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7
一代文壇教父童慶炳先生迴憶錄。
莫言、餘華、畢淑敏、遲子建、劉震雲、嚴歌苓、陶東風、王一川、羅鋼、丁寜、孫津、周小儀等知名作傢、學者聯袂推薦。
關於飢饉的童年,求學遊曆之路以及數十年教育生涯中的曆曆往事。
文字樸拙,洗盡鉛華,溫暖動人。
十餘幅珍貴照片首次公布。
海報:
一代文壇教父童慶炳先生迴憶錄。
莫言、餘華、畢淑敏、遲子建、劉震雲、嚴歌苓、 陶東風、王一川、羅鋼、丁寜、孫津、周小儀等知名作傢、學者聯袂推薦。
《舊夢與遠山》是童慶炳先生一部隨筆選集,十餘幅珍貴照片首次公布,深情記錄他對童年、故土和情親曆曆往事的緬懷,以及青年時代外齣求學遊曆、教書育人的諸多迴憶,文字樸拙洗盡鉛華,溫暖動人,十分珍貴。
童慶炳(1936.12.27—2015.6.14),福建連城人,著名文藝理論傢、教育傢,全國模範教師,中央馬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組首席專傢,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委員,中國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顧問,中國中外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中國作傢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北京師範大學文藝學研究中心首任主任,北京師範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北京師範大學資深教授、博士生導師。《文學評論》編委,《文藝理論研究》編委。曾任韓國高麗大學、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中國海洋大學、安徽大學等20餘所大學的客座教授和客座研究員。長期從事中國古代詩學、文藝心理學、文學文體學、美學等方麵的研究。
專著:《文學活動的美學闡釋》《中國古代心理詩學與美學》《文體與文體的創造》《文學審美特徵論》《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意義》《維納斯的腰帶——創作美學》《童慶炳談文心雕龍》《文化詩學的理論與實踐》等二十餘部;
閤著:《中國古代詩學的心理學透視》《文學藝術與社會心理》《馬剋思與現代美學》《中國現代文學理論價值觀的演變》等多部;
編著:《文學理論教程》《文藝心理學教程》《曆史題材文學創作重大問題研究》《20世紀中國馬剋思主義文學理論研究》等二十餘部;
另創作有長篇小說《生活之帆》(與曾恬閤著)、《淡紫色的霞光》、隨筆集《苦日子 甜日子》、學術隨筆《風雨相隨——在文學山川間跋涉》等多部。
那時我經常逃課,逃童老師的課亦多。十幾年的光陰轉眼過去,迴頭一想,遺憾良多,逃童老師的課當然是一個重大的遺憾。童老師在課堂下是藹然長者,端重慈祥;在課堂上卻是青春生動,神采飛揚。他講課時的樣子經常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莫言
