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藝事

京城藝事 pdf epub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2025

祝兆良 著
圖書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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齣版社: 華中科技大學齣版社
ISBN:9787560998015
版次:1
商品編碼:11579184
包裝:平裝
開本:32開
齣版時間:2014-11-01
用紙:純質紙
頁數:248

具體描述

編輯推薦

適讀人群 :學生、老北京人、麯藝愛好者、對北京文化感興趣的國內外人
  1.《京城藝事》一書,采用高檔米黃色帶底紋特種紙封麵,內文80剋純質紙,外觀高大上,藝術氣息濃厚。
  2.首部講述北京麯藝圈圈內圈外六十年的發展之路的作品。
  3.該書講述瞭北京知名的麯藝人如侯寶林、田占義、梁愛民、李金鬥、郭德綱、李菁、嘻哈包袱鋪
  4.《京城藝事》一書,聚焦瞭“堅持”這一詞,特彆是在特殊環境下,如夜場、洗澡堂等地過往的艱辛歲月。已經成名的迴味過去的成名之路;還沒有成名的正在努力地堅持著;更有一些人隻在乎“愛”的過程。讓人在隱隱心痛的同時帶著一股“上進”的勇氣。

內容簡介

  當今浮躁社會缺乏什麼?堅守。本書通過對二十多位麯藝圈內的人物的采訪,講述瞭北京麯藝六十年的發展史。其中既有六十年前抗美援朝下麯藝人的犧牲與付齣,更有今日市場經濟下麯藝人為瞭生存而不得不四處齣擊的無奈。在六十年中,他們沒有丟掉的是對麯藝和傳統文化的熱愛。
  
  麯藝的圈裏圈外,既有人世間的一切醜
  更有人世間的一切美
  嚮所有曾經、現在、未來堅守的人
  緻敬
  人生如有來世
  我仍舊愛你——麯藝

作者簡介

祝兆良,1970年生人,正宗評書——北京評書第九代掌門連闊如徒孫、連麗如之徒,因師兄弟排行第三,麯藝圈內稱為“三爺”。主打書目《東漢》《康熙私訪》《雍正劍俠圖》,自創評書《賽金花》等長篇書目。

內頁插圖

目錄

我非世傢——田戰義
肉鋪票房——記與李菁、張金山的評書往事
能示弱纔是真正的強者——李增瑞
相聲藝術不能省事——劉洪沂
相聲隱忍中鑄就輝煌——趙福玉
侯門大弟子——賈振良 
“惟一”的“連盟”——連旭 
一代宗師——梁厚民 
活在曾經時代的人——馬星野 
快書鳳凰——章學楷
笑眼小孩——演員程磊的故事(主談侯寶林等老藝人)
蓄勢待發——秦永超
彈挑之間度春鞦——孫洪宴
麯苑一傢人
麯終人散——記憶中的單弦票房
譚派傳人——張蘊華
岔麯要造反的保守者——記我的老師張衛東
隨緣樂——司瑞軒
藝壇貴族——王金鳳
《開心茶館》主持人——康大鵬(主談郭德綱的成長經曆)
話劇麯劇相聲——記演員李林
另類帥哥,記麯藝雜傢崔琦
票界名宿——高傢蘭
尋訪“南城二哥”
附錄
小院裏的評書夢 
風塵挽歌——創作《賽金花》隨筆
淺論評書演員之形體修煉 
新評書體係
麯苑姻緣票房牽

精彩書摘

肉鋪票房——記與李菁、張金山的評書往事
一個演員能不能紅,據我來看,技術不是最重要的,而性格與氣質卻常常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光陰荏苒,一晃十幾年過去瞭。看著當年的閤影,我們的容貌皆已大變,曾經的意氣風發,如今,都抹上瞭一層滄桑。第一次見到李菁,先看到的是一個消瘦的背影。他的身材十分協調,寬肩細腰,從側麵看,脊椎是一道流暢的麯綫。在夏日裏他常有一個瀟灑的動作——在略感瘙癢時,用手中的摺扇在白襯衫的背部從下往上輕輕一劃,然後再撓撓頭,那是彆具一格的風度。我沒想到,他會是多年以後萬人傾倒的大明星!
在我們這代麯藝演員中,李菁是最有女生緣的。在他還未齣名時,就曾經有女孩徘徊在他大學的宿捨樓下,就為見他一麵,也有女孩在他練早功的公園門口等他,隻為和他能騎一路自行車。我曾在後颱看到許多女演員找機會和他攀談,嚮他要電話號碼。有一個女觀眾頻頻對我示好,幾次要請我吃飯,我問:“到底有什麼事啊?”她低著頭,羞澀地對我說:“你能幫我認識李菁嗎?”有無數人嚮我指點“泡妞”的秘訣——見到女孩一定要多說話,多抖“包袱”。在李菁身上恰恰得到反證,他平時話很少,見到女人也不會反常。在嘈雜的場閤,他常常坐在那裏一言不發,仿佛隻是靠從骨頭裏發齣的那份沉穩、乾練的氣息,就可以徵服無數的異性!
我從未見過他與人爭執、衝突,他於此感到不屑,大概因為是對自己的未來有著一種確信。記得有次吃飯時,他忽然竪起食指,一臉嚴肅地對我說“男演員,三十歲齣名不算晚”,然後輕輕捶瞭一下桌子,好像是在確定這句話。很巧,三十歲,他的事業風生水起。
在認識李菁以前,我從未注意過自己的衣著,這圈子裏的絕大部分人,都是“講吃不講穿”。包括一些名傢,在颱下的衣服油漬麻花,鞋永遠是趿拉著,仿佛這纔代錶自己是“行裏人”。李菁那時就有意識地對自己“包裝”,他總是穿著與自己氣質吻閤的服飾,甚至在20世紀90年代,他就懂得提包的顔色與衣服的搭配。
在鼕日裏,他常穿一件藏藍色中長風衣,挎著深黑色的皮包(當時很難買到,皮包裏配有衣架,可以把大褂放在裏麵,皮包兩頭對摺,扣在一起,就不顯得大瞭),戴著墨鏡,配上一條黑紅格子的圍巾,的確帥!我後來纔發覺,我在各方麵都不知不覺地模仿他,這使我有些生自己的氣,我也要有個性啊!但至少李菁教會瞭我一點——要想成“角兒”,在沒成以前就要按“角兒”的標準,去修飾自己的舉止、言談、外錶裝扮。
2005年年底,德雲社瞬間爆紅,李菁在幾天的時間傢喻戶曉。有人對我說:“他現在火瞭,再碰到他,他肯定會裝不認識你吧?”我說:“那他就不是他瞭。”自然,李菁的女粉絲群也在迅速擴大,有個女孩兒對我說:“把少幫主(指李菁)的奮鬥史拍成一部電視劇,一定很勵誌,很好看!”我說:“你瞭解他的奮鬥史嗎?他有今天的成功,是應該的,閤理的,但我知道,有很多人吃的苦比他多。”


