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1-27
这是一部以影像与文字呈现具有文化与艺术传奇色彩的古镇——宁波慈城人文风貌的优美典雅之作,同时也是一部试图从人类精神乡愁的回归角度所做的一次人文哲学思考之作。优美文字+摄影作品,全方位解读慈城。摄影者为国内著名的、以擅长拍摄乡土民居而闻名的摄影家李玉祥;撰文者为国内著名的文化学者李冬君,其代表作《落花一瞬》令读者惊叹于一位女性学者笔下思想与文字的灼灼光芒。他们的联手,使得本书同时具有了思想的、文学的、艺术的等多重维度的美。
这是由郑雷孙先生的《旧时故乡图》开启的一趟纸上返乡之旅,浙江慈城的古典与现代之美经由文字与摄影两种方式呈现出来,牵引出现代人的怀乡情怀,召唤逝去之美重现于当下情境,令故乡在审美目光当中一寸一寸复原。在展示慈城之美的同时,也沉思复兴古典的内涵和意义,以及人与物、与故乡的精神扭结。
李冬君,独立历史学人,自由写作者,人称文化江山一女史,现居北京。出版主要著作有《落花一瞬——日本人的精神底色》《青花里的乡愁》等。
李玉祥,知名摄影家。现任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专家委员会委员。作品个展及联展在德国、美国、新加坡、香港等地展出,在各种影展、影赛、 报刊上获奖、刊载。中央电视台《人物》《东方时空》东方之子专题报道。《摄影之友》杂志年终评为2000年中国重要的摄影人物。
“这本书为一本以怀念故乡慈城为主题的摄影作品与文字的合集。内容以‘乡愁的天际线’为主题,设计则以天际线为线索。充满了乡愁的韵味。”——枫林晚书店
Ⅰ
乡愁的天际线 001
时光过滤的城墙 004
进出东门的乡愁 018
城雕的艺术眷顾 030
在墙基上踱量岁月 044
Ⅱ
绽放古典的未来 063
风水为美立宪 068
古典精神的欢跃 082
绽放未来的“道”102
Ⅲ
走马楼的“共和”品位 121
莫奈的韵味 122
走马楼涅槃 138
营造新法式 150
审美的共和 158
乡绅的餐桌170
Ⅳ
民国里的早春二月 187
美少年的城西旧事 188
倾城之恋虽迟暮 212
历史沿革 246
古城保护开发 250
附
慈城大事记
最能展示人与自然默契的,恐怕是一眼望去的天际线了。
天际线在传统自然村落,是大写的人字斜山大屋顶,隐约在绿影扶疏中,错落在远山近水间,就像从山水里长出来的一座人间屋脊,与山水同根相生;而在古城要塞,则是那连天接山的绵延,环城而筑的高大城墙,呵护着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
“一眼望去的天际线”,是没有遮蔽的浩渺之一抹,是人居的边界与自然相携的抒情线;是人的欲望在恪守自律中勾勒出的远在天边的具有居住美学意义的谦虚姿态;是人类在结束漂泊流浪之后为大自然添置的第一审美样式。这一样式蕴涵了庄严的法度精神,是人的认知能力在为人的自然欲望立宪过程中形成的保守主义格调,是一种“勿过度”的分寸感所呈现的贵族式矜持气质。
当人性的车轮载着文明的惯性推动城市扩张之际,一座座“刺破惊天锷未残”的欲望大厦,竞相将钢筋水泥的傲慢以及玻璃的偏见一股脑地耸入云端,人类凝聚了空前的高智商建筑起来的高楼,将人类踩在脚下,视如蚁族。在城市,在乡村,传统意义上的天际线消失了,建筑美学也染上了现代冷漠的病菌,只关注孤立的个体竞低争高,不在乎个体与他者的空间关系。突兀、遮蔽、强势、新奇、浮躁,构成了对审美视域的侵蚀,断裂的、破坏的、疏离的、毁灭的空中垃圾带来视觉污染,却以一种建筑强势的话语权,挑战当下一个民族的审美能力。集体无意识会使一个民族审美能力整体弱化,当然与之对应的是智力的弱化。
幸好,在当代文明的触须还未触摸的地方,尚存着那根时断时续的天际线,隐约于晚暮夕照的余晖中,牵着人类精神的乡愁一缕,在断垣残瓦上歇脚,在时间篆刻的斑痕里蹒跚低唱,乡愁以一种残缺的历史美感化解了当代理想主义的盲目热情所带来的挑战。
什么是乡愁?风是无形的,但它可以借助细柳、野花、落叶、飞雪、飘发、袍袖,甚至飞沙走石来展示自己的风姿。乡愁也是无形的,它时而徘徊于乡间小道,踯躅于老屋后面的池塘、宗祠里巷;时而在故土的物质上传染,摩挲丝绸、把玩瓷器,在茶烟里消遣,在美酒中沉醉;时而从琴棋书画踱步于山水的思量,在那渐行渐远渐消失的天际线上流连,在怀旧的苦涩里拾取
人类精神的童年。
秦观有一首词,叫《点绛唇·醉漾轻舟》。句词的意境,倒与人类丢失乡愁不识归路的愁绪,十分相契。所谓:“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每一句都是人类将自我从乡土放逐的一重境界,到得第四重,真的不记来时路?真的回不去了?
