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不完美,有的人要戴牙套,有的人要戴近視眼鏡,但美樂笛的不完美有點特彆——她能聽見所有五顔六色的話,能像攝像機一樣把它們全部記下來,但無法把它們轉述齣來。她是學校裏最聰明的孩子,但沒人知道。要是她能告訴他們這一切,該有多好。而當她如願以償,等待她的,是更大的挑戰……
六度赴白宮領奬 美國年度教師力作
紐約時報暢銷書 國際閱讀協會推薦!中國颱灣童書奬 最受矚目好書奬
著名兒童文學作傢曹文軒 感動推薦
一個關於寬容、理解與接納的成長故事,一段感動整個美國的心靈悲歡
《聽見顔色的女孩》榮獲十八項大奬,包括但不限於:
★國際閱讀協會(IRA)教師評選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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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美樂笛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她的大腦就像一颱攝像機,一直不停地記錄著她的日思夜想,她的耳聞目睹,她的愛,她的愁,她經曆的一切。
女孩兒美樂笛是整個校園裏最聰明的學生——但沒人知道這一點。女孩兒美樂笛的老師、同學、醫生都認為她全無學習能力。
於是,女孩兒美樂笛隻能每天做同樣的習題,抄同樣的字詞,一遍又一遍。假使女孩兒美樂笛真能錶達:錶達愛、錶達愁、錶達日思夜想,該有多好!
可是,女孩兒美樂笛不能說話、不能行走、甚至不能寫字……
絕望已絕望到近乎失控。而就在這一刻,女孩兒美樂笛發現瞭一種可以讓自己發齣聲音的方法……一切都變得和以前不一樣瞭,但一切仍在意料之外……
莎朗·德蕾珀女士是一位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的高中英語老師,執教長達25年,與丈夫及黃金獵犬“哈妮”一起平靜生活。
寫作改變瞭此前的平靜。成為美國暢銷書作傢後,莎朗·德蕾珀的教育傢身份沒變,但卻因五次獲得科雷塔·斯科特金奬、六度赴白宮領奬而廣為人知。莎朗·德蕾珀女士的作品有《銅色太陽》、《以火鍛造》、《老虎的眼淚》、《傑裏科戰役》、《十一月的憂鬱》、《另一位英雄》、《羅密葉與硃麗歐》、《黎明前的黑暗》、《雙飛》等,並曾獲美國圖書館協會青少年圖書奬等十多奬項。
莎朗·德蕾珀還是一位廣受歡迎的會議發言人,經常應邀到美國各地和其它國傢發錶演講,深受歡迎。
第一章
詞語。
成百上韆的詞語包圍著我,也許成韆上萬。
教堂,蛋黃醬,石榴,
密西西比,那不勒斯人,河馬,
絲滑,可怕,變幻斑斕,
嗬癢癢,打噴嚏,願望,擔憂,
……
詞語總圍著我打轉,像雪花——每一片都精緻嬌嫩、與眾不同,我的手還沒有碰,就開始融化瞭。
在我內心深處,詞語積成巨大的一堆又一堆,積成高山。滿腦子全是詞語、句子、互相關聯的想法、詼諧的措辭、笑話、情歌。
從我很小的時候起——大概幾個月大吧——我就覺得詞語像甜絲絲的流動的禮物,我把它們當成檸檬水喝下去,簡直能嘗齣滋味。詞語讓我亂糟糟的念頭和感覺有瞭實質。爸媽總是用談話把我包裹起來,像毯子一樣。有時他們竊竊私語、喋喋不休;有時他們說得大聲又清楚。爸爸對我唱歌。媽媽把堅強的氣息吐露到我耳中。
爸媽對我說的每個字,關於我的每個詞,我都吸收到身體裏,牢牢記住,一個不落。
我不知道用詞語錶達想法的復雜過程我是怎麼弄清的,反正自然而然就知道瞭,而且很快。到兩歲的時候,我所有的記憶都有詞語,所有的詞語都有意義。
但這一切都隻在我的腦海裏。
我從來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而我快十一歲瞭。
第二章
我說不瞭話,走不瞭路,沒法自己吃飯,也沒法自己去衛生間。太悲劇瞭!
我的胳膊和雙手都不太靈活,不過我可以按電視遙控器上的按鈕,也可以移動輪椅,因為我能抓住輪子上的把手。我拿不住勺子和鉛筆,會掉下來。我的平衡感基本為零——在控製自己的身體方麵,我還不如童謠裏的“蛋頭先生” 呢。
彆人看著我的時候,我猜他們看到的是個坐在粉紅色輪椅裏的小姑娘,頂著一頭短短的黑色鬈發。順便說一聲,粉紅色的輪椅沒什麼好萌的,盡管是粉紅色,它還是輪椅。
他們看到的小姑娘有著一雙充滿好奇的深褐色眼睛,可其中一隻卻有些不正常。
小姑娘的頭有點搖搖晃晃。
有時候她還流口水。
她個子實在太小瞭,不像個過瞭十歲九個月的孩子。
她的腿非常細,可能是因為從來沒有走過路。
她的身體常常不受控製地自行其是,有時是腳齣乎意料地一踢或胳膊突然一擺,打翻身邊的東西——一摞CD,一碗湯,或者插滿玫瑰的花瓶。
她真的談不上有什麼自製力啊。
等人們數完我身上的問題,騰齣時間來,他們可能纔會注意到我有美好的微笑,還有一對深深的酒窩——我覺得有酒窩很酷。
我戴著一對小巧的金耳環。
有時候那些人根本不問我的名字,好像我的名字無關緊要似的。可這很重要。我的名字叫美樂笛。
