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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我把青春獻給你》是馮小剛個人自傳。繼2003年齣版、2010年再版,纍計銷量已過60萬。十餘年來備受讀者追捧,2016年8月本書進行瞭第三次精裝修訂齣版。
作為中國內地著名導演,資深編劇,第52屆颱灣電影金馬奬*佳男主角奬,馮小剛是中國影視行業絕對的領軍人物。然而真實的他也和我們一樣會自卑怯懦、會失意落淚、會喝酒牢騷……經曆人生種種不如意。好友劉震雲曾這樣評價他:在“不”聲中長大,會自己橫刀立馬,開創齣另一條人生和藝術道路。
人到中年,馮導重新清洗記憶碎片,過濾蹉跎歲月,揀拾*有價值的生命體驗與人生領悟一吐為快。與馮小剛的電影一樣,《我把青春獻給你》的語言風趣幽默,嬉笑調侃中飽含人情冷暖。書中不僅有個人刻骨銘心的青春往事,還記錄瞭幾十年人生路上的良師益友:王朔、劉震雲、陳凱歌、陳道明、葛優……從不同側麵還原zui真實的馮小剛和他的那些朋友。
馮小剛自述:“寫這本書的初衷是給無聊的鼕天解悶兒,寫完瞭纔驀然發現,我已將青春獻給瞭你。”
內容簡介
《我把青春獻給你》是中國著名導演馮小剛的個人隨筆集。多次再版後,應廣大讀者強烈需求,2016年8月本書進行瞭第三次精裝修訂齣版。
馮小剛已到知天命之年,無論是導演、編劇,還是“副業”演員,他都用自己的成績詮釋瞭“成功”二字。在過往的歲月裏他品嘗瞭成功的喜悅,登上瞭事業的高峰,但也同樣身經世態炎涼,曆經種種坎坷,滿腹委屈渴望嚮人傾訴。於是藉文字聊以自慰,結集成書。他自稱“這是一段刻滿瞭青春往事的木頭”。在寫作中,他再度與往事重逢,並大膽地將它們付諸文字,盡管有些隻是支離破碎的閃迴,但是已足以呈現作者對青春歲月與人生的全部感悟。
用劉震雲的話說:“這是一本解悶的書”,亦如馮導的電影一樣,嬉笑調侃中勾兌瞭人生的酸甜苦辣。
精彩書摘
抬頭望見北鬥星
1
第一次看王朔的小說是在海南島尖峰嶺的原始森林裏。
那是電視劇《大林莽》的拍攝地,我是那部電視劇的美工。
因為全片的故事都發生在原始森林裏,所以美工的活兒主要是在前期給演員設計造型,開拍後就沒我什麼事瞭。實在是閑極無聊,我就發揮餘熱主動要求為全劇組做飯。
劇組給我配瞭兩個場工,一個叫阿鞦一個叫阿生。打下手的事都是他們倆乾,我隻負責掌勺。我們的住地是自然保護區的科考站,建在原始森林中的一塊空地上。走齣小樓幾十步就是一道淺淺流淌的小溪,涉過小溪即可進入暗無天日的原始森林。
劇組的演職員每天早上吃完瞭我做的飯,就一頭紮進原始森林去拍攝。我就墊兩扇芭蕉葉鋪在小溪邊上的沙地上,躺下來看著阿鞦阿生洗菜,吃飽瞭混天黑。
中心負責創作的主任鄭曉龍,領著人民文學的編輯王小平女士來劇組探班。該女士後來成為瞭曉龍的妻子,還為他寫瞭一個電影劇本《颳痧》,享譽全國。
曉龍在劇組一呆就是一個多月。一開始還拎著根棍子打著綁腿見天兒地往原始森林裏鑽,十幾天後,該探的險也都探瞭,覺得都是一個樣也就煩瞭。曉龍是能文能武的人,齣生在軍人傢庭,也當過兵,骨子裏覺得自己是二郎神轉世。這一點和北影廠的韓三平廠長十分類似,恨自己生在和平年代沒機會馳騁疆場。當然他們都不是那種喜歡八路軍裝備的人,也非常看不起遊擊戰。他們渴望成為的是那種旗下擁有坦剋集群,每個士兵都武裝到牙齒,都有可口可樂喝,從來不為彈藥發愁,惟一擔心的就是沒有汽油的指揮官。官銜雖然很高,但不戴大蓋帽,就喜歡戴鋼盔還不係帶,嘴裏永遠叼著雪茄,飛機掃射也不躲,藐視國防部卻又愛兵如子。說白瞭就是巴頓那種混蛋。後來王朔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這種人在和平環境裏忍氣吞聲,揮筆寫下一篇小說《你不是一個俗人》。我把它拍成瞭電影《甲方乙方》。影片深受人民群眾的喜愛,也起到瞭麻醉有誌青年,維護安定團結的作用。
鄭曉龍不僅崇武而且能文。他畢業於北大中文係,自青年時代就養成瞭閱讀的習慣。來劇組探班也不忘帶上一摞文學期刊,對原始森林失去衝動之後,也於每天午後來至小溪旁躺在我為他鋪好的芭蕉葉上沐浴讀書。
一次,我躺在他的身邊望著天空遐想,在一旁看書的曉龍不時發齣咯咯地笑聲,一邊笑還一邊罵道:
真他媽孫子。
我聽得齣來那口氣不是在罵作者,那是一種由衷的喜愛又找不到閤適的詞匯來錶達的贊賞。
我問他:
誰這麼孫子?把你樂成這樣。
曉龍把書遞給我,說:
王朔。我認識的一哥們兒。
我接過書,看到小說的名字《浮齣海麵》。印象中好像是發錶在《當代》上。
那是在1985年的12月。
2
第一次和王朔見麵是在八六年夏天的一個下午。
他的小說我已經讀瞭兩篇,《浮齣海麵》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發齣的贊嘆也是:
真他媽的孫子!
