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7
書中講述瞭兒子拒絕上學的母親,找不到滿意工作進而對社會産生不滿的女子,餘命不多卻堅持想看某個瞬間的青年、被公司開除的中年男子,會在失落的時候不約而同地走進一片神秘的森林……
日本著名小說傢、推理作傢。1963年齣生於靜岡縣。靜岡大學理學係數學專業卒業。1998年以“J的神話”獲第4屆梅菲斯特奬而齣道,其作品風格常常帶有點“邪氣”。
2006年,憑藉《夏光》齣道,一舉獲得第86屆ALL讀物新人奬。
2010年以《重迴昨日》入圍第143屆直木奬。
作品有《愛的成人式》《SecondLove》《Repeat》《匣子中》《塔之斷章》《歡迎來到蒼林堂古書店》《Sleep》等。
目錄
流丹樹 001
報春樹 043
待雪樹 085
抱恙樹 131
成長樹 179
禁錮樹 223
簇新樹 271
流丹樹—森林如鏡
亞希子屏息凝神,注視著手中的“那件東西”。居然真的有……
剛聽說的時候,她還將信將疑。
然而,它的的確確躺在他大衣的口袋裏。
那是一抹比暗夜中的煙花更鮮艷的紅色。亞希子將它輕輕塞迴口袋,蹲下身來。淚水奪眶而齣……
*
昨天。
—如果那孩子沒去學校,那他整個白天到底去哪兒瞭?
這個問題在小關亞希子腦中翻來覆去,害得她徹夜難眠。她睜開疲憊的雙眼……
窗簾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拉開窗簾一看,天空微微發亮,能勉強看齣即將到來的一天會是個好天。在這個季節,黎明的到來總是一天比一天晚。換作一個月前,現在已是太陽當空照的鍾點瞭。
亞希子就這麼躺在床上,望著緩緩變亮的天空。
片刻後,眼前果然齣現瞭一片萬裏無雲的鞦日晴空。然而,再美好的天氣,都無法讓她得到些許慰藉。
一覺睡不到天亮的日子已經持續瞭將近兩年。她拖著倦怠的身子爬下床,打開電視,看瞭一會兒早新聞,又將視綫投嚮客廳窗外的風景。那扇窗,對著公寓樓的西南邊。
那孩子也能透過自己房間的窗戶,看到同樣的風景。
亞希子住在公寓的六樓。照理說,這個高度的房子應該看不到什麼像樣的景色。但這棟公寓與眾不同—亞希子可以站在自己傢中,將聳立在本市郊外的群山峻嶺盡收眼底。山脈自西嚮南,海拔足有韆餘米。
遠方的群山褪去瞭盛夏的青蔥,卻增添瞭紅黃兩色的點彩。那是山巒銀裝素裹之前所特有的色調。
為何亞希子身在六樓的公寓,卻能看到郊外的高山?因為從公寓齣發,步行幾分鍾,就是一片森林。拜森林所賜,公寓周圍沒有太高的建築物。
那種地方怎麼會有森林呢?而且那還是一片異常廣闊的森林。它的麵積足以容納四五所小學,包括它們的操場。
搬到這棟公寓之後,亞希子一直都很納悶……
雖然最近的地鐵站離公寓有一公裏,但這一帶還是相當繁華的。有寫字樓,有咖啡廳,還有便利店。往東走三個街區就是國道瞭。森林附近還有一所私立男子高中呢。
窗外的夜景更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因為那片森林,好似驀然齣現在霓虹燈光中的無底黑洞。
照理說,那邊應該是一片寜靜的居民小區。換成是公園、高層公寓或美術館,也不至於像森林那樣突兀。
那茂密青蔥的森林,就像是被開發的浪潮遺忘瞭一般。普通人都能一眼看齣,這片森林以原生林為主。如果是人工栽種的,肯定會更規整些。
山毛櫸、絲柏、葉櫟樹、榆樹……參天大樹,訴說著歲月悠長。
為什麼那種地方會有森林呢?亞希子雖然納悶,但眺望窗外的森林,總能讓她感到些許的平靜。
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
也許這是因為,窗外的森林,能讓她迴憶起她的老房子,尤其是老房子的院子。那是亞希子和她的傢人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那亞希子為什麼不去森林裏走走呢?因為她沒有那份閑情逸緻。心中的煩惱,不僅壓垮瞭她的身體,更剝奪瞭她的精力。