我能記得很小很小時候的事情。當然,我很難區分真實的記憶和老爸用攝像機給我拍的錄像,那些錄像我都看過一萬遍瞭。
老媽把我從醫院帶迴傢——她臉上流露齣微笑,可眯起的眼睛裏卻藏著一絲憂慮。
美樂笛躺在小小的寶寶浴盆裏。我的小胳膊小腿兒看上去皮包骨頭,也沒有揮舞著胳膊腿濺起水花。
客廳裏,美樂笛靠在沙發上,毯子支撐著小身體——我臉上現齣心滿意足的錶情。我當小嬰兒的時候從不怎麼愛哭,老媽說她可以擔保這是真的。
給我洗完澡後,媽媽用潤膚露給我按摩——我現在還能聞到那股薰衣草香氣——然後用一條軟乎乎的大毛巾把我包起來,那毛巾一角做成一個小鬥篷的形狀。
老爸拍瞭好多錄像:媽媽給我喂奶、換尿布,甚至還有我睡覺的錄像。我長大點兒後,我猜他盼著我學會翻身、坐起來,還有走路,可我一直沒能做到。
但我的確吸收一切。我逐漸能分辨不同的聲音、氣味和味道。每天早上,暖氣爐蘇醒過來,發齣低沉的砰砰聲和嗖嗖聲。整棟房子暖和起來,我聞到塵埃被烤熱的辛辣氣味。嗓子眼深處藏著一個噴嚏的那種感覺。
還有音樂。歌聲飄浮著,穿透我的身體,停留在那裏。搖籃麯混閤著臨睡前的溫柔氣息,與我同眠。和弦讓我微笑。就好像我的人生裏,總有一麯彩色的音樂在背景中奏響;當音樂響起時,我幾乎能聽到色彩,聞到形象。
老媽喜歡古典樂。大聲轟鳴的貝多芬交響樂從她的CD機裏傳齣來,從早響到晚。我靜靜傾聽,總覺得那些樂章像是明亮的藍色,聞起來有一股新鮮顔料的氣息。
老爸偏愛爵士樂,隻要一有機會,他就對我眨眨眼,把媽媽的莫紮特CD拿齣來,扔進一張邁爾斯?戴維斯或伍迪?赫曼的CD。爵士樂在我聽來是被太陽曬成的棕褐色,散發齣潮濕的泥土味兒。爵士樂會讓老媽發狂,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老爸纔老愛放它。
“爵士讓我渾身發癢。”她皺著眉頭說。老爸放的音樂鬧哄哄地傳進廚房。
老爸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抓抓她的手臂和後背,然後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她的眉頭展開瞭。但隻要爸爸一走齣房間,她就立刻換迴古典音樂。
不知為什麼,我一直喜歡鄉村音樂——響亮,漫不經心的吉他伴奏,心碎的音樂。鄉村音樂是檸檬,但不酸,而是糖一樣甜蜜,氣味濃烈。蛋糕上的檸檬糖霜,涼絲絲的新鮮檸檬水!檸檬,檸檬,檸檬!真喜歡。
我記得,我非常小的時候,坐在廚房裏,媽媽喂我吃早餐,收音機裏放著一首歌,讓我發齣喜悅的尖叫。
所以我放聲歌唱
埃爾薇拉,埃爾薇拉
我的心熱情如火,埃爾薇拉
頭暈目眩啊!噢嘸,頗帕,噢嘸,頗帕,哞,哞
頭暈目眩啊!噢嘸,頗帕,噢嘸,頗帕,哞,哞
嗨嗬!聲音清脆,越飄越遠
為什麼我已經熟悉那首歌的歌詞和節奏瞭呢?我不知道。肯定是不知怎麼滲透到我的記憶裏瞭,也許是廣播或者電視節目裏聽過。反正,我差點要從椅子上摔齣去瞭。我的小臉皺成一團,扭麯著,抽搐著,拼瞭命地想要指指收音機。我想再聽一遍那首歌,可媽媽隻是看著我,好像我發瘋瞭。
怎麼能讓她明白,我喜歡橡樹嶺男孩的這首《埃爾薇拉》?我自己都還不太明白呢。我沒法解釋,為什麼這首歌響起時,我會在腦海裏聞到新切開的檸檬片氣味,看到柑橘色的音符。
如果我有支畫筆……哇!那該是一幅多美妙的畫呀!
可媽媽隻搖瞭搖頭,繼續用勺往我嘴裏喂蘋果泥。有那麼多的事情媽媽不知道。
什麼事情都忘不掉,我猜這是件好事,讓我能把人生的每個瞬間都塞到腦袋裏。但這也令人沮喪之至。我什麼也不能與人分享,那些記憶也不會自行消失。
我記得一些討厭的事,比如一團燕麥粘在上顎的感覺,還有牙齒上的牙膏沒漱乾淨的味道。
清晨咖啡的氣味是我永恒的記憶,混閤著熏肉的香味,背景是早間新聞裏那些人喋喋不休的聲音。
不過,我記住得最多的還是詞語。我很早就明白,世界上有成韆上萬的詞語,我身邊的每個人都能輕而易舉地說齣一些來。
電視上做廣告的人:買一贈二!售完即止。
來傢門口送郵件的人:早上好,布魯剋斯太太。寶寶好嗎?
教堂的唱詩班:哈利路亞,哈利路亞,阿門!
雜貨店的收銀員:謝謝您的惠顧。
每個人都用詞語來錶達他們的意思,除瞭我。我敢說,大部分人沒有意識到詞語的真正力量,而我意識到瞭。
思想需要詞語。詞語需要聲音。
我喜歡媽媽洗過頭之後頭發的香味。
我喜歡爸爸剃須之前,鬍茬兒紮得我刺癢的感覺。
但我永遠也沒法告訴他們。
第三章
我想,我是一點一點發現自己和彆人不同的。我的思想和記憶都沒有問題,但發現自己不能行動時,我真的有點吃驚。這讓我憤怒。
我很小的時候——肯定還不到一歲——爸爸帶迴傢一隻小小的毛絨玩具貓。它白白的,軟軟的,大小剛好適閤嬰兒的圓胖手指抓握。我坐在一個嬰兒提籃裏,提籃放在地闆上,我被安全帶綁著,安穩地坐在那兒視察我的小天地——綠色的長絨地毯和顔色相配的沙發。媽媽把玩具小貓放到我手裏,我笑瞭。
“來,美樂笛。爸爸給你買瞭個漂漂玩玩。”她用大人和孩子說話常用的那種高聲調溫柔地哄著我。
拜托,“漂漂玩玩”是什麼?好像弄明白真實事物還不夠睏難似的,我還得弄明白這些生造齣來的詞是什麼意思!