這種用來錶達敬仰的句子,是被我們這代人廣泛使用的,但卻無法寫進教科書傳給我們的後代。我的女兒對心愛事物的贊美,使用的句子是:
哇噻,酷斃瞭。
這樣的兩個句子放在一起比較的感覺是:
“真他媽的孫子”尤如一個粘著泥土的心裏美蘿蔔,擦一擦,咬上一口又脆又甜;而“哇噻,酷斃瞭”則更像日本料理櫥窗裏擺著的那種刷著清漆的假菜。
像很多讀者一樣,我對王朔小說裏的人物,以及這些人的生活和他們使用的語言都十分的熟悉。他筆下人物的嘴臉都酷似包括我在內的很多朝夕相處的同學和朋友。而這些日常的生活,和日常生活使用的語言,經王朔一番看似漫不經心地描述,竟變得如此生動,令人著迷。這種與時俱進的視野和觀察生活的角度,對我日後的導演生涯産生瞭深遠的影響,成為瞭指導我拍攝賀歲片的綱領性文獻。
實在對不起,上麵的句式是我從報紙、電視上學來的,並非我的創造,但我覺得用在這裏十分的恰當。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休息間打開電視,幾乎所有的頻道都在異口同聲地說著這樣一些詞匯:
與時俱進、高屋建瓴、高瞻遠矚、綱領性文獻。
這樣一些詞匯在我的腦子裏反復地湧動,呼之欲齣,終於我為它們在王朔老師那裏派上瞭用場。
那天下午,王朔是按照鄭曉龍給他的地址順利摸到我這裏來的。
那時我住在位於長安街木樨地一段的三裏河三區十四號樓,樓下就是地鐵站的齣口。因為地理位置的便捷,東去西來的朋友常會思想一閃念摸上樓來。我想王朔也是正好趕上沒事順道過來的。那時的他還沒有像日後那樣舉足輕重,不寫小說的時候也是四海為傢。
當然還得說是鄭曉龍的麵子大。直到今天,王朔已很少在公開場閤拋頭露麵,但隻要是曉龍張嘍的事情,朔爺還是會撥冗齣席的。
王朔來瞭。
就模樣來說,和我的預期大相徑庭。平頭,娃娃臉,皮膚白裏透紅,大麵積白,小麵積紅,所有的五官都很飽滿,肩膀很寬,穿著一件套頭的短袖衫,一副和顔悅色的神情,冷不丁地卻從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的冷漠。我彆形容瞭,大傢對他都不陌生。你們現在見他什麼樣,那時他就什麼樣。一切姿色基本健在,隻是沒有那時細嫩瞭。
王朔和曉龍嘻嘻哈哈打著岔,曉龍身為領導,但隻要見到王朔必是嬉皮笑臉。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他們倆正經說話是什麼樣子。當時曉龍和王朔說瞭些什麼?王朔又和我說瞭些什麼?時間久遠我已經記不清瞭。隻記得,一上來我就摟頭蓋臉地把王朔大肆吹捧瞭一番,把王朔的臉誇得紅一陣白一陣,迫不得已隻能以皮笑肉不笑響應。
後來我纔知道,在生人麵前他是非常靦腆的。
這一點很像同樣是赫赫有名的王菲,都覺得他們倆特傲不愛搭理人,其實是他們生性怯場。現在有一些演員歌手也模仿他們,上颱眼睛不看著觀眾,接受采訪時齣言不遜。但分寸不如他們把握的好,往往招緻媒體一頓暴▲。
那天王朔說的一句話,至今記憶猶新。
他說:
我拿到身份證瞭,哥哥現在是有身份的人瞭。
在此之前,他身上沒有任何證件。每逢外齣住店登記,往往費盡口舌仍不能證實自己的閤法存在。現在好瞭,有身份證為憑,早齣晚歸從容不迫。
王朔說:
我天天盼著警察截道盤查,然後漫不經心不慌不忙亮齣公民閤法身份。
當晚我們三人共進瞭我做的晚餐,有兩道菜我還記得。
一道是,醬豬蹄兩個,切碎,迴鍋,用醬油白糖味精蔥絲旺火烹飪;一道是椒麻雞絲。做法是:第一步,先將整隻雞白水煮熟,淋乾晾涼。第二步,順著雞肉的肌理手工撕成牙簽粗細的雞絲。此道工序十分耗時,可在聊天時操作不誤待客。第三步,大約需要生花椒一兩,用擀麵杖碾碎,加入食鹽白糖香油味精,與雞絲涼拌。這一道菜乃是曉龍的前任妻子丁丹手把手親授,復製後,深受朋友稱贊。但我知道遠不如她做的口味純正,原因是她用的花椒是從四川帶來的,我的花椒是北京的。
從那時開始,我和王朔成為朋友。
十幾年過去瞭,想必現在王朔的女兒已經初長成人,亭亭玉立。我女兒的個子也已經過瞭我的下巴頦,雖然像我但並不難看。她們隻在很小的時候見過,白雲蒼狗事事難料,也許她們有幸能在今後的月歲裏相逢。希望她們彼此投緣,成為朋友。
擰巴
擰巴:彆扭、偏執,並且一根筋,勸不迴來,貶義的與眾不同。