雖然現在我迴憶不起童慶炳老師每節課所講的具體內容,但我想課上所受的啓迪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注入瞭我們這些學生的作品之中。就像一個人成長必須攝取多種營養,你既吃山珍海味,也吃五榖雜糧、瓜果梨桃。童老師的課,對我們而言就是這其中的一種。缺瞭它你不至於失衡,但汲取瞭它的營養你會變得更為豐富。
——遲子建
記得畢業後有一次去看望童慶炳老師,坐在他北師大的傢裏,當時師母健在,高高興興地沏茶端水果,師母總是高高興興的樣子,童老師總是微笑的樣子,師母說話聲音高低起伏,童老師說話聲音從來都是平靜的。
——餘華
聽他的課,在汲取知識的同時,常泛起情不自禁的感動。他把枯燥的文藝理論講得流光溢彩,閃爍著溫潤高貴的人性光芒。他以深刻的學養為經緯,在嚴謹的學術框架中,將各種生動的例子隨手拈來,如同精緻的小品,點綴在精工細作的博古架上,渾然一體,處處生輝。
——畢淑敏
1 遠 山
4 飢餓的味道
13 祖母、小溪和山路
18 柴路彎彎
24 母 親
40 祖母的手
44 月 季
49 故鄉的水
52 父親的字據
56 雉 雞
61 消失的樟樹
65 少年柴夫
68 攤藤草
70 故鄉的淪陷
83 迴憶母校連城一中
87 在龍岩師範的日子
95 第一筆稿費
100 高考1955
103 恰同學少年
114 五十年代的人情
119 我當廠長的三個月
125 四閤院
132 苦日子,甜日子
139 那天,我就是中國
145 妮 基
155 在地拉那“偷書”
160 四謁列寜墓
167 韓國人的精神
173 深夜風鈴
177 眾聲喧嘩的書齋
181 潮白河放龜
186 上課的感覺
192 一部教材與四個編輯
196 北師大圖書館
200 五十年後的重逢
208 教師的生命投入
213 人生七十
222 哭曾恬
232 黃藥眠先生的最後一課
237 迴憶啓功先生
243 季羨林先生
247 追憶郭預衡先生
251 王濛印象
259 畢淑敏,一隻勤勞的蜜蜂
264 賴丹留給我的“文學誘惑”
268 鍾敬文教授的手杖
273 編後記:誌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
母 親
母親去世好幾年瞭。但在我的筆下,關於她還是一片空白。幾次想動筆寫點什麼,覺得往事茫渺,一直沒有找到敘述的“切入點”,就這樣拖瞭下來。上星期被拉去給本科新生作題為“如何過好大學生活”的報告,講話一開始就迴憶起自己當年的大學生活,很自然地就想起母親送我上北京時那不可遏製的送彆眼淚,那每年給我做的兩雙布鞋,一種甜蜜而又酸楚的彆樣的感覺在心中湧動,眼前變幻著母親青年時壯年時老年時的麵容,想象她在昏黃的油燈下一針一綫納布鞋底時用力拉苧麻繩的情景,於是關於母親的種種記憶如同屏幕上的影像那樣在眼前跳動起來……
兩個女人加半個男人
客傢的一個傳統就是婦女特彆勤勞。在一些描述南方客傢風俗的作品中,往往把男人寫成懶漢,他們成天待在傢裏看孩子什麼的,婦女則下地乾活兒,十分辛勞,似乎“內外顛倒”瞭。這種描寫完全是漫畫化的,實際情形並非如此。我的傢鄉在福建西部一個不算小的村莊裏。小時候我們頭上戴的鬥笠每每寫著“雁門童氏”四個字,我當時不解其意。長大後讀瞭傢譜,纔知道我們的三十四代以前的老祖宗是從山西雁門遷移來的,因為是“客傢”,為瞭不忘老本,父親總是在一些器物上寫上“雁門童氏”。客傢人無論男女都很勤勞。男人同樣下地乾活兒,而且一些關鍵的技術活兒,如趕牛犁地、蒔田、插秧、脫粒等,還是以男子為主。隻是那種“男耕女織”的傳統分工不甚明顯。當然客傢婦女什麼都能乾,確是裏裏外外一把手。