但我很喜歡小貓涼涼的、軟軟的毛。然後,它掉到地上去瞭。爸爸再次把它放到我手裏,我真的很想抓住它,抱著它,可它又一次掉到瞭地上。我記得我很生氣,哭瞭起來。
“再試一次,寶貝。”爸爸說,他的話語邊緣鑲上瞭幾許悲傷,“你能做得到。”爸媽把小貓一次又一次放在我手裏。但每一次,每一次,我小小的手指頭都抓不住它,它一次又一次跌迴到地毯上。
經常跌到那塊地毯上的還有我自己。我猜就因為這樣我纔對那塊地毯記得特彆清楚;湊近瞭看,它又綠又醜。我覺得在我齣生之前長絨地毯就已經過時瞭。我有大把機會研究地毯裏的綫是怎麼織到一起的,因為我總是趴在那兒等著有人過來抱起我。我自己翻不瞭身,所以那兒隻有一個氣哼哼的我和那塊長絨地毯,還有,灑在地上的酸豆奶都沾到我臉上瞭,直到爸媽把我救起來。
我不坐嬰兒椅的時候,爸媽會把我放在地闆上,左右用枕頭支撐住。但如果我看到一束光綫從窗戶裏進來,就會扭過頭去看光綫裏飛舞的小塵埃什麼的,於是的一聲,我就臉朝下趴地闆上瞭。我會尖叫,爸爸或媽媽就會來把我扶起來,安撫我,把枕頭摞得更好些,幫我保持平衡。可幾分鍾之後,我還是會再跌到地上。
然後老爸會做些滑稽的動作,比如學青蛙跳,就像我們一起看的《芝麻街》裏的青蛙,逗得我咯咯笑起來。然後我就又摔趴下瞭。我真的不想摔倒,也不是有意的,可我沒法控製。我完全沒有平衡能力,半點都沒有。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可爸爸明白。他會嘆口氣,把我拉起來,放到他膝上坐著。他會緊緊地擁抱我,把小貓或彆的我感興趣的玩具,拿到我麵前,讓我摸。
爸爸有時候會說些奇怪的自己造的詞,但他從來不像媽媽那樣對我說兒語。他總是像對成年人說話那樣對我說話,用正經的詞語,假定我能聽懂。他想得沒錯。
“你的人生不會輕鬆啊,小美樂笛。”他會悄聲對我說,“如果我能跟你對換,我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你知道的,是吧?”
我隻能眨眨眼,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有時候他的臉被眼淚弄得濕漉漉的。晚上,他有時會帶我到外麵去,在我耳邊小聲地說話,給我講星星、月亮,還有夜風。
“天上那麼多星星,在演齣呢!專門給你看的,孩子。”他會這麼說,“看看那滿天繁星光彩閃爍,真令人驚嘆!感覺到風瞭嗎?它在撓你的腳指頭呢。”
而白天,有時候他會把媽媽非要裹著我的層層毯子打開,讓我體會陽光溫暖地照在臉上和腿上的感覺。
他在我們傢門廊裏安瞭一個喂鳥器,我們常一起坐在那兒看小鳥直衝進來,一次叼走一顆種子吃。
“那隻紅的是紅衣鳳頭鳥。”他會告訴我,“那邊的那隻是藍鬆鴉。它們倆有點不對付。”說著他就會輕聲笑起來。
爸爸做得最多的是唱歌給我聽。他嗓音清澈乾淨,天生適閤唱甲殼蟲樂隊的《昨天》和《我想握住你的手》這樣的歌。老爸熱愛甲殼蟲樂隊。是啊,你沒法弄明白爸媽這種生物,還有他們為什麼喜歡這個那個的。
我的聽力一直非常齣眾。我記得小時候,我能聽到爸爸的汽車開進我們這條街,然後停到傢門口的車道上,還有他從口袋裏掏傢門鑰匙的聲音。他開門之後,會把鑰匙丟在第一級颱階上,然後我就能聽到冰箱門打開的聲音——兩次。第一次是他拿冷飲齣來喝,第二次他會找齣一塊巨大的明斯特乾酪。老爸鍾情乾酪,不過乾酪和他的消化係統並不是很閤得來。老爸放的屁是世界上最響最臭的。我不知道他上班的時候怎麼能控製得住,也許他根本就不控製,反正他在傢的時候,隨心所欲,想放就放。他上樓梯的時候,就開始放屁瞭。
上一步,放個屁。
上一步,放個屁。
上一步,放個屁。
等他走到我的房間,我一定在笑,他會在我床邊俯下身來親吻我。他的呼吸裏總帶著薄荷味兒。
隻要爸爸有時間,他就會讀書給我聽。雖然我知道,他一定已經很纍瞭,他也總會微笑著挑齣一兩本書,然後我就能跟著他去漫遊《野獸齣沒的地方》,或者看《帽子裏的貓》把一切搞得一團糟。
我很可能比爸爸更早地記住瞭裏麵的那些詞語,《晚安,月亮》、《讓路給小鴨子》,還有很多很多。爸爸給我讀過的每一本書裏的每一個詞都安穩地放在瞭我心裏,永遠不會忘。
是這麼迴事:我聰明得齣奇,而且我相當確定,我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就好像腦袋裏藏著個照相機,我看到什麼或聽到什麼的時候,隻要哢嚓一下,就能留住它。
我在PBS公共電視颱看過一個特彆節目,是關於天纔兒童的。這些孩子能記住復雜的長串數字、迴憶起一係列詞語和圖畫的準確順序,還能背大段大段的詩。我也能做到。
我記得廣告時段裏所有可以免費撥打的電話號碼,郵寄地址和網址。假如我有一天需要購置一套新刀具,或者最理想的健身機器,需要用到的信息全在我腦子裏。
我知道所有電視劇裏男女演員的名字,每個電視劇什麼時候播,在哪個頻道,哪些是重播。我甚至記得每個電視劇裏的對話,還有兩集之間的插播廣告。
有時候我真希望腦袋裏有個“刪除”鍵。
我的輪椅上固定著一個電視遙控器,在離右手很近的地方。左邊有個收音機的遙控器。我可以控製拳頭和兩個大拇指按鍵換颱,這一點真的令我很高興!一天二十四小時看摔跤爭霸賽或傢庭購物頻道會叫人發瘋的!我可以調音量,甚至可以放DVD影碟,隻要有人在碟機裏給我放上一張碟。我常看的是爸爸給我拍的兒時錄像。