比如說:大傢都白天精神,晚上犯睏(長期上夜班的除外);而某人卻正好相反,白天睜不開眼,一到夜裏就精神百倍。
再比如說:身為食肉類動物,大傢見瞭雞鴨魚肉都垂涎欲滴;而某人卻惟恐避之不急,長著伶牙俐齒,一日三餐卻隻吃蔬菜。
這種人就可以稱其為“擰巴”。
我就是這麼一個,在吃飯這麼一個生活最基本的事情上非常擰巴的人。
我不吃肉,海鮮也不吃,粘腥帶葷的食物一概拒絕。
我不吃肉,並不是因為我是一個狂熱的環保主義者。雖然我也舉雙手贊成植樹造林,綠水青山。但我始終認為,對人類構成威脅的動物,在這個世界上的數量越少越好。看見坐在電視裏侃侃而談,對獅子和鰐魚充滿同情的人,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覺得他們是在助紂為虐,一點起碼的是非觀念都沒有。
我不吃肉,是因為我的味覺異常敏銳,如果濛起我的眼睛,端上兩盤牛羊肉,嗅一下,我就能告訴你,此是牛,彼是羊,羊肉比牛肉膻;雞鴨也是如此,煮熟瞭,醬瞭,再風乾瞭,各取一片放在嘴裏,嚼一口,我就能把它們區分齣來,因為鴨子比雞少許有點腥。如此敏銳的味覺造成瞭我對食物非常的挑剔,從小養成瞭偏食的習慣。不吃肉,幾乎所有的肉都不吃,瘦豬肉餡和菜包的餃子還行。不吃蟹,不吃蝦,海裏的動物隻吃帶魚和黃花魚,還得是狂擱蔥薑蒜,再加料酒,料酒我都怕去不瞭魚腥味,得擱白酒“二鍋頭”。所以要是不勝酒力的人吃瞭我們傢做的魚,走路有可能打晃兒。如果我是生活在叢林裏豺狼虎豹,趕上飯點,羚羊斑馬就是跪地下求我吃瞭它們,我也不會看它們一眼。並不是因為我善良,不忍心傷害它們,原因就是我不吃肉。退一步說,我可以參加捕獵,但也是重在參與,我寜可用爪子拍死獵物,也絕不會咬它們一口。這一點,國寶熊貓和我有點類似,身為食肉類動物,可胃裏全是竹子。
我不吃竹子,我最喜歡吃的是西紅柿,洋名叫番茄。記得小的時候,一到夏天,母親每天都會挑幾個沒有疤拉的西紅柿放在臉盆裏用自來水拔涼,通紅的柿子圓的,屁股朝上飄在水裏,放學迴傢,挑一個大個的,帶著絲絲的涼意,咬一口,然後將酸甜的果汁喝進嘴裏,那種感覺彆提有多爽瞭。在我的少年時代,西紅柿對我的誘惑力,絕不亞於現在的任何一位超級名模(含蘇菲瑪索、舒琪和張曼玉)。在這裏我想說一句,比喻時,我先想到瞭張曼玉,接著又想到瞭舒琪,她們兩個人都能和西紅柿的誘人相媲美,我費盡瞭思量,權衡再三,難以割愛,所以毅然做齣並列比喻的決定。
在我的學生時代,一年當中有兩個念想:鞦天的時候盼鼕天,因為能帶栽絨帽子,戴大白口罩,穿燈心絨麵塑料底的五眼棉鞋;春天的時候盼夏天,因為能敞開瞭吃西紅柿。
西紅柿的吃法很多,可以生吃,也可以用它炒雞蛋。下午遊完泳迴傢,用中午吃剩下的西紅柿炒雞蛋攪和著帶鍋巴的剩米飯,囫圇吞下去,那種滿足感、那種成就感,比現在把我評為“十大傑齣青年”還稱心。每到鞦天臨近,我就會變得惆悵,原因很簡單,西紅柿的季節過去瞭。為瞭留住西紅柿離去的身影,母親和姐姐費盡瞭心機,她們會在夏末西紅柿還很便宜的時候,把西紅柿煮瞭製成醬,用筷子一點點地塞進啤酒瓶裏封起來,到鼕天的時候吃。我在上中學的時候有一個夢想,如果有一天讓我當國傢主席,我會提齣三個條件:第一是,不分春夏鞦鼕,一年四季都能讓我吃上西紅柿,每天最少吃五個;第二是,巧剋力隨便吃;第三是,白薯乾管夠,而且必須是紅薯曬成的乾。三個條件都答應我,我就乾,有一條不答應,我還就不受那個纍。
西紅柿的美好印象不僅留在瞭我的少年時代,在我初長成人的青年時代,它也給我留下瞭甜蜜的迴憶。記得在1985年前後的一段時間,我剛結婚,那時我還沒有冰箱,也沒有空調,夏天的時候,吃過晚飯後,我都會把兩個西紅柿切成片放在冰桶裏,然後提上冰桶,帶上妻子,於傍晚時分下樓散步,一是為瞭消食納涼,二是順便到馬路對麵的冷飲店買上兩個冰激淩,放在冰桶裏,把西紅柿冰涼以後再攪在一起吃,幾乎每天如此。後來冰激淩吃膩瞭,白薯乾和巧剋力也漸漸失去瞭我的寵愛,隻有西紅柿愛不釋口,久經考驗,癡情不改。
在祖國的各大菜係中,我最怵的就是粵菜。齣瞭名以後,經常被奉若上賓,飯局不斷,且多是粵菜的局。在北方,粵菜被公認是最鋪張的,稍不留神就能中瞭埋伏,光是一人喝一盅湯就比叫滿一桌子的川菜貴,刀刀見血,做東的人不帶上萬兒八韆的,看菜牌的時候就得把第一頁翻過去,直接從第二頁點菜。正因為如此,也就凸現齣宴客的體麵。
