時早早地收工迴到老王頭傢,以兩個鍋貼餅子和兩碗棒渣粥草草填飽肚子後,便乘著天還沒黑就躺下睡瞭。幾個小時後,王世襄一手提著阿虎槍簽子,一手拿著那隻大電筒,順著白天走過的那條小路齣瞭村。剛一齣村口,王世襄便發現自己並不具備夜間逮蛐蛐的本領,因為田野間到處都是蟲鳴聲,而蛐蛐也是亂叫一通,根本無法分辨齣哪個好。即使聽到幾聲響亮的蛐蛐叫聲,不善夜戰的王世襄也聽不準到底是在哪裏鳴叫,再加上道路不熟而不敢拐進岔道,便隻好順著大車道一直往前走。突然,王世襄看到不遠處幾棵大樹的影子下黑乎乎的,便急忙打開手電筒照過去,原來因為暴雨順坡而下衝成一處水口,並一直流到村旁低窪處匯成瞭一汪積水。如今,積水雖然已經乾涸,但水坑邊卻長滿瞭雜草,而這時王世襄忽然聽到衝成水口的坡上,傳來幾聲特彆蒼老寬宏的蛐蛐聲。少年王世襄憑著經驗,不僅可知這正是北京鼕蟲養傢所謂“叫頇兒的”,而且還知道這一定是一條翅子蛐蛐。
於是,王世襄高抬腿輕挪步慢慢湊過去,耐心地等待著這條蛐蛐再次發齣那種誘人的鳴叫聲,果然那條蛐蛐並沒有發覺有人靠近偷聽它的鳴唱,而王世襄則憑著這幾聲鳴叫,便準確地斷定它就藏身在水口右側一叢草旁的土坷垃底下。不過,王世襄並沒有當即前去捕捉它,而是就近找瞭一個樹墩子坐以待旦,因為他明白隻要它一跳,自己則根本無法辨清其確切去嚮。終於,在那條蛐蛐領唱而遍野各色蟲子的配唱下,王世襄迎來瞭東方天色的魚肚白,迫不及待的他隻用一簽子就把那條蛐蛐紮瞭齣來,果然是一個尖翅。遺憾的是,這條身長不足六厘且頭相較小的蛐蛐,並不是鬥蟲而是叫蟲,難怪那叫聲如此與眾不同呢。
天色大亮,在野外蹲守一宿的王世襄,迴到老王頭傢後便收拾東西準備騎車返迴,因為還有幾十裏路等待他去丈量呢,否則太陽落山之前他是趕不迴傢的。對於這次三天兩夜隻逮迴五條蛐蛐的經曆,王世襄後來曾這樣說:“如果用這三天買蛐蛐,應當不止五條。明知不閤算,但此後每年還要逮兩三次,因為有它的特殊樂趣。”確實,這就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北京城裏“逮蛐蛐的”真實而有味的生活。
既然蛐蛐已經逮瞭迴來,王世襄在經過一番喂養調理之後,就該上局參加角鬥瞭。在京城鬥蛐蛐的諸多玩傢中,少年王世襄是不容輕視的一位,因為他自幼便由京城鬥蛐蛐名傢趙李卿領入門並教授其法。久居北京的武進人趙李卿,當時供職於北洋政府外交部,是王世襄父親王繼曾的老同事,因為極為喜愛蛐蛐,而對喜好老北京各種民俗遊藝的王世襄也非常喜歡,所以就經常教授他一些自己的經驗。而每當王世襄因為養蛐蛐而遭到父母責備時,這位被王世襄稱為趙老伯的趙李卿便會為其辯護,而王世襄也會以一句“連趙老伯都養”來迴答父親,似乎這樣理由就很充足似的。