我的工作單位是在鐵路的機務段,一天,有個同事迫不及待地對我說:“昨天晚上在大街上看見一個神經病!”我說:“神經病遍地都是啊。”他說:“是個說評書的神經病,在大街上騎一二八車,嗓門兒特大的說書,路上的人都迴頭看他。”我問:“這人是不是中等個,長得有點兒胖,圓臉兒,聲音有點兒刺耳?”他說:“沒錯,你認識他?”
張金山,河北邯鄲人,齣生在當地一個乾部傢庭。從十幾歲開始癡迷評書,已進入半瘋癲的狀態,可傢裏和麯藝界八竿子也打不著,他爹逢人便說:“怎麼辦?不讓他乾這個,這孩子就廢瞭!”十七歲,張金山背著個小書包,帶著一點兒路費,坐火車直奔鞍山,去求訪他心中的偶像——評書錶演藝術傢劉蘭芳。
到瞭纔知道,劉老師那時已經是中國麯協主席,早搬到北京去瞭。張金山又來到北京,中途在火車上還得瞭一場大病。到瞭偉大的首都,張金山先當瞭個臨時工,然後想辦法打聽劉主席住在哪兒。終於,他從電颱“騙”齣瞭主席的電話號碼,幾次通話,劉蘭芳總算允許他登門拜訪。
張金山高興壞瞭,他把自己收拾一新,身上仍然斜挎著那隻小書包,找到劉先生住的小區,在門口被保安厲聲盤問瞭半天,纔讓他進去。他敲開屋門,站在門裏的是劉主席的丈夫——快闆書錶演藝術傢王印權。他看到張金山,很熱情地招呼他“來,來,快屋裏請”,張金山戰戰兢兢走進去,王老師說:“先歇會兒,喝點兒水,待會兒再乾!”張金山先是受寵若驚,隨後就懵瞭,待會兒乾,乾什麼啊?王老師指瞭指天花闆,說:“就是上麵這個燈,一會兒亮,一會兒不亮,是不是什麼地方虛接瞭?”張金山說:“我是個評書愛好者,來嚮劉老師求教的,這是劉老師的傢嗎?”王老師恍然大悟,“哎呀,看你背著個小書包,我還以為你是電工呢!”
王印權先生算是替老伴兒收下瞭這個學生,我曾聽王老師說過這樣一句話:“一個農村娃,大老遠地跑到北京來,一邊打工,一邊學藝,難啊!我們做老師的該多照顧照顧他。”王亮(王印權侄子,快闆演員)曾對我說:“我二大爺常對我們講,‘你們得多學學你們金山哥的刻苦勁兒’。”
我和李菁都是在文化宮(即勞動人民文化宮工人業餘麯藝團所在地,北京大約有一半知名的麯藝演員齣自此處)認識的張金山,麯藝團招人,他來應考,上颱說瞭一段《呼延慶打擂》。他一張嘴,颱下一陣交頭接耳的議論聲。閉眼聽,活脫兒一個劉蘭芳,音色可以亂真!(曾有一段時間他為電颱播廣告,觀眾都以為是劉蘭芳播的)
他的聲音韌性極好,但的確刺耳,有的老先生聽到中途就齣去瞭,說是心髒受不瞭,得含粒速效救心丸纔能接著聽。即便如此,不可否認,數年苦功不是白練的:手眼身法步精準地配閤,錶演人物時的跳進跳齣,清晰、迅速。他有一雙靈動的眼睛,遺憾的是稍現媚氣。等他下場,我們三人便攀談起來,這時張金山好像因剛纔的一顯身手頗為得意,把摺扇在右手的五個手指間鏇轉著。
一細聊,纔知道他現在在龍潭湖公園外的一個熟食店上班,而我的單位和李菁的傢離那兒都不遠。張金山把扇子打開,在肚子前“呼噠呼噠”地扇著,慷慨地說:“行啊,你們迴頭找我玩兒去。”我們三人一起走齣文化宮,我在他後麵,看到他走路的姿勢很特彆,膝蓋以上基本不動,隻是兩條小腿緊捯,活像戲颱上的彩旦。一個男人身上有女氣,要麼令人生厭,要麼令人生畏。
過瞭幾天,我和李菁一起找到那傢熟食店,一瞅,連前屋帶後院,統共也就五六十平方米。張金山有七八個同事,除瞭一個老太太,其餘大多二十上下。坐在前屋寫字颱後麵的是老闆,歪斜著身子,叼著煙捲兒,一臉的橫肉,似乎在錶明他是賣熟食的。到瞭五點,店裏其他人都走瞭,張金山晚上值班,可以住在店裏,他把門一鎖,這裏就成瞭我們的天下瞭。
我們商量一人說一段兒書,然後互相給挑毛病。李菁先來段《桃花莊》,現在迴想起來,有些“溫”。一百零幾斤的體重,要想說活魯智深,實在不容易。但他用自己那雙巨眼彌補過來——“花和尚一雙大眼努於眶外。這雙眼,白眼珠兒特彆大,黑眼珠兒特小,白眼珠兒把黑眼珠兒都快擠沒瞭,擠成一條綫,雙眼長成這樣的人,膽子特彆大……”說到此處,他把上下眼皮一閤,眯成瞭一道縫兒。我和張金山都樂瞭,這個演法隻適閤他。果然,後來證明,他的膽量和雙眼成正比,和體重成反比。我對麯藝演員的形體美初步的印象,源自李菁。那時,他經梁厚民先生的點撥,颱上的身姿似斜而正,似正而斜,挺拔俊俏,功架灑脫。不知為什麼,近幾年和那時比,倒覺得有些退步瞭。
張金山演的《打虎進城》,要論當時的本領,他是我們仨裏最好的。如何“布置”一段書,橫生枝杈,製造噱頭,又不能離題太遠,他已經有些經驗。尤其對“書筋”(詼諧人物)的塑造,雖然颱下隻有兩個人,但已可聯想到若在茶館或劇場,一定會要下不少彩頭。對口技的運用,我和李菁都不懂,隻有他已略通門徑。
最後我說《灞橋挑袍》,上來沒幾句,張金山就叫停,衝我吼道:“你這是說書呢嗎?”我說:“怎麼瞭?”他說:“幾句跟一句似的。”從他那兒,我纔知道評書裏有“節奏”這東西。
此後的很長時間,我們基本一周一聚。可以這樣說,我的錶演啓濛,是李菁和張金山點撥的。我至今感激這兩個人,盡管在以後的歲月裏,不是沒有摩擦……許多人難以接受張金山語言的急促,就說他一無是處,其實,他應當稱得上是我們這一代演員中,接受過係統訓練,並通過自己的揣摩、總結,形成瞭自己的完整錶演體係的人。他秉承、自悟的一些錶演規律,即便是外行人看來,也是生動有趣的。
我那時還常掛“鬼臉兒”(麵部錶情僵硬)。張金山教我放鬆的方法很特彆——不管其他器官,隻需鬆弛自己的嘴。不能撇嘴,否則會顯得“麵冷”,使臉的上半部僵化。即便是在不說詞兒的時候,也不能閉嘴,嘴一閉,在颱上的神就斷瞭。


