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8
《安娜·卡列尼娜》是十九世紀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的代錶之一。本書通過貴族婦女安娜追求愛情而失敗的悲劇,以及莊園主列文在農村麵臨危機而進行的改革與探索這兩條綫索,描繪瞭俄國新舊交替時期從莫斯科到外省鄉村廣闊而豐富的多彩圖景。
故事發生於十九世紀的聖彼得堡,女主角安娜與青年軍官渥倫斯基偶然邂逅,墜入情網,此事被丈夫卡列寜發現後,安娜要求離婚遭拒,被威脅將因此再也見不到她心愛的兒子。安娜遂與渥倫斯基私奔,過瞭一段短暫的幸福生活,但激情過後的冷淡厭倦使她不幸的命運遭受到瞭最後一擊。安娜日益思念愛子,她既無力抵抗上流社會的虛僞而冷酷的道德壓力,又不能完全脫離貴族社會,最後在矛盾與絕望中臥軌自殺。列文和吉提以愛情為基礎結為恩愛夫妻,但婚後生活並非完事遂心。列文對地主經濟的沒落感到痛心,力圖地址資本主義的發展,希望藉地主和農民的閤作來緩和階級矛盾,空想破滅後悲觀失望,最後皈依宗教纔找到精神歸宿。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Лев Николаевич Толстой;1828年9月9日-1910年11月20日),19世紀中期俄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傢、思想傢,哲學傢,代錶作有《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復活》等。
托爾斯泰齣生於貴族傢庭,1840年入喀山大學,1847 年退學迴故鄉在自己領地上作改革農奴製的嘗試。1851~1854年在高加索軍隊中服役並開始寫作。1854~1855年參加剋裏米亞戰爭。1855年11月到彼得堡進入文學界。 1857年托爾斯泰齣國,看到資本主義社會重重矛盾,但找不到消滅社會罪惡的途徑,隻好呼籲人們按照“永恒的宗教真理”生活。1860~1861年,為考察歐洲教育,托爾斯泰再度齣國,結識赫爾岑,聽狄更斯演講,會見普魯東。1863~1869年托爾斯泰創作瞭長篇曆史小說《戰爭與和平》。 1873~1877年他經12次修改,完成其第二部裏程碑式巨著《安娜·卡列尼娜》。 70年代末,托爾斯泰的世界觀發生巨變,寫成《懺悔錄》(1879一1882)。80年代創作:劇本《黑暗的勢力》(1886)、《教育的果實》(1891),中篇小說《魔鬼》(1911)、《伊凡·伊裏奇之死》1886)、《剋萊采奏鳴麯》(1891)、《哈澤·穆拉特》(1886~1904);短篇小說《舞會之後》(1903),特彆是1889~1899年創作的長篇小說《復活》是他長期思想、藝術探索的總結。
這是一部盡善盡美的藝術傑作,現代歐洲文明中沒有一部同類的東西可以和它相比。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鈴聲響瞭。這時從一旁走過幾個年輕漢子,他們個個麵目醜陋,蠻橫無理,匆匆忙忙,同時又裝齣一副斯文的模樣。身穿鑲金銀飾邊的僕役製服,腳蹬半中筒皮靴,神情呆滯得像牲口的彼得,也穿過候車室,來送她上火車。她沿著站颱走去,從幾個吵吵鬧鬧的漢子身邊走過,他們立刻安靜下來,其中一個低聲議論她,肯定說的是髒話。她跨上車廂高高的踏闆,走進車廂,在原是白色、現在已弄得很骯髒的軟座上坐下。手提袋在軟座上跳動瞭一下,隨後就倒下瞭。彼得麵帶傻笑,在車窗外掀瞭掀帶金銀飾帶的製帽,以示告彆。接著動作粗野的列車員砰的一聲關上車門,上瞭門閂。一個穿著箍裙、身子畸形的女人(安娜想象這個女人脫瞭箍裙後醜陋的樣兒,就不由得害怕)和一個小姑娘,一邊虛情假意地笑著,一邊奔下車去。
“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什麼都有,她什麼都有啊,姨媽!”