正因如此,王世襄不僅學會瞭養蛐蛐的一些絕技妙招,而且還結交瞭許多這方麵的有名玩傢,諸如住在朝陽門內北小街路東在傢設私塾的白老先生、傢住宣武門外西草場內山西街的陶傢昆仲,以及不打不相識的李鳳山。其中,這位在前門外西河沿191號居住數十年的李鳳山,字桐華,因為世傳中醫眼科,善以金針撥治沙眼和白內障等眼病而享有“金針李”之美譽,上局鬥蛐蛐報名“山”字,因其7歲時便由榮茂卿引薦,而得其兄著名蛐蛐養傢報字“南帥”之真傳,故而選、養、鬥蛐蛐等方麵無所不精,特彆是對於用捵(即運用幾根老鼠鬍須撩撥激發蛐蛐鬥誌的工具),在京城蛐蛐玩傢中堪稱首屈一指。然而,正是這位享有“前鞦不鬥”盛譽的蛐蛐名傢李桐華,卻在大方傢鬍同的一次夜局中,被王世襄以齣自寶坻重達一分之黑色虎頭大翅,將其百戰百勝的麻頭重紫咬得落荒而逃,一時間在京城蛐蛐養傢中引起軒然大波。第二年,當李桐華特選産自寜陽一白牙青鬥敗王世襄的虎頭大翅後,纔覺得挽迴瞭他的“山”字顔麵,自此兩人訂交。此後,少年王世襄不僅經常得到李桐華的教益,而且藏品中也有其所贈之物。
在王世襄這位宦傢子弟所玩樂的遊藝中,除瞭上述之外“又學武功,請老師教八卦和太極拳”,“還拜清代遺老宮廷運動員學摔跤”,而“他們都是有等級的‘撲戶’(北京習慣寫作“撲戶”“撲護”或“布庫”,這都是滿語譯音,隻是寫法不同而已)”。關於這些內容,王世襄除瞭寫過題為《清代的相撲》一篇文章,對故宮博物院所藏一件清人繪工筆重彩《塞宴四事圖》上於敏中書題乾隆皇帝禦製詩四首並序中就其“四事”進行解讀,並刊登在1981年第一期《紫禁城》雜誌上,以及“從此身體特彆好,在美國學校曾把美國同學手臂摔斷過。母親為我身體好,也同意我練武”之寥寥幾語之外,似乎再也沒有相關的文字介紹。而在跟隨“撲戶”瑞五爺和烏二袞學習摔跤的過程中,王世襄因為他們都喜歡養鷹捉兔和用強壯的大笨狗捉獾,所以他又愛上瞭這兩項非身體好而不能玩的玩意兒。不過,“韝鷹逐兔,挈狗捉獾”之舉,多是王世襄就讀燕京大學時的瀟灑遊藝,故此留待第三章中詳述,在此不贅。
既然以上以大量篇幅記述王世襄童年及少年之玩樂遊藝,那麼他是否真如自己在《北京鴿哨》一書的自序中所言,“自幼及壯,從小學到大學,始終是玩物喪誌,業荒於嬉”呢?其實,王世襄以上之玩樂並非一味地鬍亂玩耍,而是在玩中勤於思考、善於總結、玩齣瞭學問。比如,筆者在自序中已經提及的王世襄在少年時就提齣讓美國鳥類專傢聞所未聞兩問之事,就是其在玩中勤於思考的一個典型例證。又比如,王世襄在養獾狗的過程中,為瞭學習如何相狗,不僅請養狗名傢榮三親授口訣,把前人總結的《狗獾譜》重新記錄下來,還另請其他幾位養狗傢背誦《狗獾譜》,以便將榮三口授秘訣中所缺少的內容及字句有齣入之處,記錄更正過來並在後來加以整理總結,從而形成瞭一套更加全麵科學的“相狗經”。
還比如,上述王世襄在與京城諸多蛐蛐名傢交往中,十分注意嚮他們請教相關經驗知識並在實踐中進行驗證等舉動,都說明瞭少年王世襄之玩,非比一般頑童之玩或大人那種喪誌之玩,而是在玩中以其專注、善思、實踐和總結得齣屬於自己的獨到見解。這豈不正應驗瞭那句“留心處處皆學問”之諺語嗎?確實,以王世襄的齣身門第、傢學教養和藝術熏陶,以及其好奇愛動又不失專注執著、勤問善思的天性,往往能在玩耍中提齣令人深思的問題,並將所問之學總結成經驗以利提高。
那麼,王世襄這種在玩樂中激發興趣和學問之性情是如何形成的,他的童年、少年、青年乃至壯年難道真的就是這麼玩過來的嗎?
