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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世轻浮史,一本不正经
轻浮是玩世不恭的艺术,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
轻浮曾是贵族阶层的特权,用来遗忘无聊与死亡。
轻浮从来不是严重的罪过,而是日常生活中对抗严肃与单调的一抹调料。
内容简介
利用轻浮来排遣无聊或掩盖死亡对心灵的震动,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办法。历史上,教会谴责轻浮:虚空的引诱,会使人们忘却为拯救自己的灵魂而努力。而哲学家对轻浮的看法相对宽容。伏尔泰曾说,“为使我们在数不尽的苦难中有所慰藉,上帝令我们轻浮”!
轻浮首先是女性的身份标志。数千年中,她们被排除在所谓的“重大”事务之外,须臾不离梳妆镜,因此在男性主宰的社会中成了轻浮的化身;然而男性也有搔首弄姿的迷侬和荡弟!
作为悠闲的权贵阶层的特权,轻浮在18世纪的优雅聚会、调笑和智力游戏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并影响了艺术。此后,轻浮的活力并未因历次革命与战争而消退。在消费并浪费的个人主义民主社会,轻浮藏在时尚的浪潮中,藏在对确保生活质量的器物的操弄中。这些调剂日常的幸福泡沫,叫人如何丢得下?
作者简介
萨比娜·梅尔基奥尔-博内,法国史专家,曾出版了《镜像的历史》、《通奸的历史》、《婚姻的历史》等多部书籍。
赵一凡,《新发现》杂志编辑。
内页插图
目录
引子 / 1
轻浮之性:女子的千年恶名 / 9
照镜的女性 / 10
重审性别差异 / 14
女哲学家 / 18
消闲文学 / 20
18世纪审慎的女性主义 / 21
为妻者又何必博学非凡:遥不可及的学问 / 23
迷人的缺点 / 26
难逃轻浮二字 / 29
俱是虚空:从《传道书》到伏尔泰 / 33
速朽的烙印 / 35
天国可以等待 / 37
谨记尔身终须死 / 39
放荡多变的灵魂 / 42
18世纪,死亡成为平常事 / 44
宫廷生活:虚掷生命之道 / 51
于细枝末节做文章 / 52
更换衣装 / 56
杂饰商,贩卖时髦的人 / 59
宫廷娱乐 / 63
赌博与作弊 / 65
新派贵族 / 67
眼花缭乱 / 70
启蒙时代:心安理得的欢娱 / 75
轻浮的用途 / 77
遣兴消闲还是自我麻痹? / 80
轻浮的谈吐,或调笑 / 81
从调笑到嘲笑 / 84
爱情,没有明天 / 88
卡萨诺瓦:时刻重举 / 94
轻浮掌权: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 / 96
从舞步到冲锋:督政府与帝国 / 101
失常的社会 / 102
娱乐承办人 / 104
华灯照耀的蒂沃利乐园 / 106
餐馆与赌场 / 108
自由的心灵与肉体 / 110
特雷齐娅?塔利安,约瑟芬?波拿巴:时尚之缪斯 / 112
帝国宫廷,拘谨甚于轻浮 / 115
铁面孔拿破仑 / 117
来自严肃的复仇 / 121
民众轻浮否? / 123
根深蒂固的陈见 / 124
嗜好戏剧与扮演 / 126
马路游乐园 / 130
火热的狂欢节,历朝之减压阀 / 132
狂欢节的康康舞 / 135
星期六与星期天的舞会 / 138
新乐土:商业大厦 / 142
荡弟及无用崇拜 / 147
浪蝶的角色 / 148
狮子和女狮子 / 150
男性轻浮,一种美学,一种战斗 / 154
“不用担心”:从美好时期到疯狂年代 / 161
1900年世博会,一个巨大的橱窗 / 163社交场上的轻浮 / 164
调情:爱情的抽离 / 166
疯狂年代 / 171
探戈,爵士乐,查尔斯顿舞 / 175
尾声 / 183
器物的时代,轻浮的经济 / 184
幽默为王 / 186
绚丽多彩的万物虚空图 / 186
为蝉一辩 / 187
主要参考书目 / 189
精彩书摘
俱是虚空:从《传道书》到伏尔泰
为使我们在数不尽的苦难中有所慰藉,上帝令我们轻浮!
