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2
兩月一輯的《讀庫》係列叢書齣版已近六年,以“有趣、有料、有種”的內容,精當的編排手段,厚重大氣的裝幀設計,紮實精緻的印製質量,越來越受到業界和廣大讀者的好評,發行量穩步攀升,並被譽為“最具含金量的Mook齣版物”,屢年獲得各大媒體的年度好書奬項。
主編:張立憲,齣版人,曾策劃《共和國教科書》《傳傢》《大話西遊寶典》、《獨立精神》等書,他策劃主編的《讀庫》係列叢書成為近幾年書業亮點,本人獲選《南方人物周刊》年度魅力人物、《中國經營報》“中國思想力人物”。
故事 吳念真
不丹之路 王心陽
開會啦 寇延丁
心·橋 李清晨
白蛇嚴歌苓 蔡小容
畫不完的《神麯》 蔡傢園
“生下來就為揪住整座圖書館不放” 魏邦良
獸性大發 薩蘇
淒愴因緣 王鶴
故事
吳念真
經過時間的沉澱都變成大事,變成願意跟人傢共享的事。
講故事的人我為自己設定的角色,不是一個作傢、藝術傢,什麼傢都不是。
因為藝術傢要有一種“格”在那邊,或者是一種態度,或者創造一種新的視野。我覺得我達不到,我就甘心做一個讀者好瞭。
寫作也好,做什麼事也好,我隻是想做一個溝通者。很多人問,你為什麼喜歡講故事給人傢聽?因為我是一個非常怕無聊、沉悶、做作的場閤的人。我講很多故事給朋友聽,他們再轉述給彆人,但是你知道轉述要有能力再加上一點即興,所以有些朋友轉述到一半,會三更半夜打電話,問我故事的下麵是什麼。我必須把故事迴溯迴去,然後他再去娛樂彆人。有一次我們去打球,球場上到處禁煙,到瞭一個角落,朋友說這邊可以抽。我說不行。他說真的可以,那邊一個石碑,那麼大字寫著“每天一包”啊。我想,好吧,就點瞭一根煙。一個小姐過來說,先生對不起,這邊不可以抽煙。我說那不是寫“每天一包”嗎?她說,不是,那是“海天一色”。這麼簡單的笑話,我講給彆人聽,他們竟然可以忘記,還打電話來問,那天你去打球,看到
一個碑上麵寫的是什麼?
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們村莊是礦區,所以報紙通常是下午兩三點鍾纔拿得到,那些不識字的老伯伯就想找人給他們講報紙上寫瞭什麼,但是礦工下班是四點鍾,要一兩個小時後纔迴來。我爸爸就說,你既然認識字,就念報紙給伯伯們聽。然後還對外宣布說,明天報紙來瞭就讓他念。這就完蛋瞭,對你們來說也許是很簡單的事,因為你們念齣來跟你們的生活語言是完全一樣的。我不是,報紙是國語的,但我要轉換成颱語念齣來。那些老伯伯認為我會,因為我爸爸說我會,所以要是念不好,他們會打我的。可念齣來真的很睏難,那種痛苦的經曆我現在還記得。你必須先做功課,把報紙上的看懂瞭,然後再組織成一個故事,用颱語講給他們聽。在講的過程中要加附注。
那時候颱北發生瞭一件分屍案,一個老伯把太太乾掉,切成五塊丟到柳工渠。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講這個很可怕,但是他們聽得津津有味——酷愛血腥永遠是人類。
長大一點兒,我就要幫鄰居寫信。寫信有個好處,你知道所有人的秘密。如果寫平常一點的信,他們就會拿張信紙直接到我傢;如果是寫私密一點的信,他們就會說,來來到我傢來。你就會介入許多傢庭事務,比如說年長的媽媽寫信給遠方的兒子說媳婦不孝,媳婦會叫我寫信跟丈夫說婆婆常常虐待她。這很復雜。女性常常喜歡探詢機密。我媽媽常跟我說,他們叫你寫什麼?我說不行,教我寫信的伯伯說所有的信都是彆人的秘密,不能講,寜死不屈。所以我很年輕的時候就介入轉述的技巧,很年輕的時候就介入那種生活中的人跟人的矛盾,我覺得自己其實蠻早熟的。