不過我也喜歡看有綫頻道那些節目,講什麼國王和他們徵服的王國啦,醫生和他們治愈的疾病什麼的。我看過很多專題節目,什麼火山噴發、鯊魚驚魂、生下來就有兩個腦袋的狗、埃及的木乃伊。我把它們全都記住瞭,每個字都記得。
倒不是說這對我有多大好處。沒人知道我腦子裏有這麼多東西,隻有我自己知道。甚至媽媽也不知道,盡管她有那種“老媽的直覺”,覺得我懂不少東西,可那種瞭解也是有限的。
沒人瞭解,誰也不瞭解。我都要發瘋瞭。
於是,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真正地失控一下。我是說真正的。我的胳膊、腿全都綳得緊緊的,抽搐起來,像暴風雨裏顫動的樹枝,連臉都僵硬瞭。這種情況發作的時候,我有時連氣都喘不上來,但我得拼命喘氣,因為我需要尖叫、亂動。這不是癲癇發作。癲癇是病理性的,而且會讓人想睡覺。
這種情況——我給它起瞭個名字,叫“龍捲風爆發”——是我自身的一部分。所有那些不如意的事像滾雪球一樣越積越大,讓我發狂。我停不下來,盡管我想停;我知道我把彆人嚇壞瞭。我失去瞭自我。有時候這會變得危險。
我大概四歲的時候,有一次,媽媽和我去一個超市,那種從牛奶到沙發什麼都賣的大超市。我還小,可以坐在購物車前端放孩子的簡易座椅上。媽媽齣門總是帶著軟枕頭,在我左右各塞一個,防止我歪倒。一切都很好。她把廁紙、漱口水、洗滌劑什麼的扔進購物車,我自得其樂地到處張望。
接著,在玩具部,我看到瞭那個。那是一盒盒顔色鮮艷的塑料積木。就在那天早上,我從電視上看到過關於那種玩具的警告:廠商正在召迴那種玩具,因為上麵的塗料是含鉛的。電視上說已經有好幾個孩子因為鉛中毒住院瞭。可超市裏,這些玩具還在貨架上賣。
我指著那些玩具。
媽媽說:“不行,寶貝兒。咱不買那個。你的玩具已經夠多瞭。”
我又指瞭指那邊,尖叫,還踢腿。
“不行!”媽媽這迴語氣強硬,“你可彆想對我耍脾氣。”
我不是要買那些積木。我想告訴媽媽,那些積木很危險。我想讓她告訴彆人,把那些積木處理掉,彆讓孩子生病。可我能做的隻是尖叫,用手指,用腳踢。於是我這麼做瞭。我弄齣瞭更大的動靜。
媽媽從玩具區旁邊快步走過,把購物車推得飛快。“彆鬧瞭!”她對我嚷嚷。
我停不下來。我沒法告訴她我的想法,這讓我非常憤怒,龍捲風爆發瞭。我的胳膊變成瞭戰鬥的棍棒,腿變成瞭武器。我一邊用腳踢她,一邊尖叫,始終指著那些積木的方嚮。
旁人紛紛側目,有人對我們指指點點,有的人扭過頭去。
媽媽到瞭超市門口,把我從購物車裏拽齣來,扔下她選好的東西匆匆離開。走到汽車邊上時她都快哭瞭。她把我放在座椅上,係好安全帶,同時幾乎是對我尖叫:“你到底是齣什麼毛病瞭?”
好吧,其實她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她也知道我那天的錶現反常。我喘著粗氣,吸著鼻子,最終平靜下來。我希望超市裏的人看到瞭那條新聞。
我們迴到傢後,媽媽給醫生打瞭電話,告訴他我的瘋狂舉動。醫生給開瞭些鎮靜劑,但媽媽沒讓我吃。危機已經過去瞭。
我想,媽媽一直都沒有弄明白那天我拼命想告訴她的是什麼。
第四章
醫生。讓我從哪兒說起呢?醫生真的不瞭解我。我媽媽是個護士,我猜她和那些醫生有共同語言。但他們顯然不知道要怎麼和我說話。
我這輩子看過幾十個醫生瞭,他們都想分析我,把我弄個明白。可那些醫生誰也治不好我,所以我通常無視他們,他們以為我是智障,我就裝齣智障的樣子給他們看。我換上一副茫然的錶情,眼睛盯著牆,假裝他們的問題太難瞭,我不懂。反正,他們預料的也就是那樣。
我滿五歲之後,就該考慮上學的問題瞭。於是老媽帶我去瞭一個醫生那兒,他的職業就是弄明白我有多聰明。她把我的輪椅推進診所,鎖住刹車,以防輪子自行滾動,然後確認我大腿上方的安全帶扣緊瞭。可我的胸部安全帶鬆開瞭——它時不時地會來這麼一下——於是我就像一根濕乎乎的意大利麵一樣從輪椅上滑齣來瞭。
那位專傢是個超級大塊頭。他襯衫的最下麵一顆扣子綳開瞭,肚子從皮帶上方突齣來。惡心!
“我的名字是巨醫生。”他用低沉響亮的聲音說。
韆真萬確。這種名字纔不可能是我編齣來的。
“我們今天來玩個遊戲,好嗎?我來問你一些問題,你呢,可以玩這兒的玩具。是不是很有趣?”
我知道接下來會是一段漫長難熬的時間。
他拿齣一堆用得很舊的木頭積木,希望沒有鉛汙染。然後他彎下腰來,離我那麼近,我都能看到他臉上的毛孔瞭。惡心!“你能不能把這些積木按大小順序堆起來?”他用很大的聲音慢吞吞地說,好像我不僅有聽力障礙而且是個真正的傻瓜。
可是誰在犯傻呀?他不知道我拿不起來積木嗎?我當然知道哪塊積木大哪塊積木小,可我沒法搭積木,就算付我錢也搭不瞭!於是我伸齣胳膊,把積木全掃到地上去瞭。它們發齣木頭相撞的哢嗒聲。醫生把積木撿起來的時候我使勁忍住笑,他伸手夠積木時,喘氣的聲音真的很大哦。
接下來,他拿齣一摞八乘十英寸大小的光麵顔色卡片。“看到藍顔色就告訴我,美樂笛。”他說話的語氣告訴我,他覺得這一切全都是浪費時間。
藍色卡齣現的時候,我指瞭指,發齣點聲響。“啦!”我說。
“棒極瞭!真瞭不起!不可思議!”他喊道。這麼使勁誇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剛考上大學瞭呢。如果我能翻個白眼,我一定會翻的。
然後他給我看綠色卡片,我踢瞭踢腿,也發齣瞭點聲響。可我的嘴不受控製,說不齣“綠”字。醫生看起來又失望瞭。
他往寫字闆上草草塗瞭幾筆,拿齣另一摞卡片,然後大聲地說:“現在我要問你一些問題瞭,美樂笛。可能有點難,但你要盡量好好答,好嗎?”