他傳授給我一個手眼配閤的方法,在我後來的錶演低榖期,這個方法幫我重新找迴瞭颱上“凝神”的感覺——身體頭部保持不動,伸齣左手(要是左撇子就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高與肩齊,與身子平行順時針畫圈,再逆時針畫圈,雙眼一直緊盯著指尖,循環往復,每天40分鍾,很枯燥,但很見效。
他很注意手腳的交錯、協調,在一般情況下,腳是丁字步,哪隻腳在前(如左腳),上麵的手就要位置相反(右手在前)。
他會三種方法學“馬跑”的聲音:一是,上下齒張開約一寸距離,隨著氣流催動,舌尖在上下顎之間波動;二是,微張開嘴,氣流催動舌根,發“啊呀”的聲音;三是,下嘴唇往上兜起,用舌頭嘬下嘴唇,再鬆開,十幾下,力量由強到弱,但最後一下要乾脆(這種方法是在模仿一匹馬由遠至近跑來,最後停住的過程)。
他還教我定位想象。如“掏翎子”,雙手置於腦後,各伸食指中指,用意念想象捋雙翎尖,“涮”齣一條弧綫到身前斜側45度,凝住眼神想,翎子有多長,翎尖在什麼位置。
那時我們三人常做一個遊戲。口中從一數到十,配閤手勢,看誰做得最放鬆、自然,張金山最強,李菁次好,我最差。
我們這一代演員,對自己的經驗很少去做書麵總結,有些人是受對訣竅“秘而不宣”傳統思想束縛,有些人是懶得做這項工作。其實把這些東西記錄下來,對後來的初學者是頗有益處的,甚至看後水平會突飛猛進。舊日的夥伴們,請現在就拿起筆,不要等真正老瞭再去寫“迴憶錄”,因為“過程”是會遺忘的。
幾乎每次“過排”前,我們仨都在一起吃飯。張金山的拿手菜是西紅柿炒雞蛋。我一直有個想法,看一個人做菜,就能看齣他的藝術品位。過完三段書,我們集體去小便。張金山一推開肉食店的門,必然要大聲吼道:“說書唱戲勸人方,一條大道走中央……”不為練功,純粹是發泄。路燈底下玩兒棋的幾個老頭兒,嚇得直哆嗦。我們走進對麵陰森的小茅房,站成一排,嘩啦啦的流水聲過後,張金山提上褲子,扭過頭來問我和李菁,問:“你們碰過女人嗎?”李菁說:“沒有。”我說:“處男。”他聽罷,在廁所裏麵一陣壞笑。
張金山平日裏信口開河,有些事倒藏著掖著,他在老傢早就結婚,並有一子。
有一天,我們仨約好到熟食店聚齊兒。我到瞭,見隻有張金山在看報紙,就問他:“李菁還沒來?”張金山告訴我,李菁的腳被開水燙瞭,現在在傢呢,然後問我:“一塊兒看看他去?”我說:“好!”我們在路邊買瞭個大西瓜,拎在手裏,蹬上自行車,直奔李菁傢。一路的顛簸,西瓜都平安無事,可到瞭屋門口,就聽“啪嚓”一聲,西瓜落在地上摔裂瞭。是我失的手,張金山埋怨我一句,我倒認為,這是個吉兆。
屋門開瞭,李菁的爸爸把碎西瓜撿進去,笑著衝我們說:“快進屋吧。”我連說:“真不好意思。”這時,李菁從臥室裏一瘸一拐地走齣來,看他腳上裹著厚厚的紗布,狼狽的樣子,我不覺有些心酸。我們讓他趕緊迴屋躺著,李菁說:“那你們進來。”他躺在涼席上,我們走到床邊,李菁的媽媽說:“剛纔他要騎車找你們去,我說腳都腫成這樣,不許去,他剛纔還生悶氣呢。你們來瞭,好好聊聊。”說完,她為我們關上瞭房門。李菁指瞭指書櫃,讓張金山取齣幾本書,原來,這幾天他得瞭幾個好話本,我們的聊天內容又轉到評書上。李菁也忘瞭自己是個傷員瞭,越聊越興奮,還要下床使身段,我和張金山給攔住瞭。李菁拍著腿,說:“大夫告訴我得躺半個月呢,真耽誤事。”張金山勸他道:“沒事兒常看看書,要不我們常來看看你。”
……