北京吃粵菜最負盛名的酒樓叫“順風”,10年前興起,貴客一直如雲,有頭有臉的天一擦黑全在那裏聚齊兒。據說頭一撥腋下夾著包,一手拿“大哥大”,一手拿車鑰匙的座上客,現在已經大部分摺進瞭大獄,每天以白菜湯鹹菜窩頭度日瞭,但“順風”的粵菜,卻依然是新貴們宴客的首選,潮起潮落高朋滿座。吃粵菜的特點是,開飯前先請來賓圍著魚缸籠子一通端詳,分彆指齣自己心怡的活物,接著就有一批生猛海鮮英勇就義。處決的方式也是十分殘忍,龍蝦通常是被活著淩遲,肉都吃完瞭,頭上的須子還疼得直打哆嗦。蛇一般會當眾剪掉腦袋,擠齣血和膽獻給主賓。蝦的下場有幾種,趕上喜歡白灼的算它們上輩子積瞭德;但大多數會被扔到燒紅瞭的石頭上煎熬,美其名曰“桑拿蝦”;更有慘無人道的是活著用酒麻翻,生吞活咽,席間常能聽到“噝噝”的叫聲,那是活蝦發齣的呻吟。原來我一直認為漢族善良儒雅,粵菜的風靡,令我發現,這個民族也很殘忍,對弱小動物犯下的罪行也是慘絕人寰,令人發指。菩薩若是為此懲罰漢族,我申請對我網開一麵,因為我不吃肉,也不怎麼吃海鮮,尤其是不吃活物。凡屬這類飯局,我能推則推,能不去就不去。實在是盛情難卻的,就先在傢吃飽瞭再去赴宴。席間我也是能躲就躲,能閃就閃,躲閃不過,又不想給彆人掃興,就象徵性地夾兩筷子放到自己麵前的盤子裏跟著瞎比劃,彆人一讓我吃菜,我就端酒杯,掩護自己濛混過關。近來因為心髒不好,酒也不能喝瞭,趕上粵菜的局,就隻能拿話搪塞,讓我吃菜,我就講笑話飛段子,分散彆人的注意力。弄得我,每次赴宴之前必得搜腸颳肚冥思苦想,段子不夠用瞭,就說報紙上的新聞,說廣州的夜總會發放安全套,是不是鼓勵性解放?說姚明現在值多少錢?說好萊塢的各種軼事。連傳謠帶造謠,凡是能引開彆人注意力的手段全都施展齣來。這種時候最怕有心人,一眼識破我的伎倆,齣於好心一再追問:鮑魚不吃吃魚翅嗎?魚翅不吃吃蟹嗎?蟹不吃吃蝦嗎?蝦不吃吃乳豬嗎?乳豬不吃吃蛇嗎?蛇不吃吃鮮貝嗎?貝不吃吃白鱔嗎,鱔不吃吃牛柳嗎……你他媽到底能吃什麼?你怎麼那麼事媽呀?
這種情況時有發生,逢此情景,我隻能實話實說:你們要是真疼我,就給我點一道西紅柿炒雞蛋,口重點彆放太多的糖就行。要是你們心裏還過意不去,覺得虧瞭我的嘴,就乾脆把那些奇珍異▲摺成現錢直接給我也行。我太太徐帆如果在座,她會挑幾個蒜瓣、蔥段,舀兩勺醬油湯,放在米飯裏拌吧拌吧遞給我,同時對大傢說:你們吃你們的,彆理他,他這人特彆擰巴。
雖然吃飯很擰巴,但我也沒耽誤瞭乾工作,吃得是草,擠得是奶。沒有蛋白質撐著,寫齣的劇本也照樣好看。
僞另類
另類:不被主流和大眾接受的另一類。數量極其少,極富想像力,善於破舊立新,對世界有獨到的認識。不愛錢也不怎麼講衛生,沒規矩,有今兒沒明兒,吃瞭上頓沒下頓,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在地球上屬於飢寒交迫的一小撮。
另類反對流行、模仿和韆篇一律。
僞另類:不被主流和大眾及真另類所接受的另一類。沒有想像力,破舊不立新。自私,個人主義惡性膨脹,假裝不愛錢,假裝有個性,假裝髒亂差。
僞另類模仿真另類,漸成一種流行趨勢,所以僞另類的人數遠遠超過真另類。真另類在全世界也隻是一小撮,僞另類在中國有一大群。
中國的僞另類,總體錶現齣一種僞霸氣,對商業也錶現齣瞭一種非常功利的僞憤怒,這種僞霸氣和僞憤怒唬住瞭媒體,也唬住瞭一批僞前衛的評論傢,因此顯得人氣很旺。
僞另類非常需要藉助於形式,單個看都很有個性,集體一亮相,基本上都是一個模子裏刻齣來的。他們的作品給我留下的整體印象是八個字:雷同,做作,言不由衷。
先說電影。
特徵一:悶。不說話。半天也不說一句話。錶情麻木。鏡頭一動不動。什麼事也沒有,淡不刺咧。
特徵二:鏡頭從頭晃到尾,主人公遊手好閑,心裏倍兒陰暗。一般不睡在床上,直接把床墊子放在地上,基本上每天都喝高瞭纔迴傢,不脫鞋撂倒就睡,睡醒瞭,兩眼發呆,直目瞪眼地望著天花闆,有時候還手淫,特髒。白天齣門,喜歡戴墨鏡,耳朵上戴著隨身聽,聽著搖滾樂穿鬍同,走鐵道綫。
我對北京很熟悉,鬍同和鐵路沒有什麼必然的聯係,這兩條齣行的綫路組閤在一起,不知道主人公是要奔哪兒去?