未必,精神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支撑点,当人一旦发现精神家园已荒芜时,便慌不择路也必定归去。他乡奋斗时,线条是落寞的,色彩是黯淡的;他乡腾达时,线条是亢奋的,色彩是缤纷的。门庭冷落、朋友寡怜时,是一种落寞;门庭马喧、高朋满座,曲尽人散时,依旧是一种落寞,一种辉煌的落寞,比灰色时的落寞更加落寞——不如归去。
寻找消失的天际线,并非当下的共识,因为,只有诗眼才能发现那一抹天人之际所具有的终极审美价值。但寻找乡愁早已成普世共举,不过,对于丢失了精神趣味的人,也多半是歧路亡羊。有人说“后现代”一大半都是乡愁,表现在建筑的天际线上,仍然是在追求容积率的高楼中安插一些怀旧的符号,抑或在拆毁的城墙遗址上重新建造一座假城墙。
目之所及,不同时代的符号叠拼一堂,一个混搭语境下絮叨出来的支离破碎的道具式乡愁,引导出一种怀旧式的消费,造出一个浮夸的繁华乡愁,让时髦买单。脸谱化的乡愁像风一样流行之际,正是商业消费炒作背后的精神匮乏和文化沉沦开始之时。精神无法回归,只好出走,“后现代”的乡愁是一个没有家园感的浪子,它还得继续找寻出路。
踩在宁绍平原的大地上,随便触摸一下,你都会感受到滚烫的历史记忆。在遍布的层累叠加的历史传承中,有一座小小的古城,是以一种贵族式的保守主义姿态保守着古风的温度。它叫慈城,它会让人想起,“早春二月”在四季乐感中的青白旋律。青是春之色,白是雪之韵,冬季作别春天的二月,如友人揖别,一谢一受中,时间低吟的是伦理的节奏;青衿长衫白围脖,碎花衫裙黑布鞋,那民国青春的小城意象,则婉转着恋爱季节的美丽音调。这座古城的天际线的节奏,正踏在民国时代形成的中西合璧的韵律上。
幸运的是,那魂牵梦萦的乡愁天际线居然在这里找到了它的现实文本。古城东,昔日城墙不再,若干五米半高的黑色钢柱构成联排矩形的框架,矗立在古城墙遗址上,晨曦的光影中,鲜明、简洁、醒目,凹凸的曲线,以一种凌空的轻灵,表达了古城墙雉堞与垛口牵起的逶迤,思想被抽象为简洁的线条,绵延的却是未来的节奏,撑起一条后现代的乡愁天际线。
这应该是城墙的最高境界了,几根钢柱在“无”的空间里,用直线和直角建构与“有”的关系,划定了思古之幽情的最简洁边界,而人类丰富的联想力则在那几根黑色的钢柱间缭绕,漫漫烟峦中,目及远山,思接千古,营造的是毫无阻隔的思想天际线。
“有”是曾经的城墙再现,它用简到不能再简的直线,将城墙抽象为形而上的具有哲学意味的审美逻辑线,伸向建筑美学的尖端,凌空蹈虚在“无”的空间节奏上,搭构了比例严谨的数学与物理学的天际线,即便在老庄之眼的端详审视中,依然无愧于它所呈现的现代之姿、时尚之态,以及对于古典韵味的现代性控制。
“无”则是“有”的虚拟,将城墙的历史性的隔离状态降到零点,衬托出一个理性城墙的理念。这理念解构了防御、隔离、关卡等构成的高大厚重的城墙形式,并让它们滞留于历史的记忆里,让它们明白它们只属于历史,而不要以假古董的面具穿越到当下,如果仅仅是为复古而复兴它们,那不仅是浪费当代人的生命资源,更是对未来的遮蔽。于是,这些文明的历史碎片就在这有无之间被过滤了,留下澄澈明晰的空旷视域,栽植一片穿越历史的当代思想绿地。
一座没有隔墙的城墙,提示了人类历史曾经的阻隔,同时以开放的胸怀向未来预支了和平的理想,来给予当下滋养。思想可以预知未来的意义,就在于它为未来设置理想的同时,将理想回收于当下,给出人类存在的理由。
序
乡愁的天际线
李冬君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乡愁,总是漂泊在精神与肉体游离的不确定中,于是,哲学拿到了第二个订单,在精神图纸上为人类描绘了一个终极家园,让精神回归,乡愁便不再缥缈。