我隻是看著他,等著,他把第一套卡片在我麵前擺開。
“第一題。這些東西裏,哪一個和彆的不一樣?”
他這玩意兒是從《芝麻街》裏弄來的嗎?
他給我看的圖是西紅柿、櫻桃、一個圓圓的紅氣球,還有香蕉。我知道他多半希望我迴答氣球,可這也太容易瞭。於是我指瞭指香蕉,因為前三個都是紅的、圓的,而香蕉不是。
巨醫生嘆瞭口氣,又寫瞭幾筆記錄。“第二題。”他說。他拿齣另外四張卡片。這次卡片上是母牛、鯨魚、駱駝和大象。“哪種動物生齣來的寶寶是小牛犢?”
要知道,我一直在看“動物星球”節目。我知道,事實上,那些圖片裏所有的動物,生的寶寶都可以叫做“幼崽”。我以為醫生都應當很聰明,無所不知。該怎麼做呢?我慢慢地、認真地在每張卡片上都敲瞭一下,然後又重復瞭一遍,想讓他明白。可惜,我想他沒明白。
我聽到他嘟囔瞭一句“母牛”,同時又寫瞭些記錄。很明顯,他對我放棄努力瞭。
我突然發現他的書架上有一本《晚安,月亮》。我想那本書是西班牙語的,它的標題是《Buenas Noches,Luna》。一定很有意思,可我沒有辦法告訴他我想看看那本書。
我看過《芝麻街》和《朵拉曆險記》幾萬次瞭,還一連幾小時坐在那兒看西班牙語頻道,所以我懂一點西班牙語,如果說得足夠慢的話,我可以聽懂相當不少,至少能認識那本書的標題。當然,醫生從沒想過問我這個。
我知道幾百首歌的歌詞和鏇律——一首交響樂在我腦袋裏轟鳴,可沒人聽得到,除瞭我自己。但醫生從沒想過問我音樂。
我這個年齡的孩子應該認識的所有顔色、形狀、動物,我全認識,而且還更多。我在自己的腦袋裏可以從一數到一韆——正著數、反著數都不在話下。我認識幾百個單詞。但所有這些都睏在我的腦袋裏。
巨醫生,雖然他上過大學,就算上瞭一萬年吧,也絕對不會聰明得能看到我腦袋裏的東西。所以我又戴上瞭那副弱智錶情麵具,腦子裏則想起瞭去年夏天媽媽和我去動物園的事。我真喜歡那些大象,但那個臭喲!事實上,巨醫生有點讓我想起瞭大象。媽媽和醫生不知道我為什麼麵露微笑,那會兒醫生在寫對我的評價,媽媽和我去候診室等著。醫生很快就寫完瞭。
我一直對一件事很驚異:為什麼大人總覺得我聽不見?他們說起我的時候簡直把我當成個隱形人,是不是以為我太弱智瞭,理解不瞭他們的對話?我從大人的對話裏學瞭不少東西。但這次的對話真是糟透瞭。他甚至沒打算說得委婉些,直接把這消息扔給瞭我媽,而我媽,我敢肯定,她的感受跟被大卡車撞瞭沒什麼兩樣。
他先清瞭清嗓子,然後開始說:“布魯剋斯太太,我的意見是,美樂笛大腦損傷嚴重,智力發育極為遲緩。”
哇!就算我隻有五歲,我看過的復活節郵封組織的電視節目足夠讓我明白,這很糟糕。真的很糟。我覺得心裏猛地一沉。
媽媽倒抽一口冷氣,然後整整一分鍾說不齣話來。最後,她深吸一口氣,小聲地錶示反對:“可我知道她很聰明。我能從她的眼睛裏看齣來。”
“你愛她。所以有些一相情願的想法再正常不過瞭。”巨醫生溫和地說。
“不是,她身上有那種火花。不隻是火花,而且是火苗,她有真正的纔智。我就是知道。”媽媽堅持自己的觀點,語氣也強硬瞭一些。
“接受自己心愛的孩子智力上有局限是要花點時間的。她患有腦癱,布魯剋斯太太。”
“我知道她這種情況在醫學上叫什麼名稱,醫生。”媽媽說話的語氣變得冰冷起來,“但一個人不僅僅是寫在錶格上的診斷病例名稱!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說得好,老媽,我想。可接下來她的聲音失去瞭鋒芒,流露齣無助的感傷。
“她聽到笑話會笑,”我媽告訴醫生,她嗓音裏的冰塊變成瞭絕望,“笑得很是時候。”媽媽嚅囁著停瞭下來。她說的話有些荒唐,甚至我都這麼覺得,但我明白,她隻是找不到語言來解釋她的直覺,她知道我不傻,隻是無法錶達。
巨醫生從她身上看到我身上,然後搖搖頭,說:“你很幸運,她會笑。但美樂笛永遠不能自己走路,說不齣哪怕一句話。她永遠不能自己吃飯,生活不能自理,隻能理解簡單的指令,彆的什麼也不懂。你得接受現實,隻有這樣纔能應付將來的事。”這番話真是毫不掩飾地惡毒。
媽媽幾乎從來不哭,但那天她哭瞭。她哭啊哭啊,哭個不停。巨醫生隻好給她一整盒紙巾。他們倆都沒注意我,媽媽在啜泣,醫生絞盡腦汁想說點善意的話,讓她感覺好些,可惜他做得不太成功。
最後,他把選擇擺在我媽麵前。“你和你丈夫需要做幾個決定。”他告訴媽媽,“你們可以選擇讓她待在傢裏,或者送她去接收發育性殘疾學生的專門學校。在我們這個小地方,選擇不太多。”
他們從哪兒找來那些好聽的字眼描述像我這樣的孩子?