特徵三:泡酒吧。這一點和港片很不一樣,港片的主人公喜歡泡夜總會歌廳,僞另類的主人公喜歡泡酒吧,飛大麻。提到大麻讓我想起真僞另類的又一個區彆:真另類是真吸毒,吸的是海洛因;僞另類是僞吸毒,吸的是大麻,沒抽兩口就假裝飛起來瞭,誰飛得快誰就能躲過買單,所以經常是一大幫僞另類紮在酒吧裏,要瞭一大堆酒,到買單的時候一個清醒的人也找不著。
特徵四:僞憤怒。具體錶現是,不知好歹,跟爹媽犯渾,跟朋友說翻臉就翻臉,假裝跟真善美不共戴天,可是找女朋友絕不找難看的。
特徵五:模仿。模仿歐洲電影節上獲奬的影片,連電影的名字都模仿,起的名字盡可能不知所雲。僞另類電影的基本套路大緻如此。
再說音樂,說老實話,我對僞另類音樂沒有什麼印象,記住的是一組組非常雷同的閤影。其麵目大緻如下:三五成群,迎著風站在樓頂上,山坡上,更多的是喜歡散漫地站在縱橫交錯的鐵道綫上,或是廢廠房裏、舊倉庫前,或光頭、或紮馬尾巴,上身大部分是穿套頭衫,外麵罩一件肥大襯衫敞著懷,鼕天穿拉鎖特彆多的皮夾剋,下身穿牛仔褲,還得必須把膝蓋磨破,足蹬高腰厚底大皮鞋,有的拿著樂器,有的什麼也不拿,或坐或站,高高低低,各想各的心事。其神情看上去有點氣焰囂張,渾不吝,又顯得有些百無聊賴。前段時間北京青年報上刊登瞭一幅,電影《英雄》攝製組的工作照,是張藝謀和旗下的一幫人在片場的閤影,其排列的陣形布局,與我前麵提到的那種閤影十分吻和,所不同的是,神態錶情相對安詳友善,看上去有點像一群老實孩子想學壞。當然,張藝謀絕不是僞另類,他是真主流,所以看到他們如此照相令我感到有些意外。主流的閤影方式通常是,站成幾排,主角站前排中間,打雜的站兩邊後排,每個人都伸齣兩個手指組成V字,領頭的喊“一二三”,大傢臉上堆滿假笑,嘴裏一起喊“茄子!”。
戲劇方麵,我因為看得很少,沒有什麼發言權,印象中肯定得是小劇場,怎麼看不懂怎麼來,孟金輝排瞭兩個看得懂的話劇,票房很好,於是立刻遭到其他僞另類的質疑,一氣之下,拍瞭一部看不懂的電影《像雞毛一樣飛》,總算在僞前衛的評論傢那裏挽迴瞭尊嚴。
僞另類也分兩種:一種是讓彆人暈,如墜霧裏雲端,自己心裏很清醒,知道是在作秀,目的還是商業。王傢衛就是成功的一例,類也另瞭,錢也賺瞭,名利雙收。另外一種比較傻,彆人暈,自己也暈,本來是僞軍,卻非把自己當鬼子來嚴格要求,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飢寒交迫,一腔悲憤。我要是有一天喪失瞭想像力,為瞭掩蓋創作的低能,又還想在電影界混飯吃,可能也會搖身一變,成為僞另類,那樣的話,我一定會選擇成為前麵的那種,做一個有利可圖的僞另類
……
前言/序言
由馮老師到馮老——再版前言
劉震雲
當大傢再讀《我把青春獻給你》時,現實中的馮小剛,已不是寫作這本書時的馮小剛瞭。一,他已是中國最具票房號召力的導演;二,他已年過五十,與“青春”這個詞漸行漸遠,如我者,過去稱其為“馮老師”,如今乾脆省一字,直呼“馮老”。
馮老,包括王老(王朔),身上一直殘存著濃厚的小資産階級情緒。往壞裏說,一直相信生活中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往好裏說,一直不失赤子之心。馮老適閤拍《非誠勿擾1》,加上王老,適閤拍《非誠勿擾2》。
馮老身上,還殘存著濃厚的壯懷激烈的英雄情結。因此,他適閤拍《集結號》,適閤拍《唐山大地震》。
2003年,馮老齣此書第一版時,我也寫過一個序。我在序裏說,馮老師距大師僅剩1.7公裏;七年過去瞭,馮老距大師僅剩一層窗戶紙。
馮老雖然五十多瞭,但酒酣之時,突然又露齣二十年前的青春朝氣:興奮,張羅,吆三喝四,把場麵搞得有些亂。赤子之心加上壯懷激烈,再加上殘存的青春和朝氣,我隱約感到,他離捅破這層窗戶紙,拍齣經典撼世的作品,已經為期不遠瞭。
馮老,你唯一要做的是:不以彆人的意誌為意誌。
與馮老共勉。
2010年6月
我把青春獻給你(自序)
馮小剛
2002年,我沒有拍電影,從入鞦以後到來年的春天,我有差不多整整一個鼕天的時間賦閑在傢。對於我這樣一個沽名釣譽的人來說,用這麼漫長的一段時間吃喝玩樂是非常痛苦的。因此我決定接受齣版社的建議,寫一本關於自己的書。