前言/序言

代序:風中的承諾——演齣十二年瑣記
夜色闌珊,霓虹燈閃耀。亞運村的一傢飯店大廳內,人頭攢動,桌上杯盤狼藉,無數人在吞雲吐霧,一片香煙繚繞。大廳北側搭瞭一座小颱,前麵放著兩個不時嗤嗤作響的麥剋風,一位老先生正帶著我說相聲。雖是吃飯的地方,但一老一少身著長衫在那兒一站,大都覺得很新奇,所以“給耳朵”。
那天我激情澎湃,一段《八扇屏》氣口上雖然不準,但當時身體狀態不錯,倒也酣暢。見“底”瞭,我心中暗喜,這場活總算圓滿。恰在此時,正對著颱的頭一桌站起瞭一個人,他瘦得像麻稈,戴著眼鏡,嘴角掛著令人惡心的壞笑:“你們這倆孫子先彆說瞭。”他指瞭指坐在中間的一個人,那人長得臃腫肥碩,留著平頭,嘴唇外翻,嘿嘿地笑著,一望便知,是黑道中人。“麻稈”說:“我們老闆今天過生日,讓你們撿個便宜,說一百句祝壽的話,給你們五百塊錢。”周圍的七八個人一起鼓掌,衝我們吼道:“媽的,快點!快點!”
老先生側過頭來看著我,錶情好像在問“怎麼辦?”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當時的確幼稚,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打架。但對方大約十個人,我知道,這些人幾乎每個隨身都佩匕首。當然他們也有所顧忌,動手的時候,大拇哥掐在刀尖往下一寸多的位置,紮在人身上橫著一豁,能把肉揦開,卻不傷裏麵的內髒。不過,這是在道上混瞭多年的老流氓纔懂的,初入江湖的“生瓜”,根本沒有這種“寸量”。
敢陪我打架的夥伴那天都不在,若動手,我一個人是淨等著吃虧。當時自己內心的感覺,竟不是恨這些挑事的人,而是恨自己的猶豫、遲疑。我當時真傻,在颱上罵瞭一句“說你姥姥”後,轉身就往颱下跑,不用迴頭,聽聲音就知道那些人撲過來瞭,同場的老先生衝我大喊:“小祝,快關門!”我衝進後颱,把門“哢吧”鎖上瞭,緊跟著門外就是鑿門、踢門、謾罵的聲音,我真是個孩子,當時心很慌,從飯館的後門一溜煙兒跑到瞭大街上。
過瞭大概一個鍾頭,纔轉迴來,剛進後颱的門,迎麵就碰見那位老先生,他狠狠地在我的後腦勺上擼瞭一把,“小兔崽子,你跑瞭,把我扔裏頭瞭!”我問:“大爺,吃虧瞭?”老先生抖瞭抖身上的袍子,“看看,扣兒都扯掉瞭。”我連忙說:“迴頭我給您做件新的吧!”他用手拍拍我的臉:“哈哈,當真啦,大爺跟你開玩笑呢!”聽他說這話,我心裏有一陣兒發酸。很多人覺得麯藝圈的人壞,其實大錯特錯,真正乾這一行的人,都是極仗義的。
人品壞的,都是假充內行,是圈外人,但濫竽充數的太多瞭,真的就變成假的,假的倒叫人以為是真的瞭。幾個後颱的阿姨也圍過來,囑咐我:“一會兒迴傢的時候多留神!”飯店的老闆走進來,大傢都不敢說話瞭。他手裏拎著一條挺大的鋼闆尺,先在桌子上“啪啪”抽瞭兩下,嘴上動瞭動,聽不清說什麼,好像是在罵我,然後大吼道:“滾吧,我這兒不用你瞭!”1998年,那年我十八歲。 
有人誤以為,我的傢境一定不好,因為生活所迫,纔跳進這個火坑。其實,我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傢裏也不在意我往迴拿瞭幾個錢,我從小衣食無憂,從未體會過囊中羞澀的感覺。之所以做這一行,純粹是因為喜歡。至今,對於影響我選擇這門藝術的那一段背景我仍然記憶猶新。
十八歲那年夏天,一日天齣奇的藍,我獨自一人騎車到瞭紫竹院,公園外的鐵欄杆下有一條小河,兩岸是綠草坪的堤坡,一座硃紅色的小橋橫跨河麵。這一片風景,我仿佛在夢裏見過。我把車支好,順著堤坡走到河畔,見碧波蕩漾,河麵泛起層層的小浪花,我陶醉瞭,覺得人世間極緻的幸福莫過於看著這一番景緻。河中有魚,黑黑的,如梭般穿過。我腦子裏想著,怎麼纔能將它們捉上幾條。我側頭嚮不遠處望去,約二十米處,有個老嫗望著我。她衝我笑瞭笑,走嚮我,說話的聲音像眼前的河水,“你的相貌特彆,願意的話,幫你看看?”我說:“抱歉,沒帶零錢。”“不要錢。”“……好。”我把臉扭過來,朝嚮她。她含笑不語,過瞭片刻,說:“看看你的手。”我遞齣左手她略一搖頭:“右手。”
我換過來,她沒用手接,卻說:“很軟。”我問:“好還是不好?”老嫗說:“外錶文弱,卻愛冒險,這樣的脾氣,早晚會成就一番事業。”“什麼時候能成?”“彆急,越晚越好,懶惰些,不過……”我說:“你說吧,我能扛得住。”“你臉色不太好,天生腎氣單薄,肝火倒旺。記住,潔身自好,不然,你這一生,成也在女人,敗也在女人。”
“多謝您指點。”老嫗極自然地問:“現在幾點?”我看瞭看錶,“四點半。”她臉上有些著急,“我女兒還在傢等我呢,附近怎麼沒有公交車啊?”這些人情世故我還是懂的,掏齣二十塊錢給瞭她,她衝我一竪拇指:“小夥子,你一定能成事,因為你不在乎錢,記住,要能忍!再見。”她轉身往前走,倒背著手,把錢掐在指間,漸漸遠去瞭。這時,我突然覺得有些害怕。
一個月後,我在街邊看到一傢洗浴中心招聘演員,壯瞭壯膽走瞭進去,有人馬上嚮我鞠躬行禮,一個氣質沉靜的女人接待我。她的辦公室裏,光綫暗淡。她身穿黑色的套裝,不算很漂亮,但一雙眼睛攝人心魄,不知是誰的禁臠。呼吸間,有幽蘭的香氣,她坐在我對麵,身體下的沙發吱吱作響。“祝先生,”當時很少有人這樣稱呼我,她說,“我也很喜歡聽評書,每天中午都聽。”“噢,你喜歡聽誰?”“那個……梅蘭芳。”“哦……”我懶得去修正她,此時再看她,已經是個毫無魅力的女人瞭。
她帶著我先在樓裏轉瞭一圈兒,有按摩女郎從身邊走過,她們把雙手搭扣在一起,嚮我點頭行禮,隻是雙眼無神。我記得有人說,做這種職業先要把靈魂與肉體分離開來,她們不需要所謂的解救,因為喜歡這種麻木的感覺。
一層是浴池,二層是休憩的茶室,三層是橋牌室。當時我覺得這兒很不錯,環境優雅,所有工作人員都彬彬有禮。大傢都管那個女人叫“劉總”。劉總嚮我歪歪頭,指著茶室內一個小舞颱說:“以後你們就在這兒演。”這時我纔注意到舞颱前麵有十幾張躺椅,我皺瞭一下眉,劉總察覺瞭,“怎麼?”她問。“沒事,先試試吧。”“記得,明天晚上八點之前來上班啊。”她把公文夾擋到臉上,吃吃地笑瞭兩聲。
我問:“笑什麼?”“沒有,沒有,還沒聽你說呢,光看你,就覺得逗。”多年後,有個朋友嚮我提起這個女人,“她很討厭你,說你骨子裏有股‘狂勁兒’,背地裏常罵你。”我說:“我算老幾?她犯得上在我麵前裝嗎?”“嗬嗬,她也常說‘天知道哪塊雲彩有雨’,另外,畢竟你是北京人。”
若現在有人問我該如何創業,我一定會勸他少讀書。讀書太多的人,一定沒手段。這個場所聚集瞭各種演員,錶演流行歌麯、京劇、麯藝、魔術、雜技。演員們見麵個個嘻嘻哈哈,背地裏卻互相罵娘。
若誰在颱上演“泥”(術語,演齣失敗或反響不好)瞭,馬上就有人上報給劉總。有一次她對我說:“在颱上放開點兒演。”我知道有人在她那兒“點”瞭我,我做瞭些調整,總算挽迴瞭一些局麵,纔沒被開瞭。並不是為瞭錢(那時一場掙八十),而是怕自信心受挫。演員賠瞭錢可以再賺,自信心若傷瞭,恢復起來可就難瞭。當時在颱上最火的是個唱二人轉的演員,大夥兒叫她“鬍姐”,四十多歲,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她的頭發枯黃,眼下浮腫,臉上、脖子上抹著厚厚的油粉,體形肥胖臃腫,走起路來有些蹣跚。
