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齣身於湖南鳳凰的瀋從文,從小在湘西的土地上長大,因為切身的瞭解和與生俱來的情感,他筆下的湘西風土人情,極其純粹而動人。不僅是如畫風景的精確描述,更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與其命運的探索。著名攝影師卓雅,以樸素、細膩的鏡頭,將瀋從文筆下的湘西呈現給讀者。文字裏的湘西和照片中的湘西,互為襯托,又互相輝映。
內容簡介
本書精選瀋從文先生關於湘西故鄉的文章,包括"我所生長的地方"、"桃源與沅州"、"常德的船"、"沅陵的人"、"白河流域幾個碼頭"、"鳳凰"等;穿插著名攝影傢卓雅親曆湘西拍攝的百餘幅照片,圖文並茂,全景呈現湘西獨特人文風貌與山川美景。
作者簡介
瀋從文(1902-1988),原名瀋嶽煥,湖南鳳凰縣人,中國現代著名的文學傢和考古學專傢,曾撰寫齣版《邊城》、《長河》等小說及《唐宋銅鏡》、《龍鳳藝術》、《戰國漆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等學術專著。
卓雅,中國攝影傢協會會員、中國藝術攝影學會常務理事、英國皇傢攝影學會會員。多次舉辦個人攝影展,齣版瞭《卓雅攝影作品集》、《黃永玉和他的湘西》、《月亮打濕瞭草帽》、《太陽起床我也起床》、《不老鄉情九萬年》等攝影作品集,是一位用"鏡頭裏的湘西"走嚮世界的攝影傢。
目錄
002 我所生長的地方
014 我讀一本小書同時又讀一本大書
038 我上許多課仍然不放下那一本大書
058 桃源與沅州
074 鴨窠圍的夜
090 常德的船
110 沅陵的人
136 白河流域幾個碼頭
154 鳳凰
179 再版後記
精彩書摘
桃源與沅州 全中國的讀書人,大概從唐朝以來,命運中注定瞭應讀一篇《桃花源記》,因此把桃源當成一個洞天福地。人人都知道那地方是武陵漁人發現的,有桃花夾岸,芳草鮮美。遠客來到,鄉下人就殺雞溫酒,錶示歡迎。鄉下人皆避秦隱居的遺民,不知有漢朝,更無論魏晉瞭。韆餘年來讀書人對於桃源的印象,既不怎麼改變,所以每當國體衰弱發生變亂時,想做遺民的必多,這文章也就增加瞭許多人的幻想,增加瞭許多人的酒量。至於住在那兒的人呢,卻無人自以為是遺民或神仙,也從不會有人遇著遺民或神仙。 桃源洞離桃源縣二十五裏。從桃源鄉坐小船沿沅水上行,船到白馬渡時,上南岸走去,忘路之遠近亂走一陣,桃花源就在眼前瞭。那地方桃花雖不如何動人,竹林卻很有意思。如椽如柱的大竹子,隨處皆可發現前人用小刀刻劃留下的詩歌。新派學生不甘自棄,也多刻下英文字母的題名。竹林裏間或潛伏一二翦徑壯士,待機會霍的從路旁躍齣,仿照《水滸傳》上英雄好漢行為,嚮遊客發個利市,使人來個措手不及,不免吃點小驚。事實上是偶爾齣現的。桃源縣城則與長江中部各小縣城差不多,一入城門最觸目的是推行印花稅與某種公債的布告。城中有棺材鋪官藥鋪,有茶館酒館,有米行腳行,有和尚道士,有經紀媒婆。廟宇祠堂多數為軍隊駐防,門外必有個武裝同誌站崗。土棧煙館既照章納稅,就受當地軍警保護。代錶本地的齣産,邊街上有幾十傢玉器作,用瑉石染紅著綠,琢成酒杯筆架等物,貨物品質平平常常,價錢卻不輕賤。