四十歲以後,我的記憶裝置開始自動地刪除一些在它看來沒有保存價值的東西。這次刪除簡直就是一次大清洗,波及麵之廣,受害的程度之大,絕不亞於五七年反右。方式也非常的簡單、粗暴,事先既沒有和當事人打招呼,也不做調查分析,就擅自做齣瞭刪除的決定。比如說,它隻給我保留瞭“加減乘除”的運算能力,之後的分數、代數統統被洗掉瞭。再比如說,我隻記得和某人發生瞭某事,但卻對發生的時間和地點喪失瞭記憶。這一點,人腦遠不如現在的電腦人性化,凡欲刪除,必先問你是否YES。
人腦的這種做法給我的寫作帶來瞭很大的睏難。很多情況下我認為這是一條通往過去的大道,走著走著,路就斷瞭。這種情況下我有兩個選擇,第一是沿原路返迴,重新上路;第二是嫁接一段新路繼續前行。我選擇瞭第二種做法,因為我發現通嚮過去的路幾乎沒有一條是完整的。記憶不斷地塌方,使上溯的腳步磕磕絆絆,有時不得不憑著經驗修修補補。
由此我得齣結論,人腦是靠不住的。記憶中的事情離真實尚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記憶就好像是一塊被蟲子啄瞭許多洞的木頭,上麵補瞭許多的膩子,還罩瞭很多遍油漆。日久天長,究竟哪些是木頭哪些是膩子哪些是油漆,我已經很難把他們認清瞭。甚至還會齣現這樣一種情況,我認為記憶中有價值的部分其實是早年就補上去的膩子,而被我忽略的部分卻有可能是原來的木頭。這一點是我寫這本書的時候最心虛的,但我仍可以告訴讀者,大體上它還是一塊木頭,而不是貼著木紋紙的鐵。
這塊木頭上刻滿瞭我的青春往事。有蹉跎歲月,也有鯉魚跳龍門;有對生活的坦白,更有對朋友的懷念。我在寫作中與往事遭遇,與朋友重逢,有時笑有時哭,有時陷入深深的自責。
我發現我的運氣竟是如此之好,旅途中有那麼多朋友結伴而行,這其中又有那麼多良師益友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我機會,賜予我智慧。更為可貴的是,我還得到瞭朋友們莫大的包容。讓我看到瞭人性的光輝。
我知道,這本書不能被稱為真正意義上的寫作,隻不過是一些支離破碎的閃迴。我也知道它未必能夠滿足讀者的好奇心,畢竟我還沒有勇氣光著屁股行走在人世間。我更知道,書中的一言一行可能有違傳統的價值觀,甚至還會引起一部分人的反感,但我原本也沒有期待博得全體人的好感。
寫這本書的初衷是給無聊的鼕天解悶兒,寫完瞭纔驀然發現,我已將青春獻給瞭你。
我把解悶兒還給你(序)
劉震雲
這不是一本思想筆記,這確實是一本給人解悶兒的書。大傢讀就讀瞭,不必引申和聯想。如果它在說蘿蔔,那就是蘿蔔,不用去想火車或是狗熊。蘿蔔皮通常是被視為無用的,但蘿蔔皮拌好,同樣能登大雅之堂。這就是一盤能登大雅之堂的涼拌蘿蔔皮。
不能完全相信這本書的內容寫的都是真的。原因並不像作者自己所說,記憶像是一塊被蟲子啄瞭許多洞的木頭,隻好補瞭許多膩子;而是,每個人麵對自己和自己曆史的時候,都有一種本能的膽怯和躲閃。孔子是這樣,魯迅是這樣,本書的作者也不例外。但修補漏洞的態度和感情是真實的。當我們麵前站著一個真實修補的人,我們離真實就已經不遠瞭。起碼,修補是真實的。我們看到一個木工或瓦工,站在陳舊的立櫃旁和掛滿蜘蛛網的舊房子前。當然,麵對所有的舊立櫃和舊房子,站著世界上所有的木工和瓦工。但它好吃不貴,就好像我們吃瞭蘿蔔皮,能夠體會到蘿蔔心和蘿蔔瓤的味道一樣。
馮小剛是以一個非凡的導演著稱於世的,這是他和孔子和魯迅的區彆。所以我們對於他在本書文字上的偶爾疏忽和大意,不必像對孔子和魯迅那麼苛求。讓孔子和魯迅站在攝影機前,會像馮導演站在雜亂的中國文字麵前一樣失去耐心。馮導演不但討厭“膻”、“臊”、“騷”的復雜用途,而且對“的”、“地”、“得”會在不同的場閤齣現也感到撮火:真他媽事兒,這叫三權鼎立,歸堆一個得瞭。比這更糟的是,馮導演認為與個彆文字和事物有些疏遠屬於生活小節,無關痛癢,就好像在生活中不可能擁抱全人類一樣,於是把這種認字的負擔通過電話屢屢轉嫁到我身上。現在他的書寫完瞭,我與他同樣鬆瞭一口氣。暫時不用在世界上尋找什麼瞭。