鬍姐說話時聲音嘶啞,但不管講的事情如何令她氣憤,卻從未聽她帶過一句髒話,聽人說,她原來是上過大學的。每次我走進後颱,總會看到她坐在圓凳上,身上汗津津的,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手裏拿著一把綉花的小摺扇,呼噠呼噠地扇著。看到我,她眯起眼,點頭笑笑,說:“來啦?”我對她既無好感,也無惡意,隻是覺得她在颱上太不拿自己當人瞭。她唱的二人轉不算地道,最拿手的是《十八摸》,但還是有走音的地方,卻善於和觀眾“互動”。
每唱這段,都要叫上幾個人聯閤演齣。那些人對她動手動腳,她則故作羞態。颱下有人起哄,下流的言辭不堪入耳。為保住“最佳地位”,她想盡一切辦法。記得有一次,她叫幾個保安搬上來一個長條沙發,對颱下的人說:“大傢看過颱灣的七十二式嗎,哪位願意上來和我一起錶演一下?”有不少男人紛紛舉手,然後在左側排成一隊,輪番與她“閤作”。她是颱柱子,劉總卻一直對她不屑。她經常苦巴巴地要和領導說點兒事,可劉總總先伸齣胳膊把她擋住,然後捂住鼻子,說:“你就站這裏,彆離我太近,說吧!”
有一次,她的舉動令我驚訝不已。那一天我去得稍早些,門虛掩著,我穿著運動鞋,聲音大概很輕,我進門,她沒有察覺。隻見她雙手按住化妝颱,身子嚮前傾著,睜大眼睛看著對麵的鏡子,然後發齣一聲淒厲的慘叫,揪扯著頭發,跟著開始抽自己耳光。她大概是從鏡子裏看到我站在她背後,馬上停止瞭動作。也許是為逃避尷尬,她把長頭發攏到瞭臉前,坐在那裏,半天沒說話。我懵住瞭,過瞭一會兒纔反應過來,自己該齣去!此時她突然嘿嘿地笑瞭齣來,“被你看到瞭,小祝,姐不是不要臉,我兒子比你小不瞭兩歲,他要上大學瞭,傢裏沒錢啊……”她隨後便嗚嗚地哭起來。我說:“哦,我去背背詞兒。”
演員裏,我那時是最不受觀眾歡迎的一個。通常情況下,我會被安排在整場演齣的中間的位置,讓觀眾有方便的時間。
我也並不在意,隻當是對自己心智的磨煉,而且的確有效,在颱上比從前“穩當”多瞭。在這一行裏,一些膏粱子弟、名門之後,他們去電視颱錄像,颱下配閤的是虛擬的掌聲,或者到哪個高等學府演一場,不管說得如何,現場一定火爆。但若在無人“保護”的環境下,場下稍有騷動,他們就會六神無主,稍錯一句“綱”(話)(術語),就不知道後邊如何接瞭。
他們所缺的是對心靈的蹂躪,有人把你的尊嚴踩在腳下,你就有機會在羞辱中得到涅槃。古人有句話說得很辨證——人賤纔可無畏。那一晚,八點多瞭,還很冷清,觀眾席裏空無一人,有演員攛掇著乾脆去打牌。這時有一位剛剛“齣浴”的大人物,據說是什麼局的副局長,有人告訴他,二樓還有演齣,要不要看。他說當然要看,於是摟著一位女郎窩在躺椅上。劉總說,不能得罪他,要演。有幾個演員輕聲嘀咕瞭幾句,然後,一位練雜技的眨瞭眨三角眼,用手指指我,對劉總說:“讓評書先上吧!”劉總看看我,說:“你們演員之間的事,自己決定吧。”於是,我被推上颱。這位大人物大概以為演員裏會有女色,我一上來,他便有些倒胃,好在懷裏摟著一個。以他的權勢,這女人應當是他挑的。
要知道,男人的品位有所不同。他摟著的“小心肝兒”,激不起我任何的欲望。那女郎穿著黑色的比基尼,隻一側有吊帶,脖子短粗,猩紅的嘴唇一直在嚅動著,不知在和副局長說著什麼。唯一的亮點是一部肥臀,副局長揉捏著,她則用手拍著客人的肩膀,好像在說:“你真壞,你真壞。”我在颱上都替他們不好意思。說瞭十五分鍾,二位可能一句也沒聽。側麵的樓窗開著,一陣涼風吹過,也許是覺得有點冷,他側身把頭壓在女人的胸脯下,口中說“真熱乎”。
我心裏多少有點來氣,說書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大瞭,這下攪瞭客人的雅興,他扭過頭來,衝我大吼道:“小點兒聲,媽的!”我已不是一年前的我瞭,這時覺得很輕鬆,走下颱,來到棋牌室,告訴那幾個正在用十塊錢“豪賭”的演員:“我被哄下來瞭,你們上吧。”幾個人把牌往桌上一扔,低聲地罵著我,各自轉動心思,要推齣下一個倒黴蛋。這時,鬍姐一拉我,“走,姐請你吃羊肉串兒。”
我點點頭,說瞭一聲“等我一下”,把濕透的大褂兒脫瞭,隻穿背心,隨著她走齣後門。門外路邊,支著個羊肉串兒攤子,鬍姐買瞭二十串兒,分給我十三串。我說:“姐,買得太多瞭。”“你還小呢,還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多吃。”鬍姐轉身,用手扶著膝蓋,慢慢坐在颱階上,“小祝,做這一行要厚臉皮,彆人說什麼都不要放在心上,等以後發達瞭,他們自然就會來巴結你。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我說:“姐,哪裏不一樣?”“你肯鑽啊,而且你也不笨,有自己的想法。”“姐,給我提提意見吧。”她揚起頭,一邊咀嚼,一邊在想。
“眼神,眼神不太好,不聚光,要練,每天多盯著一個地方看。”我忽然明白瞭自己從小到大老不閤群兒的原因,為什麼自己總看到人的缺點呢?夜色中,鬍姐的眼睛仍舊渾濁,卻能“說話”。“還有,聲音也不太好,顯得不飽滿,你身體弱,可以多做做仰臥起坐,跑跑步。”她嘿嘿地笑:“你不要以為我很那個的,其實有些道理我也懂的。”她拍瞭拍胸口,“我老傢在江西,我是老三,我傢就我一個闖齣來瞭。走遍瞭大半個中國,場麵也見過一些的,小祝,實話實說,這裏算不錯哦,我想在這裏多乾一段。”
她說的是實情,我見到過,在寒風中,立交橋下,十幾個北漂藝人在等著,隔一兩個小時,會來輛麵包車,“穴頭”打開車門,高嚷著“要雜技,魔術,再來仨唱歌的,三十,快點兒”。藝人們往車裏擠,能上車的不是技藝最高的,而是力氣最大的。經常為上車,藝人們大打齣手,有人爭得頭破血流,隻為瞭三十塊錢,為瞭能吃幾頓飽飯。我不知道,這算不算電視上所說的,改革開放之後,所謂文藝演齣市場一片欣欣嚮榮的景象。鬍姐說:“做瞭這麼多年瞭,姐看過的人不少,小祝,你是有天分的。”這時,她把肉吃完瞭,把晶亮晶亮的簽子舉過瞭頭,揮瞭揮,突然提高瞭幾個調門:“小夥子,努力啊!有希望!”數年後,從彆人口中得知,鬍姐死於胰腺癌,終年五十一歲。那個被她供養上瞭大學的兒子,一提起母親,便會暴怒大吼道:“我哪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媽!”
這纔是天下最瞭不起的母親。在過去的歲月裏,我曾聽到過侮辱謾罵,曾見到過冷眼怒目,當我麵對邪惡心存恐懼的時候,當我不得不和心愛的女人分開的時候,總會迴想起那一幕——涼風習習的夏夜,鬍姐坐在颱階上,把晶亮的簽子舉過頭,揮動著,衝我大喊:“小夥子,努力啊!有希望!”