不過在我們傢情形有些特殊。我父親身為農民卻不安心務農。他讀過兩年私塾,識字,寫得一筆好字,村子裏過年時候各傢門前貼的對聯,有不少齣自他的手;他還會用毛筆畫竹子和蝴蝶,雖然所畫的範式就那幾種,可倒也栩栩如生。於是就有一些親朋好友來求他的字或畫,可能就因為這點“優越感”,覺得隻是種地太沒齣息,就嘗試著做點生意。在我的記憶中,他販賣過布匹和木柴,還從政府那裏貸過款,進深山建造紙廠,用手工生産毛邊紙,可能還摺騰過彆的什麼,不過結果都一樣:失敗。這樣一來,傢庭的擔子就完全落在兩個女人加“半個”男人身上,兩個女人是祖母和母親,“半個”男人就是半大不小的我。
從我懂事時候起,祖母已經年邁,又是小腳,隻能在傢裏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田地裏的活兒則差不多要靠正當壯年的母親瞭。母親一天的生活是很緊張的。在我們傢,天還沒大亮,母親就起來挑水做飯。我們起床後舀水洗臉,發現兩個碩大的水缸已盛滿清涼透亮的水。她總是把一天的米飯都蒸在一個大的飯桶裏,飯桶的蓋兒一揭開,衝齣一股白氣,白氣慢慢散去,纔露齣上麵蒸的豆醬、酸菜什麼的,下麵纔是帶著撲鼻的清香的白米飯或紅米飯。全傢數口一天三餐的飯食都在這裏麵瞭。
母親在田地裏乾活兒時永遠用一個背帶背著我的還要吃奶的弟弟或妹妹。一邊耘著田,拔著草,一邊哼著歌,哄著背上的孩子。有時候也把年少的我帶到田地裏去,聽她的調遣,或拔兔草,或放水,或在田頭哄弟弟或妹妹。我最願意跟她到菜地去。因為菜地通常總是間種黃瓜和甘蔗,母親會摘一條黃瓜給我,她用她粗糙的手擦一擦,說,吃去吧!或者摺一根還不太熟的甘蔗給我,說,咬去吧!這可是我童年時期的一種特殊“享受”,也是母親賜給我不多的愛中令我感到甘甜的部分,所以至今迴憶起來,就會有一種不可言傳的甜蜜感湧上心頭,能讓我幸福地發半天愣。
母親在我們傢鄉絕對是一位口頭“文學傢”,她雖然不識字,但總是能夠把各種鄉間瑣聞通過她那抑揚頓挫的嗓音和巧妙的敘述變成有趣的笑談。無論是在田間還是在路上她的夥伴總是喜歡拉著她聽她講點什麼。這樣一來,就總是耽誤一些田間的勞作,往往天快黑瞭,傢傢屋頂上都冒齣瞭裊裊的炊煙,她還得在田裏趕活兒。這時候祖母就會站在大門口的颱階上嚮著小溪對麵的田野拉長聲高聲地喊起來:“新人!轉來吧!新人!轉來吧!”這喊聲總要重復多遍。“新人”是我祖母對我母親的稱呼。因為我們傢鄉的“新娘”叫“新人”,在母親過門後祖母第一次如此叫她,從此也就不再改瞭,那原因一方麵是她們婆媳關係好,一方麵是我母親從來沒有過正式的名字,在戶口本上她的名字叫“瀋老妹”(“老妹”是兄弟姐妹中最後一位“妹妹”的意思,隻有幾個舅舅以“老妹”稱呼她)。“轉來”是我們傢鄉話,意思是“迴來!”祖母的喊聲中隱含些微焦急,但更多的是關切、撫慰、擔心、愛護!因此那喊聲就像齣色的女高音那樣親切、動人而又綿長,甚至剛從田間勞作迴來的鄉親,都會駐足仰頭微笑著欣賞我祖母的喊叫,並開玩笑說:“好聽!好聽!像唱歌一樣。”更調皮的一些後生,就會模仿祖母的喊聲也幫著喊起來:“新人!轉來!新人!轉來!哈哈哈哈!”這時候,村前村後就會此起彼伏地響起這喊聲,像多聲部閤唱。這可以說是我們傢門口天天的“一道風景綫”,那韻味不是人人都能體會的。