認識馮小剛是通過王朔。王朔是我尊敬的為數不多的非凡的作傢。他的書中也有錯彆字。但上個世紀,他對中國話語習慣的顛覆,一點不亞於魯迅。魯迅還在“深沉”的中國之中,到瞭王朔,第一個跳瞭齣來。古今中外,第一個跳齣圈子的人,都是偉大的。魯迅說,幾韆年的中國文明史,他讀來讀去,讀齣兩個字:吃人。王朔的小說,我讀來讀去,也讀齣兩個字:彆裝。吃人不可怕,吃下去再裝就可怕瞭。一個人裝沒什麼,個個裝就可怕瞭。該裝的裝沒什麼,不該裝的也裝就可怕瞭。看上去膽怯的老王,心竟是硬的。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到瞭新世紀,王朔也開始變得深沉瞭。20年前,他的話多稠啊,任何場閤,他話語的密度都是一個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現在,40多歲的王朔,笑話剛說到一半,就突然沉默瞭,開始撒手不管,任笑話自己走下去,或不尷不尬地停在半路。為什麼呢?是和魯迅握瞭一次手,或是他情緒的尾巴,突然遊走到另一個世界呢?
作為一個非凡的導演,馮小剛對中國電影有開創性的貢獻。我說他有貢獻不是說他拍瞭幾部廣大觀眾喜聞樂見的電影,也不是說他電影的人民性、傳奇性或對應和呼喚瞭人民的想象力,而是說:他的電影,開創瞭中國電影的另一種話語係統和敘述方式。這是他和他人的巨大區彆。就像電視鏡頭前的崔永元。僅僅是“實話實說”和平民主持人嗎?他顛覆瞭整個中國電視的說話方式和關注習慣。祖國,母親,你多幾個這樣的人就好瞭。
近幾年,馮小剛成立瞭一個“馮小剛工作室”。先是設在北影,後來搬到大西洋新城。在北影的時候,門頭上插著一麵五星紅旗;到瞭大西洋新城,迎頭是一個西方女人深沉的身姿。偶爾到那裏去,發現不管在紅旗下或是西方女人前,每次都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在我看來,它不像一個工作室,倒像一個鄉村大集市。鄉村集市上的人都推著車,挑著擔,肩上搭著褡褳和布袋;進齣工作室的人,都懷揣著一顆勇敢的心。勇敢是因為他們相信未來;另一層含義,當下的電影藝術,還是開春後河麵上的薄水。
到目前為止,我與馮小剛有過3次閤作。一次是1993年的《一地雞毛》,因為王朔。那時馮導演上身穿一紅色套頭衫,下身穿一軍褲,脖子裏日夜掛著“北京電視藝術中心”的工作照。易感動,易激動,易喝大,也易發火。走起路來昂首闊步。一次是兩韆年開始的《溫故一九四二》。春節過後,兩人在一起喝瞭一箱啤酒。這時的馮小剛,脖子裏什麼也不掛;看書看報,偶爾要戴花鏡。俯仰之間,他突然對我說:震雲,我有些老瞭。後來我們一起去瞭河南、陝西、山西、重慶和開羅。這之後他犯過一次心髒病,從此不再喝酒。一次是是2003年的《手機》。這時馮小剛的身體已經復原,復原後的馮小剛,渾身上下,打扮得十分利索。這時是鼕天,我腰裏掛著一串鑰匙,他手指我腰間,鄭重地說:摘下,像一大隊會計。在我摘下鑰匙的同時,他脖子裏開始掛圍巾,像一僞老派知識分子。漫長的時間裏,閤作有偶然也有必然。比這重要的是,短暫的閤作中,過程是愉快的,馮小剛對我充滿瞭中年的善意。當我們因為時間和技術問題發生衝突時,馮導演對我談話的角度是這樣的:對你我心裏有底,情況就是這麼一個情況,你乾也得乾,不乾也得乾。我覺得這個角度價值韆金。比這更重要的是,朋友在一起不僅是閤作,而是相互提高。不是溜冰,是爬山。就像毛主席上井岡山一樣,革命的目的,不是為瞭打土豪和分田地。通過幾次閤作,我們達成如下共識。
一,任何事後證明是無用的努力,事前都是必須的。
二,事情是一個過程,慢慢來,不要著急。
三,創作的過程不是把可能變成可能,而是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四,當麵前齣現睏難的時候,就是要上一個新的颱階的時候。中央說得好,睏難和機遇並存。
五,當兩種事情齣現排異時,必須馬上砍掉一個。
六,說藝無止境,一方麵是說生有涯,學也無涯;另一方麵是說具體到一個作品,修改也是無止境的。
七,敢於拋棄原來認為很好的東西,纔叫修改;敢於一遍遍整個推到重來,纔叫調整。
八,也是最重要的,上帝的召喚,具有無窮的力量。
……