我小學四五年級時,颱灣有份國語日報專門給兒童看的,我就覺得那些作文好幼稚,寫得好無聊,什麼老師給他一塊餅乾就可以開心兩三天、很難忘。亂七八糟。到老瞭,覺得很多故事可以跟彆人分享,就很願意拿齣來,當然某些部分是自己的,有些部分是彆人的,有些部分是從平常生活中聽見的。
現在颱灣很多年輕人都躲避當兵,我們那個年代沒得躲避,很不幸我當三年兵,有兩年是在金門。我覺得那個地方讓我成長很多,為什麼?你平常在社會中相處,比如你念大學,相處的都是同科係,大傢都是一個層次的,考試成績差不多,進同樣學校的人。當兵不一樣,你會遇見各種亂七八糟的人,南部人、中部人、北部人,傢裏行業不一樣,有道士、有開賭場的、有開私娼館的。有些人是一輩子不愛跟彆人溝通的,我是跟誰都可以亂講話,他們都願意把很多故事告訴我。
那個過程我覺得收獲最大的是跟老兵接觸。老兵其實他們自成一個體係,不太跟颱灣兵接觸的。那些人有時候心情不好,因為離開大陸很久瞭,要娶太太,不曉得前途在哪裏。我的工作是老發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他們,什麼維他命丸啊,他們都不吃。我說這是維他命丸,他們說不是,是“國防部”叫我們不能有性欲的藥。他們就拆開把維他命丸泡在水裏麵去澆花。我後來跟所有人變成蠻好的朋友。
一旦熟悉瞭,即便再凶的人都會跟你講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纔會知道他們是莫名其妙被抓兵抓來的,有一天在耕田,耕到一半就被抓走瞭,來不及跟太太說再見。有一個很粗魯的士官長跟我講,你知道我最後一眼看見什麼嗎?他說他迴頭的時候,看他太太抱著小孩,小孩的腳上穿著的是綉著老虎頭的鞋。我覺得那簡直是一幅電影畫麵,可是這樣的描述、這樣的畫麵,竟然從一個粗魯得要死的士官長嘴巴裏麵齣來,聽得我眼淚真的快要流齣來瞭。
老莫是其中一個異類,他不願意升官,他是無綫電颱長,床底下有很多金庸的小說、三十年代的小說。那些當時在颱灣全部是禁書。所謂禁書的標準很簡單,沒有跟著國民政府到颱灣的作傢的作品都是禁書,瀋從文、錢锺書、老捨、茅盾、巴金,通通都禁。老莫永遠相信一件事,就是要精忠報國。他有一次去支援人傢演習的過程中,車子壞瞭,就打電話迴來,師長把他罵一頓,說你車子開齣去前沒檢查好,你任務失敗。他竟然跑去臥軌,被火車軋死瞭。那時候全連都在放假,我跟營長去現場。那是清晨三四點鍾,說檢察官九點鍾會來,營長跟我說他要去睡覺,不然迴途會撞車。他跟我說,你看著不要讓狗把肉撿走瞭。我就站在那邊看,看到那些屍塊在變色,奇奇怪怪的東西,整個身體被撕裂成亂七八糟。兩百米內都是屍塊、鞋子、衣服。到九點鍾他沒來,十點鍾也沒來。整個肉都變成紫色,到十一點,那個檢察官來瞭。他媽的他隻遠遠看一眼說:收起來。叫一個老先生把屍體收起來。那個老先生跟我講,你要好好幫我看,我眼睛不好,不要漏掉瞭。在這邊很可憐,不要讓他屍體不全。我就幫他揀,揀到最後檢察官來瞭,他竟然叫我打開來看看,我就打開給他看。迴到軍營的第一件事是他們說有尿臭,我就洗澡換衣服,洗完他們說尿臭。晚餐吃茄子炒蔥,你知道軍隊是大量的茄子炒在一起,黑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蔥像筋肉,我就都吐齣來瞭。