正因為如此,亞希子每天早上都會花一點時間,看一眼那片森林。啊,森林還在……森林的存在,能稍稍平復她的心緒。看過森林之後,她纔會去洗臉刷牙,對著洗臉颱上的鏡子,凝視老態畢露的自己。花白的頭發,黯淡的黑眼圈,消瘦得好似老太婆的臉頰。亞希子已經不指望自己能容光煥發瞭,就連和年齡相符的容貌都成瞭奢望。
曾經的亞希子做夢都沒有想到,等待著她的,會是如此坎坷的命運。
洗漱完畢後,她會烤幾片吐司,煮個雞蛋,拌點沙拉。日日如此。
早飯快做好的時候,獨生子穗高便會起床。
他總是一聲不吭地洗臉刷牙,一聲不吭地吃下亞希子為他準備的早餐,一聲不吭地走齣客廳,迴到自己的房間。
除瞭吃喝拉撒,他絕不會走齣房間一步。
而且他會把房門鎖上,所以亞希子都不知道他成天悶在房裏乾什麼。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瞭將近半年。
不過就在前些天,穗高有瞭些許變化。吃完早飯後,他竟悶聲不響地齣門去瞭。
齣門時,他背著去自由學校上學時用的包。見狀,亞希子心中一陣激動。也許是穗高終於想通瞭,終於決定要在他跌倒的地方爬起來瞭,終於要擺脫閉門不齣的生活,迴到他原本該去的地方瞭……亞希子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連忙給學校的老師打瞭個電話:“我傢穗高今天應該會去上學的,請您多多關照!”
然而,亞希子的欣喜,隻持續瞭短短一個小時。
因為學校的教務處給她迴電瞭—“小關穗高同學並沒有來上課。”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工作人員的語氣是如此冰冷,如此殘酷……那感覺,就好像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見到瞭一縷光明,走上前去一看,卻發現腳下是無盡的深淵……
穗高在晚飯前迴到瞭公寓。亞希子一見到他便問:“你到底去哪兒瞭?你到底乾什麼去瞭?”
亞希子的騰騰殺氣嚇到瞭穗高。他沒有作答,而是逃迴瞭房間,把房門一鎖瞭事。
第二天,第三天……穗高依然往外跑,也依然沒有把他的去處告訴亞希子。
所以在昨天早上,亞希子遠眺森林,痛下決心。
穗高不肯去普通學校上學,連自由學校都不願意去。可他竟然開始主動齣門瞭。他會上哪兒去呢?
他不會是交瞭壞朋友吧?
這年頭,隻要會上網,足不齣戶都能和天涯海角的人聯係上。穗高的房間裏就有電腦。
要是他結交瞭壞孩子,在他們的唆使或命令下乾起瞭壞事……
亞希子頓感背脊發涼。一幕駭人的光景浮現在她的眼前:穗高趁店員不注意,迅速抓起貨架上的商品,塞進口袋和書包……
人生,就跟登山一樣。一旦誤入歧途,就很難迴歸正道瞭。無論你如何掙紮,都會在迷霧中越陷越深。
要是她放任不管,要不瞭多久,她就會接到一通打破平靜的電話。
那通電話,一定是警察打來的:“我們抓住瞭你兒子。你兒子是不良少年。”
在事態進一步惡化之前,她必須想想辦法。
她跟穗高一整天都說不瞭幾句話。就算她問瞭,穗高恐怕也不會老實迴答。所以她唯一的辦法,就是親眼看看穗高到底去瞭哪兒。畢竟,她是孩子的母親,責無旁貸。
換言之,亞希子痛下的“決心”,就是“跟蹤穗高”,搞清他的去嚮。
吃完早飯後,穗高迴瞭一趟房間。十多分鍾後,他背著包,走瞭齣來。今天,他披瞭一件黑色的大衣。
他輕聲說瞭一句:“我走瞭……”然後就頭也不迴地走瞭。
等穗高上瞭電梯,亞希子便把必需品塞進外套的口袋,衝齣傢門。
確定電梯在往下走之後,她沿著樓梯,一路往下衝。
等她下到一樓時,電梯早就到瞭。
她躲在走廊的角落,聽到瞭大堂自動門的響聲。探頭一看,穗高正在往外走。
齣門之後,穗高背對著地鐵站,朝自由學校的反方嚮走去。
亞希子緊隨其後。
前年鞦天—穗高念初一那年鞦天。亞希子這輩子都忘不瞭那個鞦天。她甚至記得,那天是十月十七日。
因為對亞希子而言,那是個很特彆的日子。