……
我不懂收藏,因為不諳藏品鑒彆;我不懂收藏傢,因為他們的胸懷和行為往往讓我感佩不已。但是,這並不錶示我不能為我心目中真正的收藏傢立傳,比如本書的主人公——王世襄老。當然,對於為“奇士”王世襄老作傳,我的心中還是有諸多“禁忌”的,因為他的收藏、收藏境界和學識修養,特彆是一些在今天看來屬於奇異“絕學”的,幾乎都不是我等晚輩後生所瞭解和熟悉的領域。
但是,這同樣不能成為我不能為其作傳的理由和障礙,因為在我的骨髓裏首先對於收藏,特彆是一些諸如金石書畫等傳統文化藝術品的收藏,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喜好和莫名的偏愛,至於王世襄老所發掘和開拓的那些趣味“絕學”,更是人見人愛、人見人迷的性情之學或者說是興趣之學。而隨著我自2007年5月25日首次拜訪王世襄老之後,以及在隨後八個月間我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一遍遍地拜閱王世襄老那等身之巨著及相關書刊史料時,特彆是在這期間得以多次訪問王世襄老及與其相交少則十數年多則數十年的新朋老友中,使我感覺越來越接近於王世襄老的“真我”——奇士。
在諸多關於王世襄老的文字中,“玩傢”與“奇人”是人們使用頻率最高的兩個詞語,而我則以為這兩個詞都不甚確切,甚至有些俚俗不恭、以偏概全之嫌,而“奇士”則較為公允、中肯、沉穩、雅當。“奇”,自然是指王世襄老的成長曆程與眾不同、治學方法令人驚異、所收藏品奇特美富、舉止行為齣人意料、學術研究獨樹一幟、收藏境界開闊高遠;而“士”,除瞭舊時對讀書人的一種稱謂之外,在這裏更應該解釋為是對人的一種美稱。
作為中國當代最著名的文物學傢和最重要的文物收藏傢之一,王世襄老學識宏博精深、著述厚重等身、學養高貴深湛、品操清遠純真、德行大氣堅韌,豈是一個“人”字或“傢”字所能詮釋。當然,如果有誰要在“人”或“傢”前麵加上一個“大”字,我倒不會刻意錶示異議,但是就如今市麵上“大傢”或“大師”泛濫這一現象而言,我還是想鄭重地聲明一下,我心目中的“大傢”絕不是那種在某一領域取得點滴成就便自封頭銜或利用媒體沽釣聲譽的平平“專傢”,更不是目空一切自以為是的囊腹空空如也者,竊以為這些都是浮躁功利社會豢養齣來的浮躁功利之庸庸徒輩,而隻有那些用高貴純美品德滋養博大精深學問的人,纔堪稱一代“大傢”。而作為王世襄老,他不僅是我心目中名副其實的一代大傢,更是世間極為少有但又絕對不可沒有的一位真正“奇士”。
結識“奇士”王世襄老,實在是一種天緣巧閤。2007年1月,拙作《梁思成傳》齣版後,不問收獲隻顧耕耘的我又集中利用時間完成瞭《王國維傳》的創作。之後正待休整再戰時,一日接到齣版界友人電話告知說《梁思成傳》齣版後“備受好評”,遂希望我能寫作《葉恭綽傳》這一選題。作為一代收藏大傢,曆經世變的葉恭綽確實是中國收藏界可圈可點的一位重量級人物,當然也應該成為傳記文學百花園中能夠引起讀者廣泛興趣而又不可或缺的一位傳主。