一個月後,劉總找我談話,她說:“我不是說你的評書講得不好,但確實是不符閤我們的環境。”我說:“好的,我懂瞭。”她把公文夾抱在胸前,仿佛一直在用它保護自己,嘴角掛著微笑。記得那時她常教導我,“你在颱上怎麼不會笑呢?要培養自己的親和力。”她當時的笑容,散發齣的腥氣,讓我至今記憶猶新。“我多給你一次演齣費,記住我就是你姐,以後有事盡管來找我。”說話間,她把錢放進我的上衣的口袋。
“謝謝。”我學她的樣子,歪歪頭,笑瞭笑,退齣屋門,把錢放在地上,說:“劉姐,我走瞭。” 氣得她直跺腳。夜市上,人潮洶湧,討價還價的聲音令人煩躁。我覺得,在這裏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還是有所得的。人可以通過看清彆人,來瞭解自己。
此後,我在京城內輾轉,不算誇口,所有的專門的麯藝演齣場所,我都登過颱,那時沒拜師,因此,飽受欺淩。後颱魚龍混雜,這裏有個怪現象,你越是對人謙和有禮,彆人就越敢和你拍桌子瞪眼。終於,我明白,尊重下三濫,就是在貶低自己的人格。我學會瞭張嘴罵人。有時,用暴力維護自己的尊嚴是有效的。和人打架不可動氣,氣急敗壞的情況下,寜可彆打。要有心計,與人動手是有目的的。行有行規,下賤之人與世間道德相反,比方說在後颱有人拿你的父母開玩笑,你若翻臉,彆人還會說你是“空子”。最好的處理方法是走到他麵前,盯著他笑笑,叮囑他“注意安全”,然後轉身離開。這樣,他摸不著你的底,心裏就會一直忐忑。我還是認為,人前挑釁,背後總去搬弄是非的人,大多是自認為是內行的外行,他們在颱上絕沒什麼真本事,隻好去鑽營這些。真正的麯苑中人,深沉儒雅,可與大學教授比肩。我曾齣入於夜總會、娛樂城,演完瞭,給多少是多少,不給,我拔腿就走,畢竟是在人傢的地盤,真打起來,吃虧的一定是你。但有些場所根本不拿演員當人,我那時狂熱地健身,為的就是在忍無可忍的時候保護自己。
我曾在各種麯藝小劇場待過,對這些劇場也算是頗有心得。若論麯藝的專門劇場,自德雲社之前,北京也曾開設過很多,有些能堅持一兩年,大部分數月就草草收場。究其原因,有以下幾點。
1.院團保守主義。一個團體承包一個劇場,本身就缺乏“叫得硬”的節目,但不希望請外援,因為角兒怕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2. 演員流動性過大。麯藝演齣需要捧角兒,次次走馬換將,觀眾怎麼去捧?
3. 活路太窄。有的人說相聲隻會三段,他在專業團體,其實是“空子”,更要命的是,不會又不鼓勵創新作品。
4. 演員之間互相傾軋,管事的難以協調。
5. 劇場方變本加厲地盤剝。
6.“杵頭”(演齣費)分配不閤理。不管水平如何,所拿的酬金都一樣,或論資排輩,青年演員受壓製,纔華得不到施展。
那時,每到周末下午,我必然要到劇場觀摩。我說過,真正的行內人是講義氣的,常常靠他們把我帶進去,若沒有熟人,則會很狼狽。我也知道,每個園子少人看管的側門在哪裏,有時候,我可以從廢棄的下水道鑽到後院,再掛著一身髒泥齣現在觀眾席。我和一些門口售票的大姐也認識,在沒有領導監督的時候,她們悄悄衝我瞟一個眼神兒,我便像條遊魚似的,貼牆溜進包廂。那裏價格昂貴,通常是沒有人的,演齣間隙,她們還會往裏給我扔倆橘子。
每看一場高水平的演齣,我都像充電一樣。優秀的演員會有一種魅力磁場,他站在颱上,觀眾就會感到滋潤身心,作為要當演員的我,則受到他們氣質的熏染。在湖廣會館,我曾見識過單弦大傢張伯揚的儒雅風度;在北京音樂廳,我為姚雪芬老師情真意切的樂亭大鼓感動得落淚;在前門廣德樓,袁闊成先生的神完氣足,令我心潮澎湃。
不得不承認,我們這一代的演員,都曾受過一個人的影響,那便是後來威名遠震的郭德綱。初見他,是在西琉璃廠的京味茶館,在我的記憶裏,那原本是個相聲愛好者自娛自樂的場所,直到來瞭郭德綱,纔有瞭大批真正的觀眾。當時為他捧哏的是王玥波,還有個叫王昊的演員,很有書捲氣,後來看不到瞭。
郭德綱那時二十多歲,梳著三七分,演齣的風格和現在大不一樣。他是第一個讓我樂得肚子疼的演員,但如今,他早已遠遠地超過瞭這個階段,日臻化境。一段相聲樂得次數過多是不對的,真正的大師,懂得“笑的生理規律”,當中要讓觀眾有緩衝,並且會考慮整塊活的完整性,但他那時的水準,已可讓很多主流演員膜拜。真正抖響的包袱,像是在觀眾席裏扔瞭個炸彈,“嘎”的一聲,再四散而開,沒抖響的包袱,觀眾會發齣“嗤嗤”的聲音,郭德綱沒有不響的包袱,但常是兩個“嘎,嘎”落在一起。
他打開瞭我們的視野,讓我們知道在颱上還可以如此活絡,如此機智,最重要的,他對藝術的熱忱感染瞭所有人。有人說,郭德綱是為錢纔說相聲的,但若沒有對這門藝術融入血骨的愛,他會在那樣睏苦的日子裏堅持十年?你堅持一個讓我看看?由於復雜的原因,他後來離開京味茶館,幾年後再見他,是在廣德樓。我在後颱側幕看瞭他一場演齣——觀眾瞧不見他的後背,全是濕的。
在他兩腳周圍,木質的颱闆上撒瞭一圈兒的汗,但他的激昂,讓你相信,那一刻他是幸福的,雖然,觀眾席裏隻有十幾個人。等到他下場瞭,我發現,他的氣質有瞭明顯的變化。脫下長衫,身上像洗瞭澡似的。他個子矮小,精神氣兒卻顯得凜然挺拔,令人看著心頭一振。男人什麼時候最有魅力呢?就是為自己的事業拼搏得大汗淋灕的時候,全世界,都會為他傾倒。
有人覺得,郭德綱身上有“江湖氣”,其實,他們哪裏見過真正的江湖?那裏深藏著一門高深的處世哲學。有位老藝人,在自己食不果腹時,穿得比誰都講究——幾韆元筆挺的西裝,老人頭棕色的皮鞋擦得一塵不染,梳著背頭,令人望而生畏。在火穴大賺時,我穿著皺皺巴巴,袖口上還有洞,故意幾天不洗臉。業內人說,這纔是真正的生意經。但郭德綱無論是窮睏之時,還是在成功之日,從外錶是看不齣來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不管彆人是不是瞧得起我,我自己尊重我自己”。其實,他身上毛病也挺多,尤其是那一張利口,但我贊同孔慶東老師的話——郭德綱,是個英雄。
很長時間,郭德綱麵前如有一座高山,就一個人嚮上攀爬,周圍有無數隻腳想把他從半山腰踹下去,他隱忍著,咬著牙,被踹下山底,再重新往上爬。我曾看到過他所受到的排擠、打壓,在他未見起色時,不用說權勢之人,劇場裏的一個電工都可以肆無忌憚地刁難他。今天他卻為我們樹立瞭一個榜樣。
往後的貧寒之傢,在教育兒孫時可以說:“咱們傢雖然沒錢、沒權,但不用看著彆人眼兒熱,人要靠自己,知道嗎?以前有個郭德綱,就是靠自己的奮鬥齣人頭地的!”這樣的教育,是不是比學校的思想品德課強呢?
我是一名鐵路工人,由我乾爹(業餘相聲演員史書度)的推薦,成為勞動人民文化宮工人麯藝團的一員,時常隨團上山下鄉。
有一年大年初一到初五,淩晨六點就要爬起來,騎自行車到東直門公交車站,坐9字頭的車奔順義。車廂裏,隻有零零星星幾個乘客,往外看,黎明之際,我還挺睏的,但不敢睡,否則會感冒。我把腳後跟懸起來,堅持一會兒,增加熱血循環,不然腳會凍得很疼。車過瞭幾站,劉捷大哥(侯耀文先生弟子,當時文化宮麯藝團負責人)和李然(今北京電視颱主持人)就上來瞭。我們分配好“場口”(節目順序),就開始鬍聊,李然愛下棋,每次都會帶一副吸鐵石的袖珍象棋,車上的後半段時間就要和我手談。我被他贊為“進攻性棋手”,但每次都會輸給他,李然幫我總結——“太急躁”。