原来,哲学为乡愁指定的路径,是一种回归的方式,终极家园在哪里?在自我,在内心,乡愁的解决之道,在回到自我。
还有一种乡愁,是哲学无法给定的,它带着泥土的厚重,却驻扎在情感深处,是一种深深眷恋于故土的思乡情怀,一种很个人化的具体记忆,就像母亲怀胎十月,孕育于故乡水土,与你与生俱来,因此,那种带有母亲味道的乡愁,是故乡的水土给定的。即使你远在天边,终老无回,那记忆也会如影随形追随你左右,与你耳鬓厮磨一生。
郑雷孙先生离开故土70 年了,他的腿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长途跋涉,不过,看起来,他的精神地图丰硕,于是,他在内心找到了一条回故乡之路。
1938 年秋,慈城新建伊始,第二年便毁于入侵者日军飞机的轰炸,为便利城民的疏散转移,政府拆除了一部分城墙。1941 年,郑雷孙先生离开家乡,从老先生毕业于机械系来猜想,那个时代的美少年或许都会有一个关于未来的“少年中国”的追求。慈城印象,就定格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之后随他去到台湾远渡美国,那一抹天际线下的小城的生活样式,便落定在他的
心里。
人在盛年之际,他乡落寞时,乡愁是一种慰藉,也是一种饶不过自己的“不肯过江东”的撕扯;而在老耄之时,褪去了奋斗时的华彩甚或跌宕,如悬崖飞瀑来到疏阔地带,江水平缓中乡愁浮现的,多半是儿时的景象、儿时的味道,在纯真中纯粹,在纯粹中回味,唯有除了思念还是思念的思念,在回不去的叹息中流连。记忆中的温暖,融化了归乡无望的寒冷,尘封中,故乡开始一寸一寸地复原。
2005 年6 月,郑雷孙先生拿起笔了,蘸满浓浓的乡愁墨汁,他开始在纸上描绘故乡的地图,于是1938 年的慈城便在他的《旧时故乡图》中,一寸一寸地呈现出来。
四进的郑宅“书楼”,上学路上经过的通济桥,常去玩耍的清道观;有风帆纤舟,湖堤桥亭的水乡风致;有建于北宋年间的孔庙,明清大宅的青瓦白墙;无数生动的生活剪影也穿插其间——体育场上的足球赛,客运站里刚到站的汽车,走在乡间的娶亲队列,戏台上的锣鼓喧天……还有老先生生龙活虎时就读的慈湖中学,以及当时还完整的明城墙,一派瑰丽斑斓的古城秋
景。
郑雷孙先生出身机械系,对绘制地图并不陌生。一片一片的局部草图,有宣纸粘贴的,有纸上的投影等,白描着碎片化的记忆,然后以严谨的数据在记忆中将它们拼接起来。于是,地图上细细密密画了不少年少时的生活场景以及家乡的风土人情,温暖了整个地图。这,就是那个时代美少年的书卷文艺气质。尤为独特的是,老先生在绘制地图时,偏偏“上南下北”,那是他绘制给自己看的,是将自己最熟悉的思乡板块置于眼前,看起来最方便的,便是城北慈湖两岸。就这样整整六年,直到2011 年,这幅《旧时故乡图》终于完成了。慈城古建群落中有冯俞宅,这幅图就在那里展出。
其实,如果说人类有分别心的话,也就是这一点点家乡的泥土味儿带来的乡愁而已。那味道像一根风筝线,系住思乡的那头,虚虚实实、时有时无、似断非断地在太平洋上游弋,从慈湖牵着远在美国的离乡者。
一根无形的乡愁天际线,又将“离乡者”的定义,从哲学无法给定的“泥土儿的乡愁”带回到哲学的终极命题。对于能够自由分离或迁徙的生命体来说,谁又能没有乡愁呐?如某些候鸟类的北徙南归,如一些鱼类的溯流而上,但对这些“离乡者”来说,是季候的纯物态迁徙,是生物性的眷恋。