其時,這位友人正對收藏特彆是傢具收藏興趣濃厚,所以當我隨即將自己希望創作收藏傢傳記係列的初步構想提齣來,並靈光火石地點齣瞭近現代幾位收藏大傢的姓名時,沒想到友人當即錶示贊同,同時補充提齣瞭當代收藏大傢王世襄老的大名,這不由使我心懷忐忑地激動起來,因為王世襄老不僅是我久已仰慕的一代品操高貴的文物收藏大傢,更是恩師羅哲文老多次在我麵前提起的他在中國營造學社時就已結識並將深厚情誼延伸至今的一位摯友。作為中國營造學社僅此兩位健在者,羅哲文老和王世襄老在曆經歲月磨難中都以堅韌和執著在文物研究領域做齣瞭各自的卓越貢獻,同時相互之間也建立起瞭極為深厚的個人感情。鑒於王世襄老是我們初步構思收藏傢係列傳記中唯一健在的傳主,隨即決定將《王世襄傳》作為首選之作。於是,當我於第二天即2007年5月24日嚮羅哲文老匯報這一選題時,羅哲文老以一以貫之支持的態度錶示瞭贊賞,隨即還打電話嚮王世襄老鼎力美薦瞭我,並特意嚮王世襄老提起我就是《梁思成傳》的作者。
非常巧閤的是,就在這前一天即5月23日,王世襄老在翻閱當天《中華讀書報》上刊登關於《奇人王世襄——名傢筆下的儷鬆居主人》一書的評論介紹時,在同一張報紙上他還看到瞭評介拙作《梁思成傳》的文章,這不由引起瞭王世襄老的關注。因為當年王世襄老從燕京大學研究生院畢業南下求職時,正是由於有瞭正在四川李莊主持中國營造學社事務的梁思成先生的“收留”,纔使他從求職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遭拒的尷尬中得以進入中國營造學社,從而邁嚮瞭此後使他蜚聲國際的學術研究新天地。所以,當羅哲文老如此嚮王世襄老引薦之後,我便於第二天即5月25日順利地敲開瞭神往已久的神秘的儷鬆居大門,虔誠地拜訪瞭令世人崇敬的一代“奇士”王世襄老。
在首次訪問中,我不僅聆聽瞭王世襄老滿懷深情地迴述其長達九十多年的坎坷人生,更享受瞭一次令人時而扼腕嘆息時而舉手加額時而啼笑皆非時而欣慰滿懷時而震顫靈魂時而錐心疼痛的精神沐浴。當時,我雖然顧慮到王世襄老的年高體弱而多次想站起身來辭行,但是滿口璣珠的老人卻接連幾次說“下麵還有故事呢”,使我幾欲站起的雙腿又矛盾地保持著原樣。就這樣,近兩個小時的傾心暢談,讓我對心目中的王世襄老有瞭一些感性認識:強記、博識、專注、執著、堅韌、勤奮、紮實、睿智、謙和、大愛、無畏、無私。而後來,隨著多次訪問王世襄老及其新朋老友,使我以上的這些感性認識變得更加具體而深邃。
那麼,王世襄老到底是怎樣一位“奇士”呢?
作為文物學傢,王世襄老一生從事文物研究事業,其研究範圍之廣博可以說是無有齣其右者。比如,屬於文物研究領域中“顯學”的金石、書畫、雕塑和建築,王世襄老都有著極為精深的研究和著述;比如,在當時還屬於鮮為世人所關注的傢具、漆藝、竹刻、範匏、火繪、竹木牙角雕刻和匠作則例等一些具有工藝性質的領域,王世襄老也都進行瞭披荊斬棘般的研究和著述;至於豢養飛鴿、獵鷹、獾狗、蟋蟀等界於文物與民俗遊藝之間的種種玩好器物,王世襄老不僅有著琳琅美富的收藏,而且進行瞭係統的挖掘、整理和深入研究,並都潛心撰寫瞭足以填補這些方麵空白的皇皇專著或絕妙文章。
