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顺治十二年,身陷囹圄的傅青主先生正纶友人魏一鳘回信:
  故人如此念我,真令人心脾受德……不知尚能一面否……近日唯颂经外写经,向来口业,并欲一概谶悔,永不复作……(傅山致魏一鳘信札)。
  那时傅青主正囚禁于晋祠,等候裁决——前一年,他涉嫌参与了一起反清复明的叛案。
  傅青主,山西太原人,名山,初名鼎臣,字公它、青竹等,改字青主。别号甚多。傅山是明末清初的大学者,于书法、绘画、诗词、宗教、金石、医药无一不通,一生所着颇丰,然而大多散佚,唯《霜红禽集》《两汉人名韵》《傅青主女科》《傅青主男科》几书传世。武侠迷更于文学作品中,见到一位武艺非凡的侠客傅山,实则以傅山之博学,真有一身功夫也未可知,只是绝不会如小说中一般飞檐走壁,否则何至于遭缧总之厄?傅山生于明代书香世家,三十岁时即以出色才能成为了山西文人的领袖,交游十分广阔,而这次祸端,也由此而来。
  满清入关,朝代更替了,傅山的声望却不曾改变,与之往来的人物仍旧众多,其中有一位意欲复国的明王朝后裔派来的使者——湖广黄州蓟州生员宋谦。宋在山西、河南一带组织反清,不慎被捕,几经审讯,供出了知情者,其中就有傅山。傅山因此入狱。与此同时,与傅山交往密切与敬仰其才德的友人纷纷开始为营救傅山而奔波。众人助力之下,案情渐缓,但判决结果仍难预料。傅山只得如信中所言,在狱中“唯颂经外写经”,一直到魏一鳘出面证其清白及其他好友多方斡旋,才得释放。其中,魏一鳘的出证颇为关键。傅魏二人的好友王余佑对此事有记述:
  值青主遭意外之祸,受刑下狱,昏惑中,夜梦“魏生”二字……官诘其有无证人。青主忽及公(魏一鳘),强指以为证……公不顾利害,极以青主之言为然。(《魏海翁传略》)
  明亡清立,傅山是前朝遗民,极重气节,曾作诗句“哭国书难着,依亲命苟逃”以发愤慨,并远离新朝仕途,出家为道,身着红衣道袍,自号“朱衣道人”(此举多被视作心系前朝)。这次案件,就是大名鼎鼎的“朱衣道人案”。“朱衣道人案”后,傅山自要向出力相救的友人表达谢意。可他当时已因战乱而家道中落,只能以“书法应酬”为生。一方面,他对“书法应酬”极不情愿,只是时局所致,迫不得已。另一方面,他的字画享誉文坛,世人极为追捧,因此他也常常为之,以换取钱粮与偿还人情。这也令其矛盾踌躇不已。这次脱险,诸友着实费力极多,无以为报的傅山也只得再赠书作,而且是上品佳作,以表心意。于是,在狱中“唯颂经外写经”的经文墨宝,恰巧成了好的回报。
  傅山在狱中“写经”乃是以小楷抄录《金刚经》。他的应酬之作中,小楷*少,一则书写小楷尤为费时费力,一则多数人求字换字只为傅山之大名,对内容字体浑不在意,他更习惯以行草一类作品应付。因此小楷抄经,对傅山而言,也是很难得的赠人之礼,并且《金刚经》字数又多,颇不寻常。作为营救傅山的关键证人,魏一鳘就得到了一份傅山的小楷《金刚经》,此作曾在傅致魏的另一通信札里提及:
  弟连日复受外辱,无法御之,正在苦恼中,复闻旧游仳离之信,益深悒悒。《金刚经》写就久矣,嘱裱未就,当留数日,当能取到手边复约也。
  此作原件目前尚未发现。而另有一件却正存于私人藏家之手:该件由蝇头小楷写就,严谨肃穆;落款为“乙未二月,书与慈明居士,不夜山。”该件末尾更有傅山题跋:
  慈明罹难,发心持诵,金刚般若,日凡五遍,山为写之,愿藉佛力,开我愚昧……山窃自知,三业实深,自己眼下,不敢妒人……但愿明人,作我导师……慈明慈明,狱中诵经,本为怖死,而求佛庇……一切狱中,无妄众生,统仗持诵,而为消灾。写经之人,静听佛恩。山记。