後來我就生病,病瞭兩三天。後來營長知道我生病,就把我叫齣去,集閤全連,我真的很虛弱。我以為副營長要罵我,沒有,他罵老莫,說這個孩子幫你怎樣、幫你怎樣,你有種來找我。然後他找瞭老莫的一隻梳子,說你帶著它睡覺,他會保護你的。我所有奇怪的癥狀就慢慢好瞭。後來這個事情過去瞭,有一天我要寫劇本的時候,就寫瞭一個《老莫的第二個春天》,覺得他很可憐,所以劇本裏麵就讓他娶瞭一個老婆。他有一個很艱辛的適應過程,但還是在颱灣留下來瞭。我是在彌補一點點對這個人一生的遺憾。當兵,有些人從一個角度認為是浪費生命,浪費時間。但我覺得在當兵三年中,我自己得到蠻多的。不管是人性,還是自己後來的閱曆,我覺得我讀瞭好多本書、幾百本書。你好像經曆過社會大學,這都是書沒辦法告訴你的。
有一天,我去坐計程車。颱北市大概七成以上的人認得我,所以我在颱北很守規矩,走路一定靠右邊,不會一邊走一邊抽煙。那個計程車司機在聽古典音樂,那音樂恰好是我當時唯一能接受、唯一喜歡的肖邦。我很高興。他從後視鏡看到我。我說那是肖邦啊。他說對啊。他很含蓄地說,導演你好,我常常想,如果哪一天碰見你,我一定要講個故事給你聽。我說好啊,你講啊。他說,你就當成我自言自語好瞭。
他講故事的技巧不是很好,就是說他大學時有個非常好的女朋友,全班都以為他們會結婚。他大學畢業後去當兵,他女朋友在外商公司做事,做得非常好。他退伍之後,女朋友說不如我們一起開一個小公司,因為她在外商公司工作過程中認識很多客戶,也有很多經驗。兩個人就開始做。這個男人是本省人,女朋友是湖南人,她媽媽很會做飯,女朋友常帶他迴去,她媽媽會煮很好吃的飯給他吃。
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從兩個人做到十幾個人。他一個客戶的女兒和他一起齣差去馬來西亞,兩人就上床瞭。客戶知道後,一定要他負責。他那時候也知道這個客戶是蠻大的客戶,跟他女兒結婚也不錯,找到一個好的太太可以少奮鬥十年。本來他和女朋友的計劃是做到四十歲,公司上市,他們就退休環遊世界。可是夢還沒有完成,他們就分手瞭。他女朋友很好說話,這樣再講什麼都沒有意義瞭。唯一抗議的是她媽媽,她媽媽有一天中午拿著飯菜到辦公室,一進來頓時鴉雀無聲。他很害怕,就站起來。她媽媽隻是打他嘴巴,說,壞孩子,我不煮飯給你吃瞭。就一直哭著走瞭。他說那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事。
其實他跟妻子在一起也並不快樂,總有一種內疚和罪惡感,最後也就離婚瞭。最後很頹廢,生意亂七八糟,欠瞭一屁股債。颱北做生意失敗的人常常去開計程車,因為還是自己當老闆。可是不好的是常常遇見以前的客戶,還會打招呼,下車後會多給錢,他就會覺得很尷尬。後來他在機場排隊,遇見的正是當年的女朋友,很商業精英的打扮。他的第一反應是把後麵的牌子拿掉,因為上麵有他的名字。他女朋友上來,直接說要去颱北市中心的私人醫院。他就低著
頭,不想讓她認齣來。那個女的沒有跟他講話,就開始打電話。第一個電話打迴傢,在外國,叫她女兒不要因為媽媽不在傢就不上芭蕾舞課。叫她兒子記得吃維他命丸,遊泳課要上。再打一個電話是給澳洲的公司,說已經到颱北瞭,交代要做什麼事。然後打給她在倫敦的先
生,說要買什麼東西。最後打一個電話給他們共同認識的一個同事,說我迴來瞭媽媽生病要開刀,我特地迴來陪她,不久就要迴去,想看看你們,你們一定要帶著小孩子來。然後就到瞭,下車。他想,還好,一路都沒有認齣他來。結果那個女的突然轉迴來,把窗戶搖開。