“這麼個小姑娘都會虛情假意,裝模作樣瞭,”安娜暗自思忖。為瞭不再看見人,她迅即站起來,坐到空車廂內對麵靠窗口的座位上。一個蓬頭垢麵、麵目醜陋的戴製帽的鄉巴佬俯下身檢查火車車輪,從車窗外走過。“這個醜陋的鄉巴佬看上去很眼熟。”安娜心裏想。這時她又想起那個夢,嚇得身子直哆嗦,趕忙朝對麵的門走去。列車員打開車門,讓一對夫婦進來。
“夫人,您要齣去嗎?”
安娜沒有迴答。列車員和進來的一對夫婦沒發覺她麵紗後麵驚恐的臉色。她迴到自己原來的車廂角落裏坐下。那對夫婦在對麵坐下,暗暗地細心打量她的服飾。安娜覺得這對夫妻很討厭。那位做丈夫的問妻子能不能抽煙,目的顯然不是為瞭抽煙,而是藉機與她攀談。得到妻子的允許後,他便用法語同她聊瞭起來,其實他要聊的事沒有比抽煙來得迫切。他們裝模作樣交談著,說些無聊的話,目的是讓安娜聽到。安娜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彼此有多麼嫌惡,有多麼憎恨。看到這麼一對可鄙的怪人,不能不讓人覺得厭惡。
響起第二遍鈴聲,緊接著傳來搬行李的響聲、嘈雜聲、叫喊聲和笑聲。安娜清楚,任何人都沒有可高興的事兒,所以這種笑聲使她難受,她真想捂住耳朵,免得聽見。終於響起第三遍鈴聲,傳來瞭汽笛聲,蒸汽機車刺耳的放氣聲,接著掛鈎猛地一拽,那位做丈夫的急忙畫瞭個十字。“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倒挺有意思的。”安娜凶狠地瞥瞭他一眼,思忖道。她從那位太太身邊的車窗望齣去,仿佛站颱上送客的人們紛紛都在往後退。安娜乘坐的那節車廂每到接軌處有節奏地震顫一下,從站颱、石牆、信號燈旁,從其他車廂旁馳過。車輪在鐵軌上轉動得越來越平穩,越來越順溜,不時發齣歡快的咯噔咯噔的響聲。車窗上映照著明亮的夕陽餘暉,微風吹拂著窗簾。安娜在列車輕微的晃動中呼吸著新鮮空氣,忘瞭鄰座,又鬍思亂想起來。
“哦,剛纔我想到哪兒擱下啦?噢,對瞭,我在想,生活中沒有痛苦的那種境況是沒有的,我們大傢來到世上,就是來受摺磨的,這大傢都知道,但是大傢還是想方設法欺騙自己。然而,即使看清瞭真相,那又能怎麼樣?”
“造物主賦予人理智,就是要讓人擺脫睏擾。”那位太太拿腔拿調、煞有介事地用法語說,顯然對自己的這句話很滿意。
這句話好像就是在迴答安娜的所思所想。
“讓人擺脫睏擾。”安娜重復瞭一遍那句話。說著,她瞥瞭一眼那個麵龐通紅的丈夫和身子瘦削的妻子,她頓時明白,這個病病歪歪的妻子認為自己是個不被人理解的女人,丈夫欺騙她,於是她就産生瞭這個想法。安娜凝視著他們,好像看清瞭他們的經曆和各自內心的種種隱秘。但是這毫無意思,於是她又繼續想她的心事。
“是的,我現在十分苦惱,造物主賦予我理智,就是要讓我擺脫苦惱;因此一定要擺脫。眼下再沒什麼可看的,而且看到這一切也令人厭惡,那為什麼不熄滅蠟燭呢?可是怎麼熄滅呢?乾嗎這個列車員沿著欄杆跑去?乾嗎那節車廂裏的年輕人在大叫大嚷?乾嗎他們又說又笑、談笑風生的?一切都是假話,一切都是虛僞,一切都是騙局,一切都是罪惡!……”
火車靠站瞭,安娜擠在旅客中下瞭車,她像躲避麻風病人一樣規避著他們。她在站颱上停下來,竭力迴想她乾嗎上這兒來,打算來乾什麼。她覺得以前能夠辦到的事,如今卻變得如此難以揣摩,特彆在這群吵鬧得不讓她安寜的、鬍天鬍地的人中間。時而一些搬運工跑到她跟前,想為她效勞,時而一些年輕人靴子的後跟踩在站颱的石闆上發齣橐橐響聲,邊大聲交談邊迴頭瞧她;時而迎麵走來的人又給她讓錯瞭路。這時她想起,如果還沒有迴音,她就打算繼續坐車走。她攔住一個搬運工,嚮他打聽這兒是否有一個從渥倫斯基伯爵那裏捎信來的馬車夫。
“渥倫斯基伯爵嗎?從他那裏來的人剛剛還在這兒。他們是來迎接索羅金娜伯爵夫人和女兒的。馬車夫是個什麼模樣?”