  如跋中所言,傅山此举既是为自己发愿,又是为“一切狱中无妄众生”祷告消灾,其诚aI明。况且他还将这些作品赠予魏一鳌、景仆居士等鼎力救助自己的好友,可见傅山自己也对作品很满意,从传世墨迹来看,也是上乘书法无疑。此件则书于出狱后不久,其境况目的与前上例类似,藏于台湾海华堂王先生处,落款作:
  乙未佛成道日书起,再日能终,是为第十二卷,与景仆居士发心持诵,不夜山。
  此件曾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两书笔体颇为相似,虽然款中“景仆居士”尚未可考,但几可认定,是案中营救傅山的友人。参考魏一鳘例,傅山同赠其一份小楷《金刚经》。(此外尚有山西书局也曾出版过一件。傅山书小楷《金刚经》十二部,目前可见传世三部如上所述。)傅山*擅小楷,手书《金刚经》时,心情状态自虔诚。作为书法大家,除了书法作品创作,傅山更有理论建树,如“书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率真毋安排。”一说,既讲书法,又似谈为人,而此小楷《金刚经》,于书于情于心,正得此三味。说到小楷,姜白石曾道:“古今真书(楷书)之神妙无出钟元常,其次王逸少。”钟元常就是钟繇,小楷鼻祖,王逸少则是“书圣”王羲之。钟、王二人的书法乃是《书品》所评的“上品之上”,影响极大,傅山的小楷自然也不可避免传承于前贤。虽然后世书家所学,未必限于一门一家,但其中必有主次,按《金刚经》中笔法看来,其古朴淳厚、自然端庄,可谓传自钟繇的笔法。与之一脉相承的还有明代书法家王宠、黄道周、祝枝山。傅山的拙中见巧,劲中显逸,当出自钟氏的“高古淳朴,超妙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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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海拾遗:宋代文人笔记与宋词赏析  引言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宋代的文化光芒尤为璀璨。彼时,文人士大夫阶层空前活跃,他们的思想、生活、艺术追求,不仅深刻影响了当时的社会风貌,更遗泽后世。本册精选的,并非佛经的抄本或对特定法帖的考证,而是两部极具代表性的宋代文人著作——《林间杂录》(宋·张伯玉撰)与《漱玉词笺注》(宋·李清照原词,清·王士禛笺注)。它们如两面清澈的镜子,映照出那个时代文人的精神世界与审美情趣。  ---   第一辑:《林间杂录》——市井烟火与士人情怀的交织  作者简介及时代背景:  张伯玉(约1085—1150年),号樗翁,是北宋末至南宋初期的著名文人。他一生仕途坎坷,却因此得以深入民间,广交士林,对宋代的社会百态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他的主要思想倾向于对程朱理学的温和继承与对民间生活哲学的吸收,风格质朴自然,与当时主流的刻板说教形成鲜明对比。  《林间杂录》的成书与内容结构:  《林间杂录》并非一部系统性的学术专著,而是一部汇集了作者数十年游历、感悟、与友人往来的随笔集。全书大致可分为三个部分:  一、 园林闲话与物候观察(约占全书四成):  张樗翁对园林艺术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记录了当时江南私家园林的设计精髓,强调“师法自然”而非刻意雕琢。例如,其中一篇《曲水流觞辨》详细记述了临安府某学士宅邸中,如何通过引水、叠石、植竹,营造出“虽在闹市而闻幽谷之声”的意境。更有大量关于花卉草木生长的细微观察,如对不同季节竹笋的口感差异的比较,对梅花“不与群芳争艳,独在寒中开者”的咏叹,体现了宋人对自然万物的细腻感知。