媽媽發齣瞭一聲小貓嗚咽般的聲音。她快要受不瞭瞭。
巨醫生繼續說:“你們也可以選擇把她送到居住式護理機構去,會有人照顧她,讓她過得舒舒服服的。”
他抽齣一張宣傳彩頁遞給媽媽,封麵上有個坐著輪椅笑眯眯的孩子。她接過來的時候,我發抖瞭。
“我們來看看,”醫生說,“美樂笛現在,嗯,五歲瞭。這正是學著適應新環境的理想年齡。你和你丈夫可以擺脫她這個負擔,繼續你們的生活。過一段時間,她就會逐漸淡忘你們。”
我盯著媽媽,簡直要發狂瞭。我不想被送走。我是個負擔嗎?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問題。也許如果沒有我,爸媽的生活真的會輕鬆些。我喘著粗氣,雙手冰涼。
媽媽沒看我。她正對巨醫生怒目而視,眼睛裏飛齣小刀子。她把手裏的紙巾揉成一團,站瞭起來。“讓我告訴你,醫生。讓我們把美樂笛送到療養院去,絕不可能,門兒都沒有!”
我眨眨眼。這是我媽媽嗎?我又眨瞭一下,她還在那兒,針鋒相對地站在巨醫生的麵前!
她還沒說完呢。“你知道嗎?”我媽一邊說,一邊憤怒地把彩頁扔進瞭垃圾桶,“我覺得你真是冷血無情。但願你永遠都彆生個有睏難的孩子——你很可能會把他和垃圾一起扔齣去的!”
巨醫生看起來目瞪口呆。
“還有啊,”媽媽接著說,“我想你錯瞭——我能肯定你錯瞭!美樂笛很聰明,她頭腦裏藏著的智慧比你一輩子能有的智慧還要多,彆以為你上過那些花裏鬍哨的學校,把那些花裏鬍哨的文憑貼瞭滿牆就瞭不起瞭!”
這迴輪到醫生眨巴眼瞭。
“對你來說,事事輕而易舉——你的身體機能運轉正常。你從來不用苦苦掙紮著讓彆人理解你。你以為有個醫科文憑就說明你聰明嗎?”
醫生十分明智地閉上嘴不說話,羞愧地低下瞭頭。
媽媽像連珠炮一樣說個不停:“你沒那麼聰明,先生!你不過是運氣好!我們這些身體健康的正常人全都是老天保佑。美樂笛能理解事物,能交流,能應付一個全都亂瞭套的世界——她的世界沒有一件事情正常運轉。她纔是真正聰明的人!”
說完,她昂首闊步走齣醫生的辦公室,敏捷地推著我走齣厚厚的大門。在走廊裏,我們輕快地碰瞭下拳頭——我最多隻能做到這樣。我的手已經不冰涼瞭。
“我這就帶你去報名,上斯伯丁街小學,”我們走迴停車場的路上,她斬釘截鐵地宣布,“我們就要忙起來瞭!”
第五章
我在斯伯丁街小學上瞭五年學瞭。這所學校很普通,全是孩子,跟我在電視裏看到的學校一樣。
在操場上互相追逐,在走廊裏一陣瘋跑,剛好趕在上課鈴響之前跑迴自己的座位上的孩子們。
鼕天在結冰的路麵上滑冰,春天在雨水積成的小水坑裏使勁跺腳的孩子們。
吵吵嚷嚷,推推搡搡的孩子們。
把鉛筆削尖,到黑闆上去做數學題,打開課本讀詩的孩子們。
把答案寫在練習本上,把作業塞進書包裏的孩子們。
在午餐室裏一邊吸著盒裝果汁,一邊把吃的東西互相扔的孩子們。
在閤唱團裏唱歌、學拉小提琴、放學之後去上體操、芭蕾或遊泳課的孩子們。
在體育館裏投籃的孩子們。他們訂計劃、講笑話、交朋友,談話的聲音響徹瞭所有的走廊。
大部分情況下,都會無視像我這樣的孩子的孩子們。
他們管我們坐的校車叫“特需”校車,這車的車門上安裝瞭一個很酷的輪椅電梯,每天早上它會到我傢門口來接我。我們到瞭學校之後,司乘人員會不急不忙地檢查所有的安全帶和帶扣是不是係好係緊瞭,然後纔把我們這些用助步器的、坐輪椅的、拄拐杖的,還有戴頭盔的孩子們一個一個用校車電梯放到地上去。然後,會有一個助理老師推著我們或者扶著我們到等待區去。
陽光明媚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學校外麵。我喜歡看“普通”孩子在上課鈴響之前玩四方球遊戲,他們看起來玩得高興極瞭。有時候他們叫彆的孩子一起玩,可從來沒有人叫過我們這些孩子。當然,我們本來也玩不瞭。但如果有人過來說聲“嗨”,該有多好呀!我猜玩四方球的那些孩子一定以為我們都遲鈍得很,所以不在乎彆人像對待隱形人一樣對待我們。
媽媽一開始給我報名來這兒的時候,我興奮得不行。我以為我會每天學到新東西,可結果大部分時候,隻是讓我們有點事做、打發時間,不用一天到晚待在傢裏。上二年級和三年級的時候,我從“科幻”頻道或“發現”頻道學到的東西多半比學校學到的多。大部分老師人很好,可他們得有超人的X光透視眼纔能看到我腦袋裏的東西啊。
我和其他被叫做“殘障”的孩子一起上特彆課程,我們的年齡從九歲到十一歲不等。我們這個“學習集體”——簡直是個笑話——自打我上小學就在一起瞭。我們好像從來都不像其他班那樣升級,而隻是重復前一年做過的事情,隻不過換個新老師。我們甚至都不像彆的班那樣每年換個新教室。
現在和我一個班的這些孩子,我們二年級就在一起,那時候的老師是崔西太太;三年級時,摺磨我們的是比拉普斯太太,她完全可以得全世界最糟老師的奬章。我們的教學樓這一側有六個自成一體、互不乾擾的學習集體,都是有各種問題的孩子們,從學齡前孩子到應該上高中的年齡都有。
我們的教室,H-5班,小嬰兒應該很喜歡,可是饒瞭我吧!它整個兒塗成黃色和粉色。一麵牆畫著有笑臉的太陽,巨大的彩虹,還有若乾花朵——全都帶著笑臉。另一麵牆畫著快樂的小貓小狗小兔子。藍天白雲,滿天都是藍鳥,就連小鳥都麵帶微笑。我已經快十一歲瞭,如果再讓我多看一天天堂裏的小狗狗,我想我會吐的!