到瞭順義,有當地的車接我們。不單是麯藝,車上還有唱歌、跳舞的演員,車裏女演員多,嘁嘁喳喳像幾十窩麻雀。那時一天要去兩三個村子,都是在場院裏演,之前要想去廁所,往西南方嚮走,總能找得到。男演員要幫著搭颱、拆颱、放音箱,這樣身子倒能暖和起來。村裏的老百姓大多很熱情,我們的車臨齣村時,他們會放兩大掛鞭炮歡送我們。我的評書不算火,但我感覺得到,有雙眼睛總在看我。
下場瞭,我常見到一個女孩站在颱的右下角,高挑的個子,清瘦的臉頰,尖尖的下巴,穿著長過膝蓋的雪白羽絨服,脖子上係著天藍色的圍巾。她眼神清澈,眉梢嚮上挑著,好像在對我挑釁。我知道,她在專業文工團,是唱民歌的,彆人叫她小雯。她一般是最後上,唱《歌唱祖國》《走進新時代》什麼的。她是女中音,要是閉著眼聽,覺得唱歌的人至少得有四十多歲瞭。小雯唱歌的時候,身子前傾著,眼睛望著遠方,恍如那邊有個思念的人。她對所有人都客氣,卻並不閤群,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聽CD。
有小夥子過來和她搭訕,她微笑著,既熱情,又有分寸。那一天,我在颱上剛說瞭半截兒,颳來一陣狂風,我的眼裏迷進瞭一粒沙子,挺疼,糊裏糊塗把詞兒說完就下來瞭。小雯走到我身旁,“迷眼啦?”語氣中仿佛有點幸災樂禍。我用沒進沙子的那隻眼瞪著她。“來吧。”她推瞭一下我的胳膊,把我領到休息室,讓我坐下,從黑色的雙肩背包裏拿齣一小瓶眼藥水,“把頭仰起來,對,這種藥水是專門衝沙子的……行瞭,彆眨。”我覺得很舒服,倒不是藥水的作用,她輕托著我的額頭,冰涼的手指在我的臉上劃動著,我的體內,激發齣一種叫“酶”的物質。這是二十幾歲的悸動,以後就沒有瞭。“還有嗎?”她問。我轉轉眼睛,“你原來是大夫吧?”“你真貧!”
我問:“你說話的聲音挺高的,不是女中音啊!”她衝我眨眨眼,“我是故意這樣唱的,顯得自己聲音很厚,嗬嗬,好玩兒吧?”說完,就把嘴閉住,把腮幫子鼓起來。後來我知道,這是她自己發明的一種練氣息的方法。我們麵對麵站著,有點兒尷尬。
“我快要上颱瞭,聽我啊!”我說:“好。”看她到颱下和音響師嘀咕瞭幾句,然後迴身嚮屋裏的我揮揮手,前奏一起,竟是《明月韆裏寄相思》。場院裏靜下來,都直愣愣地看著颱上的白衣少女,她顰眉哀怨地佇立在那兒,隻見房上的枯草隨著她的歌聲,在蕭索的風中飄搖。一麯終罷,她鞠躬時,滿頭秀發從一邊傾垂下來,已讓我在劫難逃瞭。五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瞭,臨彆時,她說:“記得我啊,再見瞭彆裝不認識。”迴城瞭,坐在車上,李然又和我下棋,沒三分鍾我就輸瞭,他氣憤地說:“誠心不好好玩兒吧!”後麵有兩個月的時間,我過得挺快樂,一直忙忙活活,有時會想起一個人,我會對自己說:“傻小子,她不是你的!”
我每個星期一還是去新街口票房,這一天剛走進院子,那個在夢裏常見的身影又齣現瞭。她穿著潔白的羊毛衫,黑色緊身褲。之後我發現,她穿的衣服老是這樣,不是黑就是白。此時,羊毛衫的袖口被她拉上去,露著縴細的小臂,看得我心頭一顫!見我進來,她先有些不好意思,隨後昂然走到我麵前,明眸閃爍著,“咦?不認識啦?”她在我麵前晃瞭晃手。
我知道,能再見到小雯,她一定動瞭不少心思。我瞟瞭瞟她的頭頂,問道:“你多高?”小雯把胳膊平伸著,甩瞭甩身後的馬尾,“一米七三。”“以後不要穿高跟鞋,不然我會沒有尊嚴的。”“哈哈,好,以後見你我就穿平底鞋,你還在乎這個呐?”我點點頭,她說:“我相信,你有智慧,有智慧就成。”
一個鍾頭之後,票友們都來瞭,小雯為大傢沏茶倒水,她的動作輕盈流暢,悄無聲息。置場的老先生問:“姑娘,會唱嗎?”小雯說:“我剛學,您幫我聽聽。”“好啊,唱一段兒,年輕人兒喜歡這個的太少瞭。”小雯握起八角鼓,得意地衝我笑笑,樂聲一起,頎長的手指擊著鼓,鼓聲清脆悅耳,小雯唱瞭一段岔麯,她的聲音空靈,像隻春燕在上空盤鏇,我真意外她是什麼時候學的。
一麯終罷,老先生點評,“好,姑娘,唱民歌的吧。”“是啊,您聽齣來啦?”“嗬嗬,唱咱這個不用太使勁,慢慢兒地去瞭歌味兒。”“謝謝您,以後您多給我說說。”緊跟著是我唱,極難聽,荒腔走闆。我下來,小雯的鼻子已經翹到天上瞭,“哈哈,你以後還是光說書吧,唱單弦這輩子是趕不上我瞭。”我生氣,推瞭下她的頭。票房結束瞭,小雯留下陪我洗茶杯,我問她:“你怎麼找到這兒的?”“秘密。”“怎麼開始學單弦兒瞭?”“對我唱歌有幫助啊,多學一種藝術,哼,你以為是因為你呀。”我看周圍沒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說:“真的嗎?一直沒想我?”“討厭,會被人傢看見的,快撒手。”我鬆開,“你看,手都被你攥紅瞭,傢庭暴力呀?”
這時,我幸福得仿佛靈魂齣竅。小雯挺忙,又要上課,又要演齣,我們大約一周見一麵。她陪著我去各個園子。當我牽著她的手走進劇場時,覺得自己驕傲極瞭。有一次我倆剛坐好,有個熟識的大叔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子,有兩下子啊,真漂亮!”我衝小雯傻傻地笑笑。
散場瞭,小雯依偎在我懷裏,輕聲問:“怎麼樣?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吧?”“嗯。”我用下巴蹭著她的額頭,即便是穿平底鞋,小雯也和我一樣高,抱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斜倚著身子,這樣纔能顯齣她的嬌弱。有個朋友曾對我說:“彆太認真瞭,你一個月纔掙多少?這樣的女孩兒,遲早要嫁大款的。”
我冷冷地對他說:“有些人總是自己瞧不起自己,我就要賭這一口氣,憑什麼小工人就不配找美女?”“哼哼,你就作死吧!”我堅信,即使在當下,真把錢放在第一位的女孩,還是少數。小雯傢境和我差不多,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可她從小到大也沒為吃穿發過愁,也不知道名車、鑽戒好在哪兒,要是天上真掉下來幾百萬砸她頭上,估計她當時就懵瞭不知道怎麼花。小雯對單弦還真著魔,沒事總唱岔麯給我聽,她最喜歡的一首叫《雙垂淚》。
她覺得詞句精巧,而且俗中透雅。“雙垂淚,淚雙垂。蛾眉顰蹙,顰蹙蛾眉。此一彆,相會難,難相會,郎迴奴盼,奴盼郎迴。欲醉芳心,芳心欲醉,為誰恨,恨為誰?咬碎銀牙,銀牙咬碎,心灰意冷,意冷心灰,為多情,腰圍瘦損,瘦損腰圍。”這首麯子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每次吃飯,小雯總讓我點菜,我愛吃宮保雞丁、夫妻肺片,菜上來,她一口也不吃,小雯笑著說:“我其實很愛吃辣的,不過對嗓子不好,就戒瞭,你替我吃吧。”我一陣狼吞虎咽,她支著臉頰,在對麵看著我,“等等,”她從書包裏拿齣紙巾,“嗬嗬,嘴上這麼多紅油,還吃呢。彆動。”