傢裏窮,婆媳倆就把我們傢寬闊的祠堂變成臨時的客店,在逢集時搭幾鋪位,讓四鄉那些來不及趕迴傢的客人暫住一晚,收一些住宿費。更經常的是婆媳倆做米麵的包子,讓我在中午放學迴傢時端到集市上去賣。她們知道我不好意思乾這個活兒,就想齣一些辦法給我做“思想工作”:“咱也不是偷,不是搶,靠的是勞動,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要不就是這樣的勸告:“你父親不像一個男人,不理傢,你可不能跟他學,你還小,當不瞭一個男人,也得當半個吧!”當然,我乖乖地當瞭“半個男人”。
後來我外齣讀書,對她們倆來說,可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你想想,連支撐傢庭的“半個男人”也跑瞭。
送 彆
母親怎麼也沒有想到十九歲的我,要離開傢鄉到北京讀書。事先完全沒有準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北京不但在她的想象中而且在我的想象中簡直就像天邊一樣遙遠。
1955年,福建還不通火車。從我們傢鄉的連城縣齣發,要坐五天的長途汽車,纔能到達有火車的江西省的鷹潭。山高路險,行程艱難。“寜化青流歸化,路隘林深苔滑”,毛澤東的詩句所描寫的路,正是我上北京必經之途。那時候,我們那裏的人上一趟北京,比我們現在去一趟西歐、北美還要遙遠得多。記得我在龍岩讀中等師範時,有一位老師長途跋涉去北京開瞭一次會,就像齣瞭一次國似的,迴來後在全校作瞭一個報告,專門講在北京的見聞。至今我還記得,他津津有味地講鼕天北京街道兩旁的樹乾,都塗瞭像人一樣高的白灰,遠遠望去,像站著一排排整齊的穿著白衣的護士。
我上北京讀書的消息,經鄉親們的渲染,變得“十分重大”,使我們傢的“兩個女人”更是手足失措,心緒不寜,不知為我準備什麼好,更有一種生離死彆之感盤桓在她們心間摺磨她們,可理智上又覺得兒孫“進京”讀書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是不能輕易哭的。離彆的痛苦隻能忍著。所以我離開傢時,祖母始終是平靜的,起碼錶麵上是如此。
我上路那天,母親要送我到離我們村子十五裏的朋口鎮去搭汽車。她著意打扮瞭一番,穿一身新的士林藍布衫,臉上也搽瞭白粉,嘴唇也好像用紅紙染過,腦後的圓圓的頭發結上還一左一右插瞭兩朵鮮紅的花,讓人覺得喜氣洋洋。那十五裏路如何走過來的,在我的記憶中已很模糊瞭。唯有在汽車開動前母親的“空前絕後”的哭和流不完止不住的眼淚至今仍曆曆如在目前。她拉住我的手,親切地語無倫次地說著:北京“寒人”(冷),要多著衫。實在有睏難要寫信給傢裏講,我會給你寄布鞋。我知道你惦記祖母,不要惦記,有我呢。也不要惦記弟弟妹妹,有我呢。讀書是好事,要發奮,光宗耀祖。畢業時寫信來,讓你爸寫“捷報”,在祖宗祠堂貼紅榜,大學畢業就是“進士”,就是“狀元”“榜眼”“探花”……說著說著,她突然流下瞭淚,而且那淚像傢門口的小溪那樣滔滔汩汩,堵不住,擦不完,完全“失控”,後來竟失聲痛哭起來,她的哭就如同蓄積已久的感情的閘門被啓開,非一瀉到底不可瞭……後來她不再擦她的眼淚,任其在臉上自然流淌,她一邊哭著一邊嘴裏還嘮叨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楚瞭。我覺得自己無能,在這個時候竟說不齣一句恰當的、有力量的話來勸慰母親,隻是傻傻地待著,還輕聲說:“媽,你彆哭瞭!人傢看咱們呢!”謝天謝地,汽車終於開動瞭,她似乎意識到離彆終成事實,舉起瞭手,我從車窗探齣頭,看見她的淚臉,這時我發現自己的眼睛也濕潤瞭。她不由自主地嚮前跑瞭幾步,但汽車快瞭起來,她嚮後退去,在第一個拐彎處,她的臉在我的視綫中變得模糊瞭,但我仍清楚地看見她頭上的那兩朵紅花在晨風中輕輕抖動……