在這諸多研究領域中,王世襄老並非淺嘗輒止,而是進行瞭長達數十年的收集、整理和研究,其研究成果有些至今也無人能望其項背。比如,在明式傢具研究上,王世襄老以其深厚的曆史學、文獻學、藝術史學、美學和民俗學等綜閤學養,曆時數十年編撰瞭《明式傢具珍賞》和《明式傢具研究》兩部巨著,而當這兩部巨著在海內外先後齣版後,遂成為明式傢具研究者之“聖經”;比如,在髹漆工藝和漆器藝術品研究上,王世襄老在注釋迄今為止唯一留存的總結中國漆器工藝專書《髹飾錄》的基礎上,又先後撰寫瞭《中國古代漆器》和《中國美術全集?漆器》兩部重要專著,由此使其成為這一方麵最權威的專傢;比如,在豢養飛鴿、獵鷹、獾狗、蟋蟀和範匏火繪葫蘆等民俗遊藝研究上,王世襄老在參閱存世稀少的曆史文獻同時,結閤自己青少年時親曆親為的實際經驗,撰述齣瞭一係列奇特絕妙的專著和文章,從而開拓瞭諸多界於文物與民俗之間新的研究領域。
而在這諸多研究領域中,王世襄老之所以取得如此令人颳目相看的斐然成就,與其獨闢蹊徑的治學方法緊密相關。確實,解剖王世襄老多年來的治學曆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極為科學有效的治學方法——堅持文獻、實物與工藝三者緊密結閤的研究路數。而正是這種獨到的治學研究方法,使王世襄老在一生的文物研究中即便是不甚熟悉的領域裏(比如樂舞),也能夠很快並準確地找到研究的著眼點,從而取得瞭獨樹一幟的研究成果,甚至開拓齣一個個全新的研究領域。
作為收藏傢,王世襄老所收藏品可謂是琳琅美富、美不勝收,其收藏方式堪稱奇特絕妙、啓人心智,至於其收藏境界則更是令人欽敬仰慕、嘆為觀止。確實,當人們打開裝印精美的《自珍集——儷鬆居長物誌》時,不難發現王世襄老將自己的藏品分為十大類:古琴、銅爐、雕刻、漆器、竹刻、書畫、圖書、傢具、諸藝和玩具。對於這些藏品,王世襄老曾自謙地說:“微不足道,自難有重器劇跡。在收藏傢心目中,不過敝帚耳。”其實,在王世襄老的這些藏品中,不必說唐“大聖遺音”伏羲式琴、宋“梅梢月”宣和式琴、明宋牧仲紫檀大畫案和明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等這類舉世無雙的“重器劇跡”,也不必說宋(元)四龍海水紋三足爐、明金髹木雕雪山大士像、明進獅圖剔紅盒與明硃小鬆歸去來辭圖筆筒等世所罕見的珍品,單是王世襄老所謂“玩具”類中的明萬禮張五福捧壽過籠、清趙子玉五福捧壽拉花過籠和紫紅鬆脖大蟈蟈葫蘆等等,都堪稱是藏傢看重的珍品妙器。至於王世襄老當年求學燕京時親自手植“又筠製”款月季紋蟈蟈葫蘆,竟然被《國際亞洲文物展覽圖冊》所收錄,並經香港文物專傢斷代為清嘉道年間之物,由此可見王世襄老不僅所收藏品之琳琅精粹,就連自己所製之物也成為藏傢追捧的珍品。而關於搜求購置這些藏品之經曆,王世襄老曾如是說:“除舅父、先慈所作書畫及師友賜贈翰墨文物外,大都掇拾於攤肆,訪尋於舊傢,人捨我取。”在這裏,我們姑且不說傢傳、師友所贈及訪尋於舊傢之物之來曆,單是從攤肆上搜購藏品的過程中,王世襄老也可稱是窮搜廣集,不遺餘力。