阿什麗是我們這組裏年齡最小的,她就真的經常吐。她九歲,但你說她三歲也有人信。她的輪椅非常小,我從沒見過那麼小的。
她是我們的時裝模特。她是個十足的美人——電影明星般的眼睛,長長的鬈發,精靈般小巧的鼻子。她看起來像個洋娃娃,裝在盒子裏、擺在架子上的那種,隻不過她比洋娃娃還要更漂亮些。她媽媽每天都把她打扮得完美無瑕。如果她穿瞭粉色上衣,那一定會配粉色褲子、粉色襪子,頭發上還要紮兩個小小的粉色蝴蝶結。就連她小不點的手指甲也會塗上跟衣服顔色搭配的指甲油。
老師和治療專傢讓我們做所謂的“小組”活動,可阿什麗要參與很睏難。她的身體真的非常僵直,對她來說,伸齣手去抓握任何東西都是高難度的。
每年聖誕節,他們會讓H-5班的孩子們裝飾一個傻嗬嗬的六英尺高的泡沫聚苯乙烯雪人。我不知道普通班上的孩子們都做什麼,反正不管這一年教我們的是哪個老師,隻要她把這玩意兒從某個櫃子裏拖齣來,我就知道聖誕假期快到瞭。
海雅特太太,我們的幼兒園老師,很喜歡那個亂七八糟的雪人,它其實就是三個大圓球,淡黃色的泡沫聚苯乙烯做成的,靠大頭針和管子固定在一起。
“我們動手打扮它吧,孩子們!”她的聲音吱吱嘎嘎的,很刺耳,“我們可以用鈎毛魔術貼、牙簽或者膠水——不管什麼工具都行——隻要把裝飾貼到悉尼身上。悉尼是我們H-5班的節日雪人!”
我不知道那時候這雪人高齡幾何,不過可憐的悉尼已經站不直瞭。它就像個醉鬼一樣歪歪斜斜,得靠著牆纔能不倒。海雅特老師給瞭我們綠色的雪花。——綠色?好吧,我們是笨孩子。我猜他們覺得我們不會去管什麼顔色。花環是棕色的。星星則是紫色和粉色。
“你喜歡雪人嗎,阿什麗?”海雅特老師問她。阿什麗基本上完全無法交流,因為她身體綳得太緊瞭。她的“對話闆”上隻有兩個詞:“是”和“不”。她把頭稍稍往左偏瞭偏,錶示“不”。我敢保證她想把那傢夥推倒。
跟阿什麗比起來,卡爾簡直是巨型,盡管他隻有九歲。他的輪椅是特彆定做加寬的,要兩個助理老師纔能幫他上下輪椅。但他的手很靈活。他可以移動自己的輪椅,還能拿住鉛筆,寫自己的名字。還能用鉛筆紮雪人。
卡爾用鉛筆和尺子戳雪人的身體,把鋼筆紮到它腦袋上。海雅特老師總是拍著手,用尖細的小嗓門說:“做得好!卡爾,真有創意!”
卡爾隻是笑。他能說話,不過隻能說很短的句子,通常中間停頓一下。他很有主見。“雪人笨。”他會嚷嚷著說,“非常非常笨。”
我想他跟我一樣討厭那個雪人。有一年,他用大頭針把兩片紙尿褲分彆釘在相當於雪人屁股那個球的正反兩麵,老師也沒把它們拿下來。卡爾知道紙尿褲是乾什麼用的。
他差不多每天都會把大便拉在褲子裏,那個時候,整個教室的氣味就像動物園的猴山一樣。不過,助理老師對他耐心極瞭。他們戴上橡膠手套,幫他清理乾淨,給他換衣服——他總是穿寬鬆的休閑服——然後把他放迴輪椅上坐著。真應該給那些助理老師發奬章,我們這群孩子不容易照顧。
瑪麗亞十歲,她有唐氏綜閤徵。她真心喜愛聖誕節還有復活節還有情人節還有地球日——什麼節都沒關係。隻要是節日,瑪麗亞就興高采烈,準備慶祝。她腰圍比較粗,有點像我們的雪人。但瑪麗亞是個小話癆。跟她在一起很有意思,盡管她一直管我叫“美莉貝莉”。
每年,到瞭該把我們那曆史悠久的雪人請齣來的時候,瑪麗亞就會蹦啊跳啊,發自內心地激動歡呼。我相當肯定,她是我們班裏唯一一個真心喜愛雪人的孩子。
“到瞭裝飾雪人悉尼的時候瞭!”她激動得直喘氣,“我能給它戴上帽子嗎?能嗎?能嗎?能給它圍上我的紅圍巾嗎?悉尼會喜歡我的紅圍巾的!”
海雅特老師,還有後來的每一任老師,都讓瑪麗亞負責粘貼綠色彩紙剪的拐杖糖和帶紫色條紋的星星,那也是用包裝紙剪齣來的。瑪麗亞會把每個小裝飾先放到嘴邊親一下,再用魔術貼貼到雪人身上。她每天下午放學迴傢之前都要跟悉尼擁抱,每年到瞭要把悉尼收起來的時候她都會哭一場。
瑪麗亞在理解復雜事物方麵有睏難,但她很能瞭解彆人,瞭解他們的感覺。“你今天為什麼難過,美莉貝莉?”一天早上她這麼問我,那是好幾年前瞭。她怎麼會知道前一天我的金魚死掉瞭呢?我讓她給瞭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這讓我感覺好些瞭。
如果說瑪麗亞是我們的擁抱寶寶,葛洛莉亞就是我們的搖晃寶寶。她一連幾小時躲在角落裏不停搖晃,那個角落上方畫著個傻嗬嗬的有笑臉的花朵圖案。老師們總想把她哄齣來,可她雙臂環抱著自己,好像覺得冷,還是搖個不停。我猜她有自閉癥。她走路可以走得非常好,如果她有想說的話,她也會說。她的話總是值得一聽。
“雪人讓我發抖。”有一天她脫口而齣,那時教室裏安靜得驚人。然後她在自己的角落裏蜷成一團,再也不開口,直到放學迴傢。她從來沒有往我們的雪人身上貼過一樣裝飾品,但我想她並非對節日毫無反應。老師播放節日音樂的CD時,她會舒展身體,顯得比較放鬆。
威利?威廉姆斯十一歲——沒錯,那是他的真名。我不知道醫生對他的診斷結果是什麼。他會發齣奇怪的叫聲,像電影《音樂之聲》中《孤獨的牧羊人》一麯的約德爾唱法那樣,真聲假聲快速交替喊齣一些無意義的字,就像那些登山廣告片裏瑞士人唱的山歌那樣。他還會發齣一些彆的聲音——口哨聲、呼嚕聲、尖叫聲。他從來沒有安靜的時候,也沒有一分鍾能完全靜止不動。我有時候感到疑惑,他睡著瞭也會發齣這樣那樣的聲音、動個不停嗎?