而人,更多的则是精神眷恋。如果说精神是肉体的故乡,那么在精神与物质日益分离的前提下,在人作为“精神离乡者”渐趋紧迫之际,哲学的终极问题——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一命题再一次被乡愁的天际线牵引出来,并以带有审美意味的乡愁情怀开始回归。
就像郑雷孙先生那样,人们以各种方式怀旧,因挂在同一条乡愁的天际线上而摇曳生姿。
李玉祥君,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摄影专业,三十多年来,他的镜头一直对准古村落的老房子,在风速般的城镇化进程中,他与现代化赛跑,用脚步追赶那些渐行渐远的古老家园,总想抢在古村落荒芜或拆迁之前,将曾经的古村落以及它的天际线定格,为古村落的文明样式立此存照。
而我则在人们忙碌地审度物我之间的关系时,悄悄走了个神,便有幸瞥见了李玉祥先生的旋转光圈,他用镜头审视过去、思考现在、定义未来的摄影作品,让我满载疲惫的脚步暂停,追随他的光圈的圈定,去寻找那根乡愁的天际线。当我驻足于一幅宁静的古宅门照片前时,感受到了那用现代理念诠释古宅修复所产生的人文关怀磁场。这磁场也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这里便是古城慈城冯俞宅里的“李玉祥摄影展”。
一个镜头相遇了一座高贵而又从容不迫的古镇,于是定格了一个镜头的缘分,那缘分绝非凡俗,而是在镜头里与古城握手,相契于一种文艺复兴的气象。李玉祥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早就想和他合作一本书,他负责古村落摄影,我来码字。我们即刻决定,从慈城开始合作第一本书——《乡愁的天际
线》。
文艺复兴在当下指什么?是指在复兴古典中寻找安放现代人的精神乡愁的家园。慈城小镇,以审美之眼,可以直接读取自然和历史的线索很多,处处都是“年代资本”的颓垣,含着利润在未来兑现的金匙,这些都是文化复兴的支撑点,而不是所谓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这早已不是两者择一的问题,而是在观念较量中不媚权、不讨好俗众的免于精神坍塌的胜出,是一份对历史遗存的担待,以及建立在能力上的分寸感。分寸感是美学标准,是潜藏于生命中的恰到好处的时空比例,是心灵与历史的交谈,但需要教养的
敦促。
这一坚定的见解,便来自于千年古镇慈城的现实文本,这座唐代龟形格局的古城,带着它与生俱来的天地福气,滋养那带有“灵魂眷顾的思想”,在此固执着“不成长主义”、“不发展的自由”,保守着现有的状态,以减法丰富它的质感,以浓缩提升它的品质,以精致谋求它的存续,用如此单纯的道理,为人类的乡愁重建精神家园。这种保守主义才是当下文艺复兴的基调。
如何陈述这踽踽独行于保守主义精神中的古典高贵,无论当下多么丰富的信息语境都显匮乏,而它逐渐显露的意义则在未来兑现的精神预期中,敦促我们去回顾古典文艺复兴时代的人文追求对今天的启蒙结果,并在获得终极的信念中,登上山顶,俯瞰慈城——
在这里,我们依旧能从屋脊城墙上,看到远山的乡愁天际线;在一砖一瓦的颓垣上,感受到绽放着古典的未来意识;在走马楼里的乡绅餐桌上,品尝到古典与现代、乡土与城里的菜的“共和”滋味;在民国时代的小巷中,轻推虚掩的普迪小学之门,去凭吊柔石《早春二月》里的雪里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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