對此,我在2007年11月3日專訪著名旅遊專傢、紅學傢和古建築學傢楊乃濟先生時,就曾聞知王世襄老當年為瞭訪求到一件明式傢具而不辭勞苦翻檢魯班館內所有殘破傢具的諸多經曆,以及因此而贏得“窮王”稱謂的贊譽。這裏的“窮”字,不單單是指王世襄老當年慣以極少資財購得珍稀藏品,更錶示對其不憚艱辛搜求藏品精神之贊嘆。確實,關於王世襄老那時不顧已逾古稀之年還騎著笨重單車穿行在京城市區郊外搜購傢具的曆曆往事,我們不僅在其自撰文章裏能夠得知一二,而且在我訪問其多位多年老友的過程中更是屢聞不鮮,而每每談起這些往事老人們至今還都唏噓慨嘆不已。我完全能夠理解這些老人們的慨嘆,因為像王世襄老這樣齣生仕宦之傢且年逾古稀、學兼中西的飽學之士,竟然能夠在市井之中曆經韆辛萬苦搜求藏品,並與販夫走卒之流相忘江湖地交往裕如,即便是在今天又能有幾人如此呢?關於王世襄老起早貪黑齣入曉市、鬼街、掛貨鋪、魯班館及荒村僻店搜求藏品的奇特經曆,我將在正文中詳細記述,在此不再聒噪絮語。
既然王世襄老在搜求藏品過程中有如此非凡之經曆,從中所獲經驗自然也就成為收藏愛好者探求的秘籍,對此王世襄老僅僅用瞭四個字便予以概括——人捨我取。細細琢磨,不難發現這四個字實在是收藏之妙途正徑。如果用世俗目光看待王世襄老的這些藏品,其經濟價值無法估量,至於學術研究價值,則更是沒有衡量的標尺,而王世襄老在整理這些“身外長物”時,就曾有這樣一句經典概述:“不在據有事物,而在觀察賞析,有所發現,有所會心,使上升成為知識,有助文化研究與發展。”正是因為有如此治學和人生之感悟,王世襄老在對待這些藏品上能夠做齣如下驚人之舉,也就實在不算是什麼驚人的意料中事瞭。
據美籍華裔學者蘇煒在一篇題為《金陵訪琴》的文章中寫道:一位曾經跟隨袁荃猷女士學琴的年輕琴人造訪儷鬆居主人時,見王世襄老一時事忙便上前搭手相助,而王世襄老竟將一張傳世稀珍的宋琴(一說是明琴),不假辭色地輕輕一抬手說:“你懂琴,這張琴,你拿去。”關注王世襄老的人們都知道,在2003年中國嘉德拍賣公司舉辦的那場名為“儷鬆居長物——王世襄、袁荃猷珍藏中國藝術品”的拍賣會上,上述那張“重器劇跡”唐“大聖遺音”伏羲式琴,竟然拍齣瞭891萬元人民幣的天價,創造瞭中國古琴迄今為止世界上最高價的拍賣紀錄。試想,王世襄老能夠將傾世之價的心愛寶物托付給一位兩袖清風的年少知音,這種清純朗澈的高古品格,又豈是一般藏傢所能揣度?!
當然,王世襄老之所以能夠做到萬金過手不假辭色,除瞭滿足自己為妙音自古和者少的古琴能夠尋覓到一個知音寄托的華貴心願之外,還在於此前他早就有過一次世所罕見之舉——將價值數億元人民幣的八十件明式傢具以如今區區芳草地這套居所為值轉捐給瞭上海博物館。這就是王世襄老作為收藏傢的收藏境界,這就是王世襄老這位“奇士”的奇異之舉。
作為民俗學傢,王世襄老一生對曾經流行於老北京的諸多民俗文化進行瞭不輟的實踐與研究,特彆是晚年以後更是以強烈的使命感、責任感和緊迫感,對一些已經失傳或瀕臨失傳的民間遊藝進行搶救性挖掘、整理和研究,並在一隻眼睛失明的情況下撰寫齣瞭一部部獨門絕學專著,從而為世人開拓瞭一門門介於文物與民俗之間的新的研究領域。然而,在這一過程中因為王世襄老“自幼及壯”曾經是“鞦鬥蟋蟀,鼕懷鳴蟲,韝鷹逐兔,挈狗捉獾,皆樂之不疲”,至於“養鴿飛放,更是不受節令限製的常年癖好”,以緻什麼“京城第一玩傢”乃至“中國第一玩傢”的名號毫無商量地戴在瞭他的頭上。對此,王世襄老曾頗不以為然地予以反詰說:“一個人如連玩都玩不好,還可能把工作乾好嗎?!”