她說:我已經跟你講過瞭我自己十幾年來的人生變化,你連Hello都不想跟我說一聲嗎?講完就走瞭。車子已經開到我公司,他還沒講完一半。我就說沒關係,你講完我再走。聽完隻是覺得人生慘烈,可是後來想起突然感覺很強烈,非常深沉。有一天晚上寫到這一段的時候感覺很難受。
故鄉
故鄉是什麼?颱北不是我的傢,不是我故鄉。我在那裏待瞭四十年,但感情沒辦法進去,都是一個異鄉,隻是工作的地方,不是真正的故鄉。
我齣生在一個礦區,是煤礦、金礦的礦區,金礦沒有的時候,我爸爸就開始挖煤礦。你知道礦區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行業,在早期整個社會福利製度還沒有很好的時候,礦區是一個充滿災難的地方,我常常覺得我們那個礦區是製造孤兒跟製造寡婦的。早上一個叔叔,偷偷在店裏買幾塊糖果給你的,還沒結婚的,摸摸你腦袋去上班的,下午是屍體抬齣來——礦村嘛。我很怕故鄉的鼕天,很多霧,冷冷地坐在學校上課,一聽到礦務所敲緊急鍾,當當當,當當當,然後開始廣播幾號礦齣事,假設你爸爸剛好也是在那個坑,我在教室裏麵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心裏拼命祈禱,不要是我爸爸,不要是我爸爸。可能外麵還在叫,我們還是默默地在上課,老師也會故意把窗戶關起來,怕受影響。等一下就有一個老太太,很會辦喪事的一個老太太,那感覺就像一個死神,她喜歡穿黑衣服,頭發就綁在後麵,從霧裏麵穿過來,從遠遠的地方走過來,我就祈禱,不要叫我。然後她叫某個小孩的名字,說“阿中,來接你爸爸迴傢”——就看到一個小朋友收書包,開始哭,齣去,全場安靜——那樣的畫麵永生難忘。
那你當然會覺得不是我,有一種慶幸,可是你下課馬上就會往坑口跑,所有人已經開始受不瞭瞭,你可以想象那種場麵嗎?小孩子跪在前麵開始燒紙錢,一堆人哭,大傢討論怎麼弄後事,有時候是一個,有時候是很多個,你在哭的不是因為他父親的過世或是人的死亡,我哭的是再過幾天這個同學就不會再跟我們一起上課瞭,因為他可能就要去投靠親戚,甚至去城市裏麵當童工。
那樣一個礦區,它有一個好處就是,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個行業危險,每個人都知道明天不知道在哪裏,所以人跟人學會一件事情叫互助。村子裏如果颳颱風,屋子被掀掉,第一個修的肯定是寡婦傢,大傢都去幫忙。因為傢裏沒有男人。雖然那裏的生活很辛苦,但會珍惜人跟人之間的情感。我年輕的時候看過一本書,剋魯泡特金的《互助論》,每次看到都很感動,覺得我們那個村莊基本上就是一個很窮但是非常完美社會的縮影。在那個村莊,基本上沒有誰是李先生、王先生,不是阿伯,就是叔叔、阿公,女生不是阿姨,就是姑姑、就是阿嬤。
小孩子端一碗飯,就可以全村吃遍,但是同樣你隻要做錯一件事,就會被打三次。我有一天隻是在路上轉彎處小便,伯伯過來,看到就一推我,說:“啊你怎麼在路上小便,女生如果下班看到多難看!”我那時候隻是小學二三年級而已,就被打瞭一次。然後事隔半年之後,有一天那個阿伯跟我爸爸在樹下聊天,看我走過去忽然間想起來瞭,說這個小孩有一次在路邊小便,我打過他一次。我爸爸就說,過來。然後啪啪啪,又一次。事隔一年之後,一次他太太去洗衣服,碰到我媽媽,她突然間又想到瞭:“我聽我先生說,有一天那個誰啊就在路邊小便,我先生有打過他。”迴來我媽媽二話不說,竹子一拿就是啪啪啪打。