雪人悉尼一年的大部分時候不知道放在哪個盒子裏,到把它從盒子裏拿齣來的時候,老師就得讓威利離得遠一點,因為他會把這個搖搖欲墜的傢夥給碰倒。威利不是故意淘氣,隻是他的胳膊和腿總在不停地抽動,他自己控製不瞭。
海雅特老師是第一個目睹悉尼被弄垮的老師。“你乾嗎不來把這個漂亮的粉紅色蝴蝶結貼到我們的雪人身上?”在第一年裏,她用尖細的嗓音對威利吱吱地說。
威利不住抖動,好像渾身都長瞭手,他盡力瞭,可那個愚蠢的粉色蝴蝶結掉到一邊,可憐的悉尼倒嚮另一邊。三個球散落下來,滿教室亂滾。威利發齣尖叫聲和口哨聲。我想我還看到他偷笑瞭。
不過呀,要是海雅特老師給威利一個棒球讓他粘到雪人身上,準保威利會完成得更認真。威利熱愛棒球。
我們的一年級老師,格羅斯先生,喜歡和我們玩問答遊戲。如果問題是關於蝴蝶啦帆船什麼的,威利隻會嘟囔兩聲。但如果問題是關於棒球的,你就看好吧,他會搶在尖叫和怪聲自動脫口而齣之前,先大聲喊齣正確答案。
“誰是第一個單季打齣六十支本壘打的棒球球員?”格羅斯先生問。
“貝比?魯斯!”
“誰打破瞭貝比?魯斯的七百一十四支本壘打的紀錄?”
“漢剋?阿倫!”嗬嗬的咳嗽聲。
“那麼誰是安打之王?”格羅斯先生似乎對威利的知識麵之廣感到震驚。
“彼得?羅斯!四韆——二百——五十——六。咦咦咳!”
“還有,誰保持瞭觸地得分的生涯紀錄?”
靜默,連一聲短促的尖叫都沒有。威利懶得理會橄欖球,也懶得理會雪人。
不過,有時候看著威利,我有種感覺,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安靜下來。我看到他閉上眼睛,皺著眉頭,集中注意力。有那麼幾分鍾他可以做到不齣聲。他深吸一口氣,就像遊泳運動員浮上來換氣那樣,等他睜開眼睛,所有的聲音又冒齣來瞭。這之後,他總是顯得很難過。
吉爾走路要靠助步器,因為她走路時有點拖著左腳。她很瘦,麵色蒼白,不愛說話。聖誕節把悉尼拿齣來的時候,傑爾的眼睛幾乎是一片空白,就好像哢嗒一下關上瞭燈似的。她經常哭。格羅斯先生總是把裝飾品放到她手裏,想幫助她參與到活動裏,可那就像幫助商店裏的人體模型一樣。我曾聽到一個助理老師說,她在嬰兒時期遇上瞭車禍。我想那真是糟透瞭——一開始還挺好的,然後卻失去瞭行動的能力。
弗萊迪,他快十二歲瞭,是我們這群孩子裏年齡最大的。他坐一輛電動輪椅。他喜歡電動輪椅,隻要一有機會就告訴我:“弗萊迪嗖嗖嗖!弗萊迪嗖嗖嗖!”他會咧嘴一笑,假裝戴上頭盔,然後把控製器推到最大位置,嚮教室的另一端進發。當然瞭,他的速度控製設定隻有兩擋:慢速和更慢速。但對於弗萊迪來說,他就是在賽車道上奔馳!
他控製著電動輪椅,圍著破舊的老雪人嗖嗖打轉,把粘瞭魔術貼的星星和鈴鐺往雪人身上扔,同時問:“雪人嗖嗖嗖?”
好吧,我覺得,在威利把雪人碰飛齣去、卡爾用鉛筆戳它之後,這個問題問得有道理!每年弗萊迪都會在雪人身上新留下些痕跡——全國運動汽車競賽協會(NASCAR)和國傢航空航天局(NASA)的貼紙,跟他在自己輪椅上貼的那些一樣。你要是問弗萊迪今天幾號,他沒法告訴你。可你要是想知道誰贏瞭全國運動汽車競賽協會在戴通納主辦的五百英裏汽車賽,弗萊迪會知道答案。
接下來就是我瞭。
我討厭那個蠢雪人,但我乖乖按他們的要求往它身上貼亮閃閃的金屬箔。這比費事解釋清楚好歹要容易些。
我有個大的樹脂玻璃托盤,固定在輪椅的扶手上。它既用作餐盤,也是個交流闆。我小的時候,媽媽在上麵貼瞭十來個詞,可我能溝通的還是有限,不過是屈指可數的幾個普通名詞、動詞、形容詞,一些名字,一堆錶情符號,還有一些必需的短句,比如“麻煩,我要上廁所”,還有“我餓瞭”。可是絕大部分人——就算是小孩子——一天裏要說的話也遠不止這麼點吧!
托盤的右手邊有這麼幾個詞緊挨著:“請”、“謝謝”、“是”、“不”,還有“也許”。左側是我傢人的名字,班上同學還有老師的名字。“悉尼”這個名字不包括在內。
托盤頂端有一長條字母錶,我能用它拼齣單詞;下麵還有一排數字,這樣我就能數數,或者錶達數量和時間。生活中的絕大部分時候,我的交流工具就是這塊闆子,跟一個幼兒差不瞭多少。難怪每個人都覺得我是弱智。
順便說一句,我討厭這個詞——弱智。
我喜歡H-5班的所有孩子,我比任何人都更瞭解他們的處境。可那些孩子沒有一個跟我一樣。我就像生活在一個籠子裏,沒有門,沒有鑰匙。我也沒辦法告訴彆人,怎麼把我弄齣去。
哦,等等!我忘瞭說V阿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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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每個人都不完美,有的人要戴牙套,有的人要戴近視眼鏡,但美樂笛的不完美有點特彆——她能聽見所有五顔六色的話,能像攝像機一樣把它們全部記下來,但無法把它們轉述齣來。她是學校裏最聰明的孩子,但沒人知道。要是她能告訴他們這一切,該有多好。而當她如願以償,等待她的,是更大的挑戰……
評分故事情節很喜歡,很勵誌,女兒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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