那天,來傢訪的足立老師坐在客廳,透過落地窗看到瞭亞希子傢的庭院,對景色贊不絕口。亞希子還記得,老師用瞭“風雅”這個字眼。這位老師再過一年就要退休瞭。他頭發花白,梳著大背頭,顯得更加老態龍鍾。
在傢訪中,這位足立老師也對院子裏的八重櫻驚嘆不已。
當時,亞希子一傢還住在一棟很小的房子裏。廚房尤其狹小,做什麼都很不方便。一到鼕天,屋裏就冷颼颼的,讓她怨聲載道。唯獨那庭院,深得她的歡心。亞希子一有空就會去院子裏倒騰花草。在休息日,她的丈夫也會參與其中。
曾幾何時,穗高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他會經常幫亞希子修整庭院。
亞希子將院子分成瞭兩個部分。靠近房子的那一塊鋪瞭草坪,遠處則種瞭樹木與鮮花。但這兩個區域並不是呆闆的四邊形。站在窗邊便能看齣,分界綫是一道圓潤的弧綫,從左到右,緩緩下降。
樹叢中最為惹眼的,莫過於那棵八重櫻。它位於院子的右側,也就是樹木區最接近窗戶的位置。而且,這棵八重櫻本就很高。
白玉蘭、滿天星、玫瑰……中間是石楠花。石楠花後麵還有一棵楓樹。
在鞦天來到亞希子傢的足立老師眯著眼睛,望著火紅的楓葉,喝瞭一口亞希子為他泡的綠茶,沉默片刻。
然後,他便和亞希子討論起瞭穗高的“問題”。
為瞭這次傢訪,丈夫特地請瞭半天假。穗高本人也在場。
從第二學期開始,穗高一直閉門在傢。丈夫曾把他拽上車,用蠻力將他送到學校,誰知他竟在校門口大吐特吐。
足立老師一口咬定,班裏沒有同學欺負穗高。他還拿齣瞭一份匿名的問捲調查結果。
—我們開瞭好幾次班會,統一瞭全班同學的意見,做好瞭迎接穗高同學的準備。
足立老師幾乎是在懇求。言外之意,我眼看著就要退休瞭,要是班裏發生瞭欺淩事件,我的退休金就要大打摺扣瞭。
—我覺得穗高同學應該鼓起勇氣,去學校試一試。請過一天假,就會請第二天,第三天……拖得越久,就會越痛苦。作為老師,我真的建議他狠下心來去學校。
—穗高同學,你就去上學吧。真齣瞭什麼事,就來辦公室找我。你也知道再這麼下去是不行的吧?
穗高跪坐在亞希子旁邊。他沒有看足立老師,也沒有看亞希子,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院子。放在膝頭的拳頭瑟瑟發抖。亞希子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穗高就這麼坐著,一言不發。
足立老師告辭之後,丈夫嚴詞相逼:“明天,你一定要去上學。就算同學真的欺負你,那也是你活該。隻要你鼓起勇氣改變自己,同學們自然也會對你另眼相看。”
丈夫用強者的邏輯,對著穗高滔滔不絕。
亞希子起初采取的是“靜觀其變”的態度。既然穗高不想去學校,那就讓他在傢歇著。但丈夫堅決不同意。他說,為人父母,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對孩子百依百順。你要是依瞭他這一次,他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請假。狠心推他齣去,也是為瞭他好。
經過丈夫長達三小時的說教,穗高終於顫顫巍巍地點瞭頭。
次日一早,穗高來到門口穿鞋。可他還沒穿完便衝去瞭廁所,乾嘔不止,周而復始。丈夫不顧穗高慘白的麵色,愣是將他拽上瞭車,朝學校進發。見兒子痛苦成這副模樣,亞希子這個做母親的真是心如刀割。她隻希望,穗高的勇氣能幫助他重新站起來,讓一切都朝好的方嚮發展。
誰知當天下午,穗高就迴來瞭。他連下午的課都沒上。而且他的校服上,分明有好幾個腳印形狀的汙漬。
亞希子趁穗高洗手的時候翻瞭翻他的包。一股奇怪的異味撲鼻而來—原來包裏塞瞭兩盒已經打開的酸奶。那八成是午餐時發的。
亞希子連忙把穗高叫過來,問他這酸奶是怎麼迴事。穗高本不願開口,卻耐不住亞希子的追問,這纔噙著淚水告訴她,同學們一直在老師看不見的地方對他拳打腳踢。他還翻開教科書給亞希子看—語文、社會、數學教科書上,都有用油性筆留下的猥瑣塗鴉。書頁上沾滿瞭酸奶,有種嘔吐物似的酸臭味。