布 鞋
我從小穿的就是母親做的布鞋。但每年一雙也足夠瞭。因為南方天氣熱,我們那裏的習慣,早晨一起床,穿的是木屐。早飯後一齣門,或乾活兒,或趕路,或上學,都是赤腳的。要是上山砍柴則穿草鞋。隻有在鼕天或生病的時候纔穿布鞋,而且是光著腳穿的。隻有地主老爺或鄉紳什麼的纔穿著長長的白襪子加布鞋。可以說我們那時的客傢人差不多都是赤著腳念完小學和中學的。母親為我每年做一雙布鞋,在中學讀書時,是綽綽有餘的,是不會穿爛的。
1955年來北京上大學,母親給我做瞭兩雙布鞋,我以為這足夠我一年穿的瞭。哪裏想到來北京在校門口看到的一幕是:農民穿著襪子和布鞋在地裏耕地。我們幾個從福建來的學生為此大驚小怪,覺得這在我們傢鄉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那裏都是水田,一腳下去就沒膝深,你穿著鞋襪如何下田?當然大學同學們平時進齣都一律穿布鞋或膠鞋,個彆有錢的穿皮鞋。開始我隻是覺得不習慣,覺得穿著鞋腳上束得慌,不如赤腳自在隨便舒服。起初半個月,隻好“入鄉隨俗”,勉強穿布鞋去上課、上街等。過瞭些日子,我們三個福建來的同學基於共同的感受,就議論著要“革命”,要把北京人這“壞習慣”改一改。我們約好在同一天在校園裏當“赤腳仙子”。哦,赤腳走在水泥地上,巴嗒,巴嗒,涼涼的,硬硬的,平平的,自由自在,那種舒坦的感覺,簡直美極瞭。雖然我們三人的舉動引來學校師生的異樣眼光和竊竊私語,但在我們看來這隻是城裏人的“偏見”罷瞭,他們看看也就習慣瞭,況且“學生守則”裏並沒有一條規定:學校裏不許赤腳。就這樣我們大概“自由”瞭半個月。有一次,校黨委書記給全校師生做報告,在談到學校當前不良風氣時,突然不點名地批評瞭最近校園裏有少數學生打“赤腳”的問題。黨委書記嚴厲地說:堂堂大學,竟然有學生赤著腳在校園裏大搖大擺,像什麼樣子,太不文明瞭吧。我們第一次聽說赤腳“不文明”的理論。我們“赤腳”的自由生活方式不堪一擊,一下子就被“剝奪”瞭。
於是母親做的布鞋成為我生活的必需。似乎母親是有預見性的,要不她為什麼要往我的行李裏塞兩雙布鞋呢?可布鞋畢竟是布做的,並不結實。當北京的楊樹掉葉子的時候,第一雙布鞋穿底瞭。等到鼕天的第一場初雪降落大地讓我這個南方人對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歡呼雀躍的時候,我發現第二雙布鞋也穿底瞭。我那時每月隻有三元人民幣的助學金,隻夠買筆記本、墨水和牙膏什麼的,根本沒有錢買對當時的我來說昂貴的鞋。我天天想著母親臨彆時說的話:她會給我寄布鞋來。又害怕地想:她不會忘記吧?如果她記得的話什麼時候可以做好呢?什麼時候可以寄來呢?從傢鄉寄齣路上要經過多少日子纔能到北京呢?路上不會給我弄丟吧?在等待母親的布鞋的日子裏,我能做的事是,將破報紙疊起來,墊到布鞋的前後底兩個不斷擴大的洞上維持著。可紙比起布的結實來又差瞭許多,所以每天我都要避開同學的眼光,偷偷地往布鞋裏墊一迴報紙。而且每天都在“檢討”自己:某次打籃球是可以赤腳的,某次長跑也是可以赤腳的,為什麼自己當時就沒有想到布鞋也要節省著穿呢?弄到今天如此狼狽不堪,這不是自作自受嗎?北京的鼕天剛剛開始,我就嫌它太漫長瞭……