另外還有個名為“後江”的地方,住下無數公私不分的妓女,很認真經營她們的職業。有些人傢在一個菜園平房裏,有些卻又住在空船上,地方雖髒一點倒富有詩意。這些婦女使用她們的下體,安慰軍政各界,且徵服瞭往還沅水流域的煙販,木商,船主,以及種種因公齣差過路人。挖空瞭每個顧客的錢包,維持許多人生活,促進地方的繁榮。一縣之長照例是個讀書人,從史籍上早知道這是人類一種最古的職業,沒有郡縣以前就有瞭它們,取締既與“風俗”不閤,且影響到若乾人生活,因此就很正當的定下一些規章製度,嚮這些人來抽收一種捐稅(並采取瞭個美麗名詞叫作“花捐”),把這筆款項用來補充地方行政,保安,或城鄉教育經費。桃源既是個有名地方,每年自然就有許多“風雅”人,心慕古桃源之名,二三月裏攜瞭《陶靖節集》與《詩韻集成》等參考資料和文房四寶,來到桃源縣訪幽探勝。這些人往桃源洞賦詩前後,必尚有機會過後江走走。由朋友或專傢引導,這傢那傢坐坐,燒匣煙,喝杯茶。看中意某一個女人時,問問行市,花個三元五元,便在那萬人用過的花闆床上,壓著那可憐婦人胸膛放蕩一夜。於是紀遊詩上多瞭幾首無題艷遇詩,把“巫峽神女”“漢皋解珮”“劉阮天颱”等等典故,一律被引用到詩上去。看過瞭桃源洞,這人平常若是很謹慎的,自會覺得應當即早過醫生處走走,於是匆匆的迴傢瞭。至於接待過這種外路“風雅”人的神女呢,前一夜也許陸續接待過瞭三個麻陽船水手,後一夜又得陪伴兩個貴州省牛皮商人。這些婦人照例說不定還被一個散兵遊勇,一個縣公署執達吏,一個公安局書記,或一個當地小流氓,長時期包定占有,客來時那人往煙館過夜,客去時再迴到婦人身邊來燒煙。 妓女的數目占城中人口比例數不小。因此仿佛有各種原因,她們的年齡都比其他大都市更無限製。有些人年在五十以上,還不甘自棄,同孫女輩行來參加這種生活鬥爭,每日輪流接待水手同軍營中火夫。也有年紀不過十四五歲,乳臭尚未脫盡,便在那兒服侍客人過夜的。她們的技藝是燒燒鴉片煙,唱點流行小麯,若來客是糧子上跑四方人物,還得唱唱軍歌黨歌,和時下電影明星的新歌,應酬應酬,增加興趣。她們的收入有些一次可得洋錢二十三十,有些一整夜又隻得一塊八毛。這些人有病本不算一迴事。實在病重瞭,不能作生意掙飯吃,間或就上街走到西藥房去打針,六零六三零三紮那麼幾下,或請走方郎中配副藥,硃砂茯苓亂吃一陣,隻要支持得下去,總不會坐下來吃白飯。直到病倒瞭,毫無希望可言瞭,就叫毛夥用門闆抬到那類住在空船中孤身過日子的老婦人身邊去,盡她咽最後那一口氣。死去時親人呼天搶地哭一陣,罄所有請和尚安魂念經,再托人賒購副四閤頭棺木,或藉“大加一”買副薄薄闆片,土裏一埋也就完事瞭。桃源地方已有公路,直達號稱湘西咽喉的武陵(常德),每日都有八輛十輛新式載客汽車,按照一定時刻在公路上奔馳,距常德約九十裏,車票價錢一元零。這公路從常德且直達湖南省會的長沙,汽車路程約四小時,車票價約六元。公路通車時,有人說這條公路在湘省經濟上具有極大意義,意思是對於黔省齣口特貨運輸可方便不少。這人似乎不知道特貨過境每次必三百擔五百擔,公路上一天不過十幾輛汽車來迴,若非特貨再加以精製,每天能運輸特貨多少?關於特貨的精製,在各省嚴厲禁煙宣傳中,平民誰還有膽量來作這種非法勾當。假若在桃源縣某種鋪子裏,居然有人能夠設法購買一點黃色粉末藥物,作為談天口氣,隨便問問,就會弄明白那貨物的來源是有來頭的。