確實,王世襄老實在是一個會玩且玩得極好的“玩物大傢”。不過,在這裏筆者願意將自己潛心對王世襄老的研讀心得,特彆強調齣來與世人商榷分享:那就是應該將王世襄老人生曆程中的自然天性之“玩”與研物治學之“玩”嚴格地區彆開來,而不應該以一個“玩”字或“玩傢”來籠統地概述其多姿多彩的豐富人生。毫無疑問,玩是一個人的天性,特彆是一個人在年少時生活中的主色調或次主色調,而對於生長在京城仕宦之傢的王世襄老來說,其年幼時因為傢庭條件優裕及母親過於寵愛等緣故,更是將玩耍一詞體驗得淋灕盡緻。至於王世襄老在《北京鴿哨》一書自序中自評“自幼及壯,從小學到大學,始終是玩物喪誌,業荒於嬉”之說,我們從中不僅能夠感受到其自謙的君子之風,也能明瞭“玩”確實是其當年的一大嗜好。即便如此,竊以為王世襄老當年之“玩”,並非“喪誌”之玩,否則何以有“就讀北京美僑小學,一連數周英文作文,篇篇言鴿”之舉,至於當年“教師怒而擲還作業”,並有“汝今後如再不改換題目,不論寫得好壞,一律給‘P’!(P即Poor)”的叱責,也不妨礙我們今天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此事。試想,如果當年王世襄老是那種不動腦筋的“喪誌”之玩,何以能在“一連數周英文作文”中“篇篇言鴿”而不雷同呢?再思,如果王世襄老當年“篇篇言鴿”的“英文作文”中沒有寫得好的篇章,那“怒而擲還作業”的教師恐怕不會容忍其在“一連數周英文作文”中“篇篇言鴿”吧。
當然,在這裏我不是要刻意為王世襄老進行辯解,更不是因為他是我筆下的傳主而予以無理的偏愛和袒護,而如果讀者朋友誰能迴想起自己在年少時就能將所玩之事物寫成文章的話,那麼我相信他不僅會贊成我以上所說之觀點,而且還一定會對王世襄老在年少時竟能將所玩之事物寫成作文之舉錶示贊佩。再如,民國二十一年(1932)前後一位美國鳥類專傢應王世襄老當年就讀美僑學校校長之邀,前來作題為《華北的鳥》的專題演講中講到大鷹之後,王世襄老隨即提齣瞭“鷹吃瞭它不能消化的羽毛怎麼辦”及“養鷹為什麼要喂它吃一些不能消化的東西來代替羽毛”這兩個問題時,頓時使那位美國鳥類專傢瞠目結舌,因為這實在是他聞所未聞的奇妙問題。
由此可見,王世襄老當年之玩是帶有強烈求知欲之玩,絕對不是什麼“喪誌”之玩。至於王世襄老在青壯年之後的“玩物”,用啓功啓元白先生的話來說,那不是“玩物”而是“研物”。確實,在民俗學方麵王世襄老正是憑著年少時“玩物”的實踐經驗,並參閱曆史文獻及不恥求教於那些民間藝人,纔在晚年裏研磨編撰齣瞭諸如《說葫蘆》《北京鴿哨》《蟋蟀譜集成》《明代鴿經清宮鴿譜》《鞦蟲六憶》《大鷹篇》和《獾狗篇》等這樣絕學專著及奇妙文章來。
記得多年前有一傢雜誌在訪問王世襄老時,曾冠以其放鴿傢、鬥蟲傢、馴鷹傢、養狗傢、摔跤傢、火繪傢、烹飪傢、美食傢、書法傢、詩詞傢、美術史傢、文物鑒定傢、民俗學傢、漆器傢、明式傢具傢、中國古典音樂史傢和中國第一玩傢等眾多頭銜,而如果照此撰寫我這一自序的話,即便是以5萬到10萬字的篇幅,恐怕也不足以涵蓋王世襄老豐富人生之一斑,何況以上所列諸“傢”中,竟然還沒有人們最為關注的收藏傢、文物學傢和建築學傢之稱呢?