这部分内容,为研究宋代园林史与博物学提供了珍贵的口述材料。  二、 市井百态与人生哲思(约占全书三成):  此部分是《林间杂录》最具烟火气的部分。张伯玉记录了他在茶肆酒楼听到的民间故事、商贾间的行话,以及对当时科举制度下读书人精神状态的侧写。其中一篇题为《市井谈玄》的篇章,记述了与一位老铁匠关于“器物之道与心性之修”的辩论,铁匠强调“火候”的恰当与否,与儒家所言“中庸之道”异曲同工,展现了宋代知识分子试图在世俗生活中寻找精神依托的努力。  三、 诗文酬唱与友情往来(约占全书三成):  记录了张伯玉与苏轼后学、陆游等文坛名士的往来信札片段及所作诗词。这些作品多以记事抒情为主,语言清新隽永,风格接近江西诗派的沉郁,但少了些许斧凿之痕。例如,其中一首《夜泊湖州》:“月浸芦花白,风吹橹声迟。不闻京洛事,但看水鸟归。”寥寥数语,道尽了宦海沉浮后的淡泊心境。  史料价值:  《林间杂录》的价值在于其对宋代中下层士大夫生活状态的真实记录,它填补了正史中对文人日常交往、审美趣味讨论的空白,是研究宋代社会史、文化史不可多得的“侧写”。  ---   第二辑:《漱玉词笺注》——易安体的高格与生命的悲歌  词人简介与时代背景:  李清照(1084—约1155年),号易安居士,是婉约派的集大成者,被誉为“千古第一才女”。她的生命轨迹与宋朝由盛转衰的历史进程紧密相连。北宋末年的富贵闲适与南渡后的颠沛流离,构成了她词作中“乐景写哀”的独特基调。  《漱玉词笺注》的篇章结构与选本意义:  本注本收录了清代著名词评家王士禛(号渔洋山人)对李清照现存词作的汇编与精深点评。王士禛在清代词坛地位卓著,其评点注重词的“神韵”与“骨力”,对李清照词作的艺术成就给予了极高评价。  一、 早期闺阁情趣与自然之美(以《如梦令》《醉花阴》为代表):  此部分词作多描写少女情怀、饮宴之乐及对自然景物的细微体察。笺注部分着重分析了李清照如何将口语化的表达(如“绿肥红瘦”)提升至高度凝练的艺术境界。王士禛评语中多次提及“清空”二字,强调其语言之圆融自然,毫无滞涩。  二、 丧夫之痛与家国之悲(以《声声慢》《永遇乐》为代表):  南渡后的词作风格骤变,沉郁顿挫成为主旋律。本选本重点收录了对“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细致考证。王士禛的笺注在此处转为对李清照用典的疏解,以及对她如何将个体生命体验与王朝兴衰融为一体的深入剖析,认为此等悲恸已超越闺阁之愁,具有了宏大的历史悲剧色彩。  三、 词风的创新与“易安体”的内涵:  本注本的价值核心在于王士禛对李清照词风的定性。他认为李清照彻底摆脱了传统“绮靡”之风,用女性的细腻笔触写出了阳刚的“骨气”。笺注详细对比了李清照与晏殊、柳永的用词差异,指出李清照的成就,在于她能将典雅的文学语言与真挚的生命体验完美结合,使得其词作达到了“境由心生,情由景发”的至高境界。  艺术价值:  《漱玉词笺注》不仅是对词作的整理,更是对宋代女性文学地位的再确认。它清晰展示了李清照如何以一己之力,将词这一“小道”,提升至足以与格律诗抗衡的文学高峰。  ---  结语  《林间杂录》的朴实与《漱玉词笺注》的典雅,构成了宋代文人精神世界的两极。前者关注日常生活的哲学渗透,后者则聚焦于个体生命对时代巨变的深刻回应。阅读此二者,犹如穿越千年,与宋人对坐,一同品味那份独属于“宋风雅韵”的精致与从容。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生动、丰富、极具人情味的宋代文化全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