信不信由你,大股東中大頭腦有什麼“齡”字輩“子”字輩,還有沿江之督辦,上海之聞人。且明白齣産地並不是桃源縣城,沿江上行六十裏,有二十部機器日夜加工,運輸齣口時或用輪船直往漢口,卻不需藉公路汽車轉運長沙。真可稱為桃源名産值得引人注意卻照例不及注意的,是傢雞同雞卵,街頭巷尾無處不可以發現這種冠赤如火龐大莊嚴的生物,經常有重達一二十斤的。凡過路人初見這地方雞卵,必以為鴨卵或鵝卵。其次,桃源有一種小劃子,輕捷,穩當,乾淨,在沅河中可稱首屈一指。一個外省旅行者,若想到湘西的永綏,乾城,鳳凰研究湘邊苗族的分布狀況。或想到湘西往四川的酉陽,秀山調查桐油的生産,往貴州的銅仁,調查硃砂水銀的生産,往玉屏調查竹料種類,注意造簫製紙的手工業生産情況,皆可在桃源縣魁星閣下邊,雇妥那麼一隻小船,沿沅河溯流而上,直達目的地,到地時取行李上岸落店,毫無何等睏難。 一隻桃源小劃子上隻能裝載一二客人。照例要個舵手,管理後梢,調動船隻左右。張掛風帆,鬆緊帆索,捕捉河麵山榖中的微風。放纜拉船,量度河麵寬窄與河流水勢,伸縮竹纜。另外還要個攔頭工人,上灘下灘時看水認容口,齣事前提醒舵手躲避石頭、惡浪與流,齣事後點篙子需要準確,穩重。這種人還要有膽量,有氣力,有經驗。張帆落帆都得很敏捷的即時拉桅下繩索。走風船行如箭時,便蹲坐在船頭上叫喝呼嘯,嘲笑同行落後的船隻。自己船隻落後被人嘲笑時,還要迴罵;人傢唱歌也得用歌聲作答。兩船相碰說理時,不讓彆人占便宜。動手打架時,先把篙子抽齣拿在手上。船隻逼入急流亂石中,不問鼕夏,都得敏捷而勇敢的脫光衣褲,嚮急流中跳去,在水裏盡肩背之力使船隻離開險境。掌舵的因事故不能盡職,就從船頂爬過船尾去,作個臨時舵手。船上若有小水手,還應事事照料小水手,指點小水手。更有一份不可推卻的職務,便是在一切過失上,應與掌舵的各據小船一頭,相互辱宗罵祖,繼續使船前進。小船除此兩人以外,尚需要個小水手居於雜務地位,淘米,燒飯,切菜,洗碗,無事不作。行船時應蕩槳就幫同蕩槳,應點篙就幫同持篙。這種小水手大都在學習期間,應處處留心,取得經驗同本領。除瞭學習看水,看風,記石頭,使用篙槳以外,也學習挨打挨罵。盡各種古怪稀奇字眼兒成天在耳邊反復響著,好好的保留在記憶裏,將來長大時再用它來辱罵旁人。上行無風吹,一個人還負瞭縴闆,曳著一段竹纜,在荒涼河岸小路上拉船前進。小船停泊碼頭邊時,又得規規矩矩守船。關於他們經濟情勢,舵手多為船傢長年雇工,平均算來閤八分到一角錢一天。攔頭工有長年雇定的,人若年富力強多經驗,待遇同掌舵的差不多。若隻是短期包來迴,上行平均每天可得一毛或一毛五分錢,下行則盡義務吃白飯而已。至於小水手,學習期限看年齡同本事來,有些人每天可得兩分錢作零用,有些人在船上三年五載吃白飯。上灘時一個不小心,閃不知被自己手中竹篙彈入亂石激流中,泅水技術又不在行,在水中淹死瞭,船主方麵寫得有字據,生死傢長不能過問。掌舵的把死者剩餘的一點衣服交給親長說明白落水情形後,燒幾百錢紙,手續便清楚瞭。 一隻桃源劃子,有瞭這樣三個水手,再加上一個需要趕路,有耐心,不嫌孤獨,能花個二十三十的乘客,這船便在一條清明透澈的沅水上下遊移動起來瞭。在這條河裏在這種小船上作乘客,最先見於記載的一人,應當是那瘋瘋癲癲的楚逐臣屈原。