那是一個生命共同體,你的喪事,大傢是真心的悲傷著;你的喜事,大傢是真心的替你開心。年輕的時候,人跟人之間是這樣一種情感,就會期待走到哪裏都遇見這樣的人,希望你所處的社會就是這樣的社會。可在城市工作,發覺不是,在颱北,人跟人對麵不認識,樓上樓下不認識。那種防備、不信任,很詭異,我無法理解這樣的社會。我覺得這個城市我沒辦法有感情。
但是故鄉的那種感情是無法取代的。1975年,我們那個村子被取消,現在迴去時荒草漫漫,但是村落的人都還互相聯絡,婚喪喜慶都還參加,你要是三次不參加,人傢會說啊他看不起我們瞭。所以你再辛苦再忙都要去,去幫一點小忙。以前村子裏有喪事都會自動編組,年輕的人會看棺木,老人傢去山上找墓地,會寫字的人去寫悼詞。像我這樣的人什麼都不能做,就去捧菜,旁邊有個號,三十一、三十二,就是說我負責給第三十一桌和三十二桌端菜。現在慢慢老瞭,我開始做證婚人。
這個村子毀滅三十六年瞭,我父親去世是1989年,他是礦工,矽肺,五十幾歲生病,六十幾歲受不瞭自殺。那一天我弟弟先迴去照顧媽媽,我在那邊處理後事應付警察,因為是非自然死亡。我迴到村裏差不多晚上十點多,狂風暴雨,我弟弟迴去時差不多七點多,已經通知瞭各地的叔叔伯伯。我晚上十點鍾送爸爸遺體進門的時候,所有叔叔伯伯已經在那邊跪下來,來自各地。原來全村遺留下來的自然建製都規定好瞭,大傢各行其事。
第二天治喪的時候,我弟弟說爸爸曾在夜裏講,他的喪事即便是半夜通知他的朋友,他也很自信他的朋友都會來。我爸爸還交代扛棺木這件事,叔叔伯伯都老瞭,都有矽肺,所以我們要雇人來扛。我有個叔叔就說,這種事情你不要煩瞭。
齣殯那天也是大颱風——我爸爸很喜歡風雨。叔叔伯伯很早就來瞭,每個人自己拿草鞋來穿,意思是要扛棺木上山。我們不能講什麼。每個人都安安靜靜抽煙,穿草鞋,草鞋上套著白布。從我傢到平路路麵有二十級颱階,我是長子,要捧牌位在前麵走。我在那邊大哭,我哭不是因為我爸爸,因為我爸爸最後一個月,該哭的我都哭瞭,我是看到十幾個叔叔伯伯,六十幾歲,都是矽肺,皮膚蒼白,腿瘦瘦的,使勁抬上去,肌肉收縮,我就看到十幾雙腿在抖,心裏想我這一輩子如果有這樣的朋友,即便是什麼都沒有做,也很自豪。我對上一輩那種情誼、人跟人的真情很珍惜,所以在城市裏會受不瞭,覺得這群人是寡情之物。經過最重、最濃密的情感之後,你再去一個地方,會沒有辦法把它當作你的故鄉,你的樂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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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生逢亂世,能活著已經是一種幸運。所以我想,幾米的那句話說的對,越努力,越幸運。但放在福貴身上,又有一些不閤適。因為福貴周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離他而去。放在當時那個年代,多災多難,死一個人或許真的太稀鬆平常瞭。可死的人,全都是福貴身邊的人。他一個一個地送走自己的兒女妻子外孫,最後獨獨剩他一個,在人世徘徊。福貴的一生,應該是所有悲劇的集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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