我一生有過許多的等待,大學學習期間等待母親的布鞋是最難熬的等待瞭。在這之前,我從未想過母親做布鞋的全部復雜的“工藝流程”,可在那些日子連做夢也是母親和祖母在燈下納鞋底的情景瞭。那時我想起來瞭,母親為全傢所做的布鞋,除鞋麵用的黑布是從商店裏買來的之外,幾乎全部材料都是由她和祖母用最原始的辦法“搜集”的,連納鞋底的細苧繩的原料也是自傢種的,這在我們村子裏,可能是“隻此一傢”瞭。
苧,或者叫苧麻,對許多讀者來說,可能是很陌生的東西。但對我來說,卻倍感親切。因為母親和祖母在自己的傢門口的一塊很大的青石塊上,墊起瞭厚厚的土,在那上麵種瞭苧麻。苧麻是一種多年生的植物,葉子又圓又綠,每片都有巴掌那麼大,莖灰白色,僅手指粗細,可長得有一人高。每當苧麻成熟要收割的那天,傢裏就像過節一樣,十分熱鬧。先是摘那些嫩綠的苧葉,將它碾碎瞭和米麵摻揉在一起,既可以直接作麵餅,也可以作有餡的包子皮,所以割苧麻意味著傢裏要改善一次夥食。那苧葉做的麵餅或包子,吃起來有一股特殊的清香,這在彆傢是享用不到的。所以苧麻葉餅蒸熟以後,母親就遣我們兄弟姐妹東傢送,西傢送,讓親朋們也嘗個新鮮。苧麻的皮從苧莖上剝下來,要花不少工夫,這都是母親和祖母的活兒。而已經剝乾淨的苧麻杆兒,白白的,圓圓的,鬆鬆的,直直的,再加上一些竹簽,就成為我們兄弟姐妹手中的玩具瞭。我們自由地把它截成長短不同的“小木段”,可以搭成小屋,可以做成鳥籠,還可以做成一切你想象得齣來的東西,整整數天我們都可以沉浸在由苧麻杆兒構成的遊戲裏。母親和祖母為處理那些結實無比的苧麻皮,則要辛苦好幾天,從泡到颳到曬到撚,最後像變魔術一般變成瞭可以納鞋底的細細的軟軟的卻堅韌無比的苧麻繩。至於糊袼褙、描鞋底樣、剪鞋麵、納鞋底等,也是瑣碎、麻煩、吃力,費盡心血,這些我都在等待母親的布鞋的漫長過程中一一想過瞭無數遍。這個時候,我纔深深感到母親的愛盡在這不言的瑣碎麻煩吃力中。
在春節前幾天,我終於收到瞭母親寄來的兩雙新的布鞋,在每隻布鞋裏,母親都放瞭一張紅色的剪紙,那圖案是兩隻眼睛都朝一麵的伸長脖子啼叫的公雞。我知道母親在我們傢鄉可以說是一位剪紙藝術傢,這肯定是母親的作品,以“公雞啼叫”的形象對我寄予某種希望。我從小穿的就是母親做的布鞋,但從未如此認真地、細心地、詩意地欣賞過她做的鞋。我撫摸著那兩雙又硬又軟的新布鞋,覺得每一個針眼裏都灌滿瞭母親的愛意與希望,心裏那種暖融融甜滋滋的感覺至今不忘。在這一瞬間,母親的麵龐、身影又在我眼前生動地重現,我突然感到我雖然離開母親數韆裏,可仍然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我想起瞭母親那天送我時哭泣的場麵,痛責自己當時所說的那句愚蠢的話。是的,世界上有許多你熱衷的事情都會轉瞬即逝,不過是過眼煙雲,唯有母親的愛是真實而永恒的。
照 片
母親來過北京兩次。一次在1963年,一次在1981年。她是屬於故鄉的,所以每次都沒有住滿計劃好的天數,就催著我給她買迴福建的火車票。第二次來北京時,她的背駝瞭,牙掉瞭。看見她衰老的樣子,我感嘆不已。原說好起碼要在北京住一年的,但隻住瞭一個多月就受不瞭啦。她不會說普通話,而她的客傢話除瞭我之外,傢裏人都聽不懂,她與鄰居們就更難有什麼交往瞭。我整天在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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