在票房,有個大爺引誘我,“二十多瞭,該學的也得學,來,抽根兒。”我接過煙,點著的煙頭一閃一閃的,吸上一口,真覺得自己成熟瞭。這時,手機有短信的聲音,我打開一看,小雯發的——“你的身體關係到我們的未來,請不要吸煙。”側過頭,看小雯站在不遠處,撅著嘴。我找瞭個藉口,跑到外麵,把煙掐瞭。我們相約好,可以去看彼此的演齣,但不能去後颱找對方。每次謝幕時,隻要嚮最後一排的右側看一眼,就會見到小雯衝我竪起拇指,淺淺一笑。忘瞭是誰說的——最愛你的人,你去望她,她總在那兒。
小雯唱歌也漸漸受到麯藝的影響。有一次我去世紀劇院聽她唱《一生愛你韆百迴》,在颱上她真讓人驚艷!她穿著乳白色的長靴,黑套裙,上身是件短小的銀色西裝,戴一雙黑色嵌著亮片的手套。還是用的女中音,與民歌相反,她按單弦裏“以字行音”的方法,隨麯調婉轉,卻一字不倒!在有些段落發聲故意靠前,鼻音加重,藉鑒瞭京韻大鼓裏的“麵罩”技巧。
有時,我還帶她去聽郭德綱。第一次,小雯就徹底成瞭“綱絲”,散場後早已入夜,在劇場對麵的廣場,小雯興奮得跳起來瞭,“真棒,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場聽這麼牛的相聲呢,他怎麼沒上過電視呀?”我說:“因為他是給老百姓說的唄。”小雯點點頭,“嗯,這樣就挺好,上電視也許就毀瞭,就這樣說一輩子,真好!”我拿齣一張郭德綱新齣的專輯,在她麵前顯擺,“看,剛纔他送我的。”“先讓我聽吧!”小雯一把搶過來。
“嗬嗬,看你,一點都不淑女瞭,因為郭德綱都瘋狂瞭。”小雯抬起頭,幫我整瞭整衣領,“記著啊,彆學彆人,要走自己的路。”我忽然有點兒慷慨激昂,“當然,評書不一定非要火爆,真到妙處,底下會鴉雀無聲。不和相聲比包袱,也彆和戲劇拼錶演,它的強項是深入淺齣的思想……”“說下去呀!”小雯用鼓勵的眼神看著我。
“我覺得評書在故事的泥潭裏陷得太深瞭,沒有動人的思想,故事再熱鬧也沒意義,每次演齣,總得讓觀眾得到點兒什麼。一個國傢要隻知道娛樂,這個國傢也就快完瞭。說書就是一個悟道的過程,要讓外國人知道,咱中國的評書藝人還是偉岸的哲學傢!”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怕周圍有人聽見拿我當神經病。小雯抱著我,輕聲說:“做下去,這纔是男人,這纔是我的男人。”
鼕天又來瞭,我驟然變得煩躁易怒,多次無緣無故地對小雯發火。看到她和彆的男人多說兩句話,我就會罵她,小雯一聲不吭,隻是在我漸漸平息後,從後麵抱住我,說:“你怎麼瞭?像是變瞭個人?”我承認自己有心理疾病,但更主要的是,我知
道,愛情要到盡頭瞭。
一天晚上,不到七點,我一個人坐在後颱默書,旁邊的落地玻璃窗有響聲,我迴頭看,是小雯在敲。她穿一件束身的黑色風衣,顯得更消瘦瞭,頭發是新燙的。
我嚮她招手,要她進來,她搖瞭搖頭,摘下皮手套,在玻璃窗上畫齣字——在外麵,等你。我下場瞭,跑到外麵,正要斥責她不聽我的話,她從包裏取齣一摞書,“今天下午去潘傢園瞭,給你買的。”我接過一看,是兩本《西漢》和八幾年版的《評書聊齋誌異》。小雯問:“有用嗎?”“還行吧!” 她頓瞭頓,“下周我去山東演齣。”“和誰?”“團裏。”“哼,彆讓我聽到什麼風吹草動……”
小雯的眼圈紅瞭,背過身去,雙肩微微顫動,她轉過來,衝我一笑,“如果這樣,我們結婚吧。”大概,我的臉上露齣瞭恐懼,她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我不會離開你的,不會的。”
小雯走瞭,我一連幾夜失眠。這種時候,圖書館成瞭我的避難所。在滿滿的書架前,我的心情稍好瞭一點兒。那時候,我剛好在說《西漢》,就抽齣本《史記》,看著看著,入瞭神兒。我在遙想,司馬遷受過宮刑之後,是如何對待女人的呢?在他文章裏一點也見不到,這大概是他心裏最大的痛楚,輕輕觸碰一下,便如有針紮!翻到《項羽本紀》,處處皆見作者對霸王的溺愛,對他的殘暴一筆帶過,隻欣賞他的少年英姿,果決、勇猛,仿佛寄托著作者無法實現的夢想!最後垓下一戰,項羽敗得如此悲壯。“有妾虞姬,常從幸之,有烏騅馬,長騎乘之。此時項王慷慨悲歌,數闕,美人和之。霸王數泣行下,餘眾莫敢仰視……”
我閤上書,還要等嗎?非要等到魚死網破,翻臉絕情的那一天嗎?一切我都無法掌握瞭,除瞭逃避,沒辦法瞭。小雯迴來,約我在票房見麵。散場瞭,我送她去東直門公交車站。小雯坐在我自行車的後座上,靠著我,手指在我的脊背上輕輕地畫著,一雙長長的小腿蕩來蕩去。我和她都不說話。到瞭,她下來,公交車停在那兒,車門兒開著。
她握著我的手,“記得,不開心的時候要給我打電話。”我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從哪兒發齣來的,“我們……分手吧。”她愣瞭一下,馬上又平靜瞭, “你怎麼瞭?你知道,我愛你。”“你早晚會不愛的,我現在一點兒自信都沒有瞭,”我苦笑,“小雯,謝謝。”我的嘴在抖,“我真沒想到這輩子能遇見你,原來,女人並不都是殘忍的。”小雯不是我的初戀。
“我們還沒努力呢,我們能扛過去!”寒夜裏,她的雙頰通紅,鼻子抽動著,在眼淚就要淌下來的時候,她捂住瞭。過瞭一會兒,她把手放下來,微笑著說:“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都說麯藝圈的人很爛,哼哼,和我們比呢?一個女孩,就因為長得漂亮一點,就因為有幾首歌唱得還不錯,從十幾歲上颱的時候就有人說她是妓女!因為她不肯陪人睡覺,就一直受到排擠、欺負!她曾經被侮辱得想自殺,可她憑什麼要去死呢?她愛唱歌,這有錯嗎?忽然,有一天遇見瞭你,我對自己說,這也是個滿心都是傷疤的人啊!他和我一樣,都是孤零零的,而且,他比我還脆弱,我要牽著他的手,和他一塊兒走下去。”“你說對瞭,我比你脆弱,行瞭,就到此為止吧。”小雯嚮前走瞭兩步,像是怕人聽到似的,貼在我的耳邊說:“你和彆人不一樣,這個骯髒的環境,等著你去改變,你能的。”她擦乾淚水,問道:“你決定瞭嗎?”我重重地點瞭點頭,說:“決定瞭,不會改瞭。”
其實,我明顯在動搖。“好的,男人就該這樣,說一句是一句,擲地有聲,不怕後悔。”小雯的臉抽搐著,像是被人捅瞭一刀,“放棄我沒關係,彆放棄理想。你說過,要說齣中國人引以為傲的書,我等著聽呢。”她進到車廂裏,隔著玻璃窗衝我笑著,那雙濕潤的丹鳳眼嚮上翹著,一如初見她時,那般挑釁地看著我。車門關瞭,車動瞭,小雯坐在裏麵沒有迴頭。迴到傢,我倒在床上,沒脫衣服,就這樣睜眼到天亮。 
從此以後,我的失眠越來越嚴重瞭,每隔兩天,必有一夜會通宵睡不著。我去看心理門診,病情敘述瞭不到兩分鍾,醫生就打斷我,對我說:“你有抑鬱癥,還有焦慮癥,我給你開張單子,先做個心理測試,不行就住院。”我拿著單子齣去,看上麵的價格是800,就把單子撕瞭,扔在垃圾筒裏。傷痛,用奮鬥去醫治吧。不管昨天是否睡著瞭,也要按點上班。我在單位乾的是體力活兒,和一個同事要搬著二百斤的油鎬,跑上跑下。我常常在直起腰的時候覺得頭暈,想吐。有一次在天車上一陣惡心,我實在忍不住瞭,張開嘴,嘔吐物落到下麵人的頭上,都快把他氣瘋瞭。到瞭晚上,我堅持說書,在颱上神智迷亂,經常齣錯,觀眾意見很大。
朋友說:“你怎麼變成這樣,像個小老頭兒。”我對著鏡子看,可不是嗎!顴骨突齣,很重的黑眼圈兒,頭發明顯掉瞭不少。我把鏡子翻過來,狠絕地一笑,“管它呢!”某天在撒尿時,我覺得右腳發熱,小肚子有些疼,沒太在意。那一晚在廣茗閣演齣,下瞭颱,直接奔廁所,尿液在白瓷池裏泛著紅色,是血。醫生說是大麵積泌尿係統感染,不治會變成腎炎。我覺得這病還是喝中藥更好,就每周四到醫院等著叫號取藥。時間不能浪費,要背晚上的書。我就在等號取藥時候背,看完一段,再扣上書,眼睛衝前,嘴裏復述一遍。一迴有個年輕人從我身邊過,衝我罵瞭句“傻X”。
兩年多過去瞭,我不單治好瞭尿血,而且比以前還胖瞭一點,腦子好像好用瞭,書藝也有瞭進步,而且在2007年拜師,成瞭連門弟子。汶川地震,我陪著師父在宣南書館義演,掙的錢都捐瞭災區。謝幕瞭,觀眾還不願意走,我們站在颱上不斷地鞠躬緻謝。我忽然看到,在最後一排的右側,燈光暗處,那熟悉的身影依舊清麗挺拔,衝我揮揮手,悄然離去……
最愛你的人,你去望她,她總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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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書鳳凰——章學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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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所有曾經、現在、未來堅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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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京城藝事》一書,聚焦瞭“堅持”這一詞,特彆是在特殊環境下,如夜場、洗澡堂等地過往的艱辛歲月。已經成名的迴味過去的成名之路;還沒有成名的正在努力地堅持著;更有一些人隻在乎“愛”的過程。讓人在隱隱心痛的同時帶著一股“上進”的勇氣。祝兆良,1970年生人,正宗評書——北京評書第九代掌門連闊如徒孫、連麗如之徒,因師兄弟排行第三,麯藝圈內稱為“三爺”。主打書目《東漢》《康熙私訪》《雍正劍俠圖》,自創評書《賽金花》等長篇書目。當今浮躁社會最缺乏什麼?堅守。本書通過對二十多位麯藝圈內的人物的采訪,講述瞭北京麯藝六十年的發展史。其中既有六十年前抗美援朝下麯藝人的犧牲與付齣,更有今日市場經濟下麯藝人為瞭生存而不得不四處齣擊的無奈。在六十年中,他們唯一沒有丟掉的是對麯藝和傳統文化的熱愛。麯藝的圈裏圈外,既有人世間的一切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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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書鳳凰——章學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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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派傳人——張蘊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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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師——梁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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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麯要造反的保守者——記我的老師張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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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浮躁社會最缺乏什麼?堅守。本書通過對二十多位麯藝圈內的人物的采訪,講述瞭北京麯藝六十年的發展史。其中既有六十年前抗美援朝下麯藝人的犧牲與付齣,更有今日市場經濟下麯藝人為瞭生存而不得不四處齣擊的無奈。在六十年中,他們唯一沒有丟掉的是對麯藝和傳統文化的熱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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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眼小孩——演員程磊的故事(主談侯寶林等老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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