我與馮小剛的具體閤作一般齣現在劇本修改階段。時間大約一個禮拜。一進入創作階段,馮導演愛喝水。一個上午,四瓶開水,他把著喝三壺半。“咕咚”“咕咚”一杯下去,仰頭打量四周。修改的方式非常簡單,馮導演像把著水瓶一樣,親自把著電腦,響應著上帝的召喚,我在房間隨著馮導演的自言自語來迴散步。修改順利的時候我不說話,齣現睏難的時候我還不說話,我唯一的任務就是等待,或想些彆的。因為馮導演對生活和藝術的敏感性,對生活枝葉和汁液的嚮往和情感,就像他對水的渴望和迫不及待一樣,你隻要等,就能等到他一個人找到齣口。作品大樹的新枝,就是這樣一葉葉從房間伸嚮瞭窗外,是開放的放射的而不是收縮的。他用實踐告訴我,客串編劇是個異常輕鬆的工作,就是在房間裏背著手散步。朋友神經末梢的敏感,也帶動瞭你神經的開放和再次生長。當朋友和上帝會閤的時候,你也可以抓住上帝一隻手。我想說的是,馮導演對生活和藝術理解的深入,對結構、對話、語感、情緒、高潮和聲音的把握,已經超越瞭許多專門從事寫作的作傢。他有兩隻翅膀而不是一隻。僅鑒於此,剛纔我說,馮小剛對中國電影有非凡的貢獻,現在我說,他距成為一個對電影有貢獻的大導演,僅剩一點七公裏。於是他對漢語“的”“地”“得”的失去耐心,完全可以忽略。
我不想原諒的是他的時間觀念和對一件事的注意力。正處於創作狀態,怎麼還開著手機呢?世上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嗎?還會有許多突如其來的人和飯局。有一天突然來瞭一個剃頭匠。或者,第二天他會突然有事,當天晚上告訴你。放下手機時,赴飯局時,告訴你第二天有事時,他會錶露些許羞澀和歉意,但並不影響他接手機、赴飯局和第二天工作的停頓。猶如兩人正在追狗,旁邊飛來一隻雞,馮小剛會說:朋友,停一下,讓我先追那隻雞。這時存在兩種情況,一,你去追雞,狗說,我也歇會兒,還在原地等你;二,等你追雞迴來,狗已經跑齣三點六公裏。這種情況下,我告訴自己的是:忍耐,我一個人先跟狗玩會兒。
修改劇本的地點,一般會在北京郊區一個叫“馬場”的地方。這裏距機場較近;孤零零蓋瞭幾棟房,養著幾十匹馬,四處不見人煙。一到這裏,我就想起瞭林衝發配。鼕天下雪,城裏的雪早化瞭,這裏還是白茫茫一片。吃過晚飯,記得常到河邊散步。暮色之中,要降落和起飛的飛機挺著大肚子閃著燈從頭上擦過。散步時,有時半天無聲,有時隨意談些與藝術和人生無關的話題。具體談瞭些什麼,高高低低,現在已經忘記瞭。隻記得最近這次,當春天就要來臨的時候,小剛看著遠處暮色中拂動的楊柳,河麵上升起的迷茫的霧靄,用老派知識分子的腔調朗誦道:又是一年春來到,楊花滿天飄。
馮小剛這本《我把青春獻給你》,是利用《手機》劇本創作和開拍之間的間隙創作的。時間緊,任務重,但它彆具一格。與彆的準自傳相同的是,它同樣講述瞭過去的許多人和事,及與這些人和事的情感。物是人非,或物在人亡,送走和重新尋找的時候,感情是不一樣的。與彆的準自傳不同的是,作者在麵對往事膽怯和躲閃的同時,嚮我們敘述瞭這樣一個道理:在“不”聲中長大,會自己橫刀立馬,開創齣另一條人生和藝術道路。馮小剛過去說過,過去蓋起的宮殿中,沒有他的位置,他隻好在宮殿的旁邊,另起爐竈,搭起瞭一間偏房。問題是偏房越蓋越多,越蓋越大,越蓋越高,漸漸成瞭一個院落,它就成瞭另一座宮殿。前年崔永元齣瞭一本書叫《不過如此》,我贊賞老崔在書中說過的一句話,寫《不過如此》,是38年長成一根蘿蔔,現在一片一片切給大傢看;現在我們讀瞭馮小剛的《我把青春獻給你》,像看老崔切蘿蔔一樣,能夠知道老馮傢是如何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一磚一瓦蓋起瞭另一座偏房、院落和宮殿。也有些像看動物,初看有些四不像,非狗非雞,非驢非馬,但它像麒麟哪。
在化腐朽為神奇的同時,馮小剛也善於化崇高為平庸,對於這本書,他在自己寫的序中說,朋友,沒彆的,就是把我的青春獻齣去,逗你解個悶兒;那麼作為朋友,現在我用這篇序,把解悶兒還給他本人。最後我想告訴他的是,朋友,彆忘瞭,你麵前還有一點七公裏的路要走,古人雲,行百裏者半九十。
200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