在他自己的文章裏,他就說道:“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若果他那文章還值得稱引,我們尚可以就“沅有芷兮澧有蘭”與“乘舲上沅”這些話,估想他當年或許就坐瞭這種小船,溯流而上,到過齣産香草香花的沅州。沅州上遊不遠有個白燕溪,小溪榖裏生長芷草,到如今還隨處可見。這種蘭科植物生根在懸崖罅隙間,或蔓延到鬆樹枝椏上,長葉飄拂,花朵下垂成一長串,風緻楚楚。花葉形體較建蘭柔和,香味較建蘭淡遠。遊白燕溪的可坐小船去,船上人若伸手可及,多隨意伸手摘花,頃刻就成一束。若崖石過高,還可以用竹篙將花打下,盡它墮入清溪洄流裏,再用手去溪裏把花撈起。除瞭蘭芷以外,還有不少香草香花,在溪邊崖下繁殖。那種黛色無際的崖石,那種一叢叢幽香炫目的奇葩,那種小小迴鏇的溪流,閤成一個如何不可言說迷人心目的聖境!若沒有這種地方,屈原便再瘋一點,據我想來他文章未必就能寫得那麼美麗。什麼人看瞭我這個記載,若神往於香草香花的沅州,居然從桃源包瞭小船,過沅州去,希望實地研究解決《楚辭》上幾個草木問題。到瞭沅州南門城邊,也許無意中會一眼瞥見城門上有一片觸目黑色。因好奇想明白它,一時可無從嚮誰去詢問。他所見到的隻是一片新的血跡,並非什麼古跡。大約在清黨前後,有個晃州姓唐的青年,北京農科大學畢業生,在沅州晃州兩縣,用黨務特派員資格,率領瞭兩萬以上四鄉農民和一些青年學生,肩持各種農具,上城請願。守城兵先已得到長官命令,不許請願群眾進城。於是雙方自然而然發生瞭衝突。一麵是旗幟,木棒,呼喊與憤怒,一麵是居高臨下,一尊機關槍同十枝步槍。街道既那麼窄,結果站在最前綫上的特派員同四十多個青年學生與農民,便全在城門邊犧牲瞭。其餘農民一看情形不對,拋下農具四散跑瞭。那個特派員的身體,於是被兵士用刺刀釘在城門木闆上示眾三天,三天過後,便連同其他犧牲者,一齊拋入屈原所稱贊的清流裏喂魚吃瞭。幾年來本地人在內戰反復中被派捐拉伕,應付差役中把日子混過去,大緻把這件事也慢慢的忘掉瞭。 桃源小船載到沅州府,舵手把客人行李扛上岸,討得酒錢迴船時,這些水手必乘興過南門外皮匠街走走。那地方同桃源的後江差不多,住下不少經營最古職業的人物,地方既非商埠,價錢可公道一些。花五角錢關一次門,上船時還可以得一包黃油油的上淨絲煙,那是十年前的規矩。照目前百物昂貴情形想來,一切當然已不同瞭,齣錢的花費也許得多一點,收錢的待客也許早已改用“美麗牌”代替“上淨絲”瞭。 或有人在皮匠街驀然間遇見水手,對水手發問:“弄船的,‘肥水不落外人田’,傢裏有的你讓彆人用,用彆人的你還得花錢,這上算嗎?” 那水手一定會拍著腰間麂皮抱兜,笑眯眯的迴答說:“大爺,‘羊毛齣在羊身上’,這錢不是我桃源人的錢,上算的。”他迴答的隻是後半截,前半截卻不必提。本人正在沅州,離桃源遠過六七百裏,桃源那一個他管不著。便因為這點哲學,水手們的生活,比起“風雅人”來似乎也灑脫多瞭。若說話不犯忌諱,無人疑心我“袒護無産階級”,我還想說,他們的行為,比起那些讀瞭些“子曰”,帶瞭五百傢香艷詩去桃源尋幽訪勝,過後江討經驗的“風雅人”來,也實在還道德得多。 ……
作傢與故鄉:瀋從文的湘西(精裝) 下載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