確實,使用這眾多“傢”的頭銜來概述王世襄老這位“奇士”的多彩人生,實在是一個極為囉唆而又極不明智的做法。為此,我曾有過無數次的苦思冥想,也曾有過無數次的搜腸颳肚,不意在一次半夢半醒之間,竟然噴齣瞭使我跌床狂喜的六個大字——自珍的愛國者!是的,自珍的愛國者。為瞭這六個字,我再次閱讀王世襄老那等身著述,在這些字裏行間我越來越清晰地辨析齣瞭這六個字的含義;在再次梳理王世襄老那豐富坎坷的人生曆程中,我越來越堅信要想精準地概述王世襄老的一生途跡非這六個字莫屬!
那麼,這是怎樣的六個字呢?對此,王世襄老在《自珍集——儷鬆居長物誌》的自序中說:“自珍者,更加嚴於律己,規規矩矩,堂堂正正做人,惟僅此雖可獨善其身,卻無補於世,終將虛度此生。故更當平心靜氣,不亢不卑,對一己作客觀之剖析,以期發現有何對國傢、對人民有益之工作而尚能勝任者,全力以赴,不辭十倍之艱苦、辛勞,達到妥善完成之目的。”如此擲地有琅琅之聲之言語,竟然齣自“已屆白香山新樂府新豐摺臂翁之年”的王世襄老之口,且數十年來雖經多次冤獄、坎坷乃至如敝履般被拋棄時也未曾有過絲毫之撼動,這怎能不讓人雙手加額五體摺服呢?!
行文至此,心中頓有五味蒸騰之感。聯想自身所曆,雖無王世襄老“‘三反’冤獄、故宮除名、五七扣帽”之悲慘,但其間遭遇與王世襄老所言“直棄如敝履”極為相像。不過,相較於王世襄老一生之境況,我所經曆不公之遭遇實在是微不足道,猶如芥末之癬的微癢而已,而王世襄老“不辭十倍之艱苦、辛勞”堅守自珍地“行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頑強堅韌之精神,纔是我等晚輩後生學習之典範。特彆是王世襄老於2003年10月獲得荷蘭剋勞斯親王基金會最高榮譽奬,並將10萬歐元奬金捐建武夷山市中荷友好小學之舉,以及同年又獲得由中國國傢文化部、《光明日報》與中國網聯閤主辦的評選2003年度傑齣文化人物奬,乃至2005年被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授予“中國工藝美術終身成就奬”等等,都是我等絕對難以相望的成就與人生境界之巔峰。至於王世襄老那種希望“國傢富強,人民幸福。真理徹底戰勝荒謬,明智永遠消滅愚蠢。人人奮發圖強,充分發揮所長。中華文明,發揚光大,卓立於世界之林”的衷心祝願,更應該成為我們今天所有炎黃子孫特彆是年輕一代效仿的楷模。
正因如此,我特彆渴望王世襄老這種自珍的愛國精神與情懷,以及其嚴謹、獨特、細緻、深入、科學的治學方法與作風,能夠通過我用心智和靈魂來完成的這部《王世襄傳》傳遞給所有關注、熱愛、崇拜和敬仰這位偉大而奇異老人的讀者們。即便由於我個人在智識和學養上的愚陋與淺薄等因素,而不能詮釋王世襄老那博大深邃精神慧光於萬一,也不妨礙我現在及今後將繼續嚮世人傳揚這位老人高貴而奇妙的學養之願。
當然,如果有專傢、學者和讀者朋友能夠將各自從拙作中所得之意見或建議,特彆是解讀王世襄老一生所獲之心得學養不吝教授與我的話,那我自當清心靜候、洗耳恭聽瞭。至於我們共同敬愛的傳主王世襄老及其親友們,我隻想說我是懷著一顆崇敬之心和滿腔深愛之情來記述這位老者人生曆程的,如果有什麼差池或不當之處,還懇望能夠得到諒解和寬宥。
這,就足夠瞭。
竇忠如於謙潤齋
2008年1月16日
好書,排版漂亮,字體大清晰!慢慢拜讀,會通過王老提升自己的檔次逼格!
評分印刷很精美,文字很流暢,知識很豐富,讀此書,既可瞭解王世襄先生的平生業績,更可以學習傳統文化的許多知識,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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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書買太多瞭,沒時間看,估計要等老瞭再看瞭。希望盡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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