在安娜同那個搬運工說話的時候,臉色紅撲撲、神情愉快、穿著一件藍色緊腰細襇的漂亮長外套和掛著錶鏈的車把式米哈伊爾走到她跟前,交給她一封信,顯然為如此圓滿地完成任務而得意。她拆開信,還沒看完,她的心就揪緊瞭。
“非常遺憾,信我沒收到。我十點鍾就迴來。”渥倫斯基草草寫道。
“是這樣!我早就料到瞭!”她麵露惡狠狠的冷笑自言自語。
“好,那你迴傢去吧,”她對米哈伊爾低聲說。她說話聲很低,因為怦怦直跳的心使她說話上氣不接下氣。“不,我不會再讓你摺磨我瞭。”她暗自尋思,既不是嚇唬車夫,也不是嚇唬她自己,而是嚇唬那個使她受盡摺磨的人。於是她沿著站颱,經過車站棧房嚮前走去。
兩個在站颱上走著的侍女迴首瞅著她,齣聲地議論著她的服飾:“地道的貨色。”——她們指的是她服飾上的花邊。一些年輕人不讓她安寜。他們望著她的臉,用怪模怪樣的嗓音縱聲大笑、大叫大嚷,從一邊走過。站長走過她身邊,問她是否要乘車。一個賣剋瓦斯的男孩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哦,天哪,我要到哪裏去呀?”她這麼想,一邊沿站颱越走越遠。她在站颱盡頭停下腳步。有幾位太太和幾個孩子來迎接一個戴眼鏡的老爺,他們高聲說笑,安娜走到他們身旁時,他們立即不作聲,都打量起她來。她加快腳步,離開他們,朝站颱邊走去。駛來一列貨車。站颱受到震動,她覺得她又坐在火車上。
驀地,她想起她與渥倫斯基第一次相會那天被火車碾死的那個人,頓時明白,她該怎麼做瞭。她邁著輕捷的腳步從水塔那裏走下颱階,來到鐵軌邊,在行駛的列車的跟前站住瞭。她瞧著車廂底盤,瞧著螺栓和鏈條,瞧著第一節車廂緩緩滾過來的大鐵輪子,竭力用目測判定前後輪之間的居中點,估摸居中點對準她的那一瞬間。
“就在那裏!”她望著車廂投下的陰影,望著撒落在枕木上的沙子和煤炭,自言自語。
“就在那兒!就在那兒正中間,我要懲罰他,我要擺脫所有的人,要擺脫自己。”
她想臥倒在第一節車廂底下的前後輪之間的中心點。但是等她從手臂上拿下紅色手提袋,為時已晚:前後輪之間的中心點已經過去。隻得等下一節車廂。這時候,類似遊泳入水前的那種感覺攫住瞭她的心,於是她畫瞭個十字。畫十字的習以為常的動作,在她心裏喚起瞭一係列少女時代和童年時代的迴憶,這時籠罩著她周圍一切的那片黑暗突然劃破瞭,她眼前刹那間又呈現齣昔日生活全部美好、歡樂的光輝景象。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駛近前來的第二節車廂的輪子。正好在前後輪的中間對準她的那一瞬間,她扔掉瞭紅色手提袋,縮起脖子,兩手撐地臥倒在車廂底下。她稍稍動彈瞭一下,似乎打算立即站起來,但又跪倒瞭。就在這一瞬間,她對自己所做的事十分害怕。“我在哪兒?我在乾什麼?這是為什麼?”她想站起身來,往後閃。但是一個龐然大物無情地撞到她的腦袋上,從背上碾瞭過去。“上帝啊,寬恕我的一切吧!”她說,覺得自己已無法抗爭。一個矮小的鄉巴佬嘴裏喃喃說著什麼,正在鐵軌上乾活。於是她一直點著用來讀那本充滿焦慮、欺騙、痛苦和邪惡的書的蠟燭,閃現齣以前從未有過的耀眼光輝,給她把原先籠罩在黑暗中的一切照亮,緊接著蠟燭發齣嗶嗶剝剝的響聲,暗淡下去,永遠熄滅瞭。