兒子受瞭這等委屈,做母親的怎能忍氣吞聲?亞希子掄起穗高的書包和教科書,抓著腳印尚存的校服,衝去瞭學校。穗高是她唯一的孩子,為瞭保護他,亞希子甘心成為世人口中的“怪物傢長”。讓她去教育委員會舉報也行,去報警她也毫不猶豫。教導主任和足立老師在學校的會客室接待瞭她。然而,他們一味避重就輕的態度,讓亞希子火冒三丈。她一氣之下,潑瞭他們一臉茶水……
亞希子就這麼被幾個老師趕瞭齣去。學校也好,教育委員會也好,警方也好……沒人給她撐腰。
最讓她心寒的,卻是丈夫的態度。他狠狠責備瞭亞希子,說她做事太魯莽,完全不考慮後果。
到瞭十二月,她纔明白丈夫何齣此言。
單位發瞭一紙調令,把亞希子的丈夫從自傢所在的S市調到瞭遠在北海道東部的小鎮。而且這次人事調動並不是暫時性的,沒個三年五載絕對迴不來。丈夫在教育委員會下屬的事業單位工作,專門負責學校午餐所用的食材。
亞希子沒有餘力獨自管理這棟房子—準確地說,是這棟房子的“庭院”。兩人商量瞭一番,決定把房子賣掉,在市內另找一間公寓。
丈夫撂下亞希子和穗高,獨自前往遠方工作,打電話時也很少問起兒子。穗高的問題,成瞭亞希子不得不獨自肩負的重擔。
我得當好穗高的知音啊!我得讓穗高重新站起來啊!
亞希子鉚足瞭勁,時而談心,時而好言相勸,時而厲聲斥責。她查瞭很多資料,發現兒子就算不去上初中,也能走“自由學校”這條路,於是就給穗高辦瞭入學手續。自由學校專門接收那些不願去上學的孩子,並提供心理疏導,還會根據每個學生的實際情況製定課程,防止他們在課業方麵落後同齡人太遠。
—媽媽聽說啊,隻要去自由學校上學,就跟去上瞭初中一樣,能拿到文憑的。真拿不到文憑可怎麼得瞭啊……媽媽也是為瞭你好啊!那裏肯定沒有人會欺負你的!
亞希子連拖帶拽,把穗高送進瞭自由學校。隻要他還在那兒上課,亞希子就能鬆一口氣。至少,她會覺得自己完成瞭一個母親應盡的義務。
隻要穗高能一點點地迴歸正軌就行。
但沒過多久,穗高就開始頻頻請假瞭。四月一過,他連自由學校都不肯去瞭。校方承認同學間有過小矛盾,但老師們也不清楚班裏到底發生瞭什麼—因為穗高已經不肯再跟他們多說一個字瞭。
亞希子和穗高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以免被他發現。她一邊跟蹤,一邊納悶……
再往前走,就是那片森林瞭啊。
亞希子每天都會透過窗戶俯視那片森林。她對森林也不是完全沒有興趣,卻從沒真的進去過。她甚至不確定像她這樣的“閑雜人等”能不能進去。
然而,穗高的步子,沒有絲毫猶豫。
大多數行人都在往亞希子身後的地鐵站走。除瞭亞希子和穗高,隻有幾個身著深藍色西裝校服的高中生在朝森林走。上學高峰期已經過瞭,路上的學生寥寥無幾。亞希子想起,森林後麵的確有一所很齣名的私立高中。
穗高本該跟這些學生一樣,忙著復習迎考。他的成績其實很好。如果他沒齣事,興許能通過插班考試,在明年春天穿上那套深藍色的校服。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摺磨我的孩子?一想到這兒,亞希子便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把頭發都弄亂,大喊幾聲。
眼前的馬路很冷清,車流量不大。穗高迅速穿過馬路,沿著森林邊上的人行道走瞭幾步,然後就突然消失瞭。
亞希子連忙跑去穗高消失的地方。
森林與人行道之間,隔著一堵兩米高的磚牆。磚牆上,正好有一道能讓人鑽進去的縫隙。亞希子湊上去一看,隻見縫隙後麵有一條被人踩齣來的小路,看上去就跟山間的獸道似的。
穗高一定是進去瞭!
猶豫片刻後,亞希子咬緊牙關,側身鑽進那道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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