譯本序
《安娜·卡列尼娜》(1873—1878)是俄國大文豪列夫·托爾斯泰的第二部長篇巨著。起初,托翁隻打算把它寫成一部“一個不忠實的妻子以及由此而發生的全部悲劇”(貝奇科夫語),僅用瞭五十天他便粗略地完成瞭全書。五年多以後,在前後用過《年輕太太》、《兩段婚姻》、《兩對夫妻》等書名後,它以《安娜·卡列尼娜》的名字問世瞭。
這部小說的主要意義應該包括三方麵,即安娜的個人悲劇;19世紀60年代的俄國社會——沙龍、軍官俱樂部、舞會、戲院、賽馬……以及自傳的性質。
《安娜·卡列尼娜》開篇第一句話,對於中國讀者,甚至沒有讀過此書的中國人來說,都不陌生:“幸福的傢庭無不相似,不幸的傢庭各有不幸。”安娜是一位穿著黑衣的最迷人的少婦,她善良、聰慧、生命力旺盛,男人和女人都為她著迷。她身上迸發齣的愛情“含有一種暴烈的、肉感的、專橫的性格”(羅曼·羅蘭語)。其實,作傢對婚姻、傢庭問題的思考可以追溯到動筆撰寫這部小說前的五年,即1868年,這一年,他在題為《論婚姻和婦女的天職》一文中說:“男人的天職是做人類社會蜂房的工蜂,那是無限多樣化的;而母親的天職呢,沒有她們便不可能繁衍後代,這是唯一確定無疑的。”托爾斯泰藉列文和吉提的戀愛婚姻錶達齣這一婦女觀、傢庭觀。緊隨這段話托翁又說:“雖然如此,婦女還是常常看不到這一使命,而選擇虛假的,即其他的使命……這一使命的重要性和無限性,以及它隻能在一夫一妻的形式(即過去和現在生活著的人稱之為傢庭的形式)下纔能實現……因而一個婦女為瞭獻身於母親的天職而拋棄個人的追求越多,她就越完美。”由此不難理解,托爾斯泰為何將安娜命運的結局安排為臥軌自殺——在小說接近尾聲的第七部第三十章,安娜還在想著“隻要辦完離婚手續,阿列剋謝·亞力山德羅維奇把謝廖紮還給我,我就與渥倫斯基結婚”。既然還不犧牲個人的追求,在托翁看來,這樣的女子就完美不起來,那就讓她毀滅吧!可小說並沒有因為安娜的死亡而結束。整個第八部的十九個章節的內容,就如同《戰爭與和平》長長的“尾聲”,如果以西歐小說式的結局為標準,這已不像是“尾聲”。
可見,《安娜·卡列尼娜》不隻是關注安娜的死,安娜的悲劇一直擴展到所有傢庭的幸與不幸。在對安娜形象的塑造上,托爾斯泰傾注瞭他對人的肉體本能因素、人的倫理因素、人的“靈魂”因素、人的社會因素等的思考與體悟。在此部小說之後的《懺悔錄》(1879—1882)中,托翁還在進行著與上述內容相關的精神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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