——伏尔泰,《哲学词典》(1764)
将女性与轻浮、善变、冲动任性捆绑,是在不确定的现实与死亡焦虑面前一种普遍隐忧的体现。世界神秘莫测,因偶然、表相、外部规定性(déterminations extérieures)、幻想难以捉摸的作用而运行、变化,而且人们明白,崇高的思想实际上丝毫不能改变人类的命运。帕斯卡在17世纪时讽刺说:“克列奥帕特拉之鼻,它若是生得短些,整个大地的面目就会改观。” 鼻子决定了埃及女王的诱惑力,后者又决定了世界的走向。三个世纪之后,小说家米兰?昆德拉也想到了克列奥帕特拉之鼻,他对《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1984)中女主人公特蕾莎的鼻子产生了类似的疑问:
她自问如果她的鼻子每天长一毫米会怎样。需要多久她的脸才会变得认不出来?如果她的脸不再像特蕾莎,那么她还是特蕾莎吗?我起于何处又终于何处?
几毫米的皮肉或骨头就足以动摇一个人的身份认知或打破世界平衡,然而,还有什么能比鼻子更平凡、更不足挂齿呢?“再没有比考察爱情有怎样的原因与后果更能揭示人们的虚空了,要知道整个世界因它们而变。”帕斯卡接着写道。“谁要想彻底了解人的虚空,只需对爱情的原因与后果做一番考察。原因说不清道不明。……而后果令人难以置信。”
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虚无缥缈,幽微难辨——在非理性的播弄下,在无聊的环伺中,人类飘忽不定的本性不幸就是如此轻浮。帕斯卡将这些思考集中在一沓题为“虚空”的草稿里,克列奥帕特拉之鼻是个隐喻,展现的是原因与后果在程度上的极致反差。理智并不可靠,它的影响强弱不定,难以衡量,有时竟完全失效;面对偶发状况、不期而至的巧合,理智反应不及,判断力也从来不起作用:
这就是我们的真实状态……我们漂泊于一片广阔的中间地带,永远不确定,永远在动荡,从一端被推向另一端。无论我们以为有何可以依附、坚信之物,它都会动摇并离开我们,我们紧追不舍,可它还是会逃出我们的掌握,从我们身边溜走,永无休止地遁逝……我们的理智总是被表相的变幻无常所辜负。
在尘世的疯狂之中,人本身就是一个虚空、浅薄的存在。现实茫不可知,人类跌入其假象的陷阱,而且还自己欺骗自己。
速朽的烙印
万事皆如梦幻泡影,到头不过一场虚空——帕斯卡的论证所赖以展开的这种想法,本身已有数千年历史。《传道书》(希伯来语Qohéleth,成篇于公元前3世纪末)就注意到生命匆匆、朝不保夕:Vanitas vanitatum ,凡事都是虚空,物也虚空,人也虚空。长寿与永生相比,只是即时消失的幻象而已;每一霎都几近虚无。上帝是唯一的固定点,永久存在,除此之外俱是变易、脆弱和虚空。拉丁语译作“虚空”的希伯来语单词hevel,原意为水汽、呵气、蒸气、烟雾,说实话就是几近于无的东西,但能模糊视野,营造错觉。
因为站在上帝的立场看,一切都是浮云;人活在速朽的阴影里,这是原罪之祸;受各种变化与时势的摆布,人生是一连串的欲望与失望;诸人骄矜自得,可他们的识见就像轻翳那样虚浮,又似倒影一般空幻。千百年来,种种虚空(Vanités)变出许多花样,为基督教与人文主义思想提供了不少题目,教训就是:我们确信的所有一切都靠不住。在蒙田看来,人性的本质就是无常。他在《随笔》中,每每同时使用“虚空”、“无谓”这两个词来评价人之所思所为,甚至连谦卑地承认无人能逆命运而行的“人类智慧”也不例外。内在混乱与外在混乱互为映像;数量极多的有关风的比喻,意味着人类的摇摆不定,他们就像风中旋转的风标:“我们插手一切,抓到的却只有风。”
蒙田虽然欣赏斯多葛派哲学家,但对人类过于倚仗自己的力量而表现出的自以为是持批判态度:面对感觉的不稳定性,理智与意志只有失败一途;人会思考,但不得要领,他们的一生无法一以贯之。不济之余,作为弥补,轻浮为他们带来一帖可靠的良药,因为人类离不开这些能使他们远离痛苦的消遣。不变的真实既不可求,蒙田于是唱起了逃避的赞歌:
换脑筋总能令人放松、释怀,得到消遣。抑制不住愁绪,那我就躲开它;我逃进岔路,我兜圈子……我躲进一大堆旁的闲事和念头中去,叫它失去我的踪迹,找不到我。造化便如此因着无恒的力量而运转……(《随笔》,第三卷,第四章)
较真令人气短,分心反使生命斓斑;当然,分心绝无彰显理智与真实之理,它就是个障眼法,但其移光换影之术却能激发起人们对潜踪匿影之物的憧憬。《传道书》本身就提供了一个例子:“人在日光之下,莫强如吃喝行乐。”诚然,一切都不值得投入,因为一切都不长久;然而,面对无意义与死亡焦虑,又怎能舍却这些乐趣,即便它们是如此微渺与短暂?公元5世纪初,圣奥古斯丁也没能经住诱惑:
所以,放弃尘世的希望,全身心地去追寻上帝与幸福生活,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可是再等一等!这个世界的好处同样怡人,论甘道甜却也不少。(《忏悔录》,第六卷,第十一章)
日光下莫强如吃吃喝喝——蒙田牢记《传道书》大彻大悟的教诲。身处不确定的世界,面对必然降临的大限,他揖迎所有虚浮空洞的乐趣,因为那些也出自上帝之手:
我们还看到好些类似的格言,教导我们在敏捷与坚强的理智难以为继时,不妨借取俗众的轻浮形骸,只要它们能带来满足及慰藉。无法治愈伤口,这些人就满足于麻醉伤口……(《随笔》,第二卷,第十二章)
可以说轻浮有了正当性。在苦难的迷宫中,轻浮能够阻止人生僵化成斯多葛主义的坚忍,它能使思维重新流动,它能减轻痛楚、抚慰忧伤——哪怕快乐仅只是假象或幻想;没了热情、激荡与欲望,灵魂将陷于板滞。如风似飚,轻浮是使人稍稍透气的拔风井,是重振生机的清流。
基督教苦修文化教导人们鄙视红尘,自负的斯多葛主义过于信赖意志或理智,而作为对这两者的平衡,通俗娱乐从此在道德和哲学论战中获得了一席之地。既然一切都倏忽即逝,仅有相对的意义,既然千年与一日没有分别,世界总也理不出头绪,那么智者就应放弃对本质的凝想,从形而上的玄思中抽身。蒙田解释说,苏格拉底不会拒斥和儿童一块投榛子 或是骑木马,西庇阿会在海边捡拾贝壳,或是和拉埃柳斯 玩一场“呆瓜指路” 。对于他自己,蒙田则许以享受幻觉的权利,他“利用虚空与无知,只要后者能(为他)带来愉悦”。学问尽是虚空,哲学家各执一词,人类缺乏自知。然而,只有意识到自身的浮浅与无恒,人类才能略略改去轻浮,赢来些许智慧。因为世界的多样性令他们的目光游走不止;无常的天性造就他们一切听由命运裁决。而这命运教会他们把握机会,那可能是一场好运,一股转蓬风,一次契机,或借用扬克列维奇 的妙语,一条“使偶然结果”之道(《说不清道不明与几近于无》,1957)。
启蒙时代:心安理得的欢娱
我爱奢侈,我爱享受,
所有愉悦,所有艺术,
我爱华服雅室,我爱文章锦绣。
——伏尔泰,《俗世之人》(1736)
“陪我玩、陪我乐吧,可别对我说教。”维旺德农 小说《没有明天》中女主人公的埋怨可以说是18世纪贵族阶层流连享乐的一个写照。路易十四死后,社会准则多有沦丧,动荡席卷了各个阶层,金融也因劳体系 而崩盘。伟大时代的那些价值所由建基的理想被打入冷宫;黎庶之乐不再系于君主或国家的荣威,个人之福也不必再与大众之福划等号。褪去繁文缛节,丢开教条主义与空洞、轻率的套话,抓住时运赐予的机会,增强存在感,这才是新的处世之道。与其过度思考人生,不如好好生活。
逐渐被剥夺了政治与经济方面的角色,一些上流贵族忘形地游戏一切。他们玩思想,玩文字,玩情感。他们以不恭和放荡应对不安。以自然道德之名,轻浮成为一种生活艺术,一种忘却挫折的方法。这种方法极合“天生活泼、浅薄、善良”的法国人的脾性。贝桑瓦尔 多次提到这种骨子里的快乐:“在摄政时期与路易十五亲政的部分年代,法国人只想着寻欢作乐,他们只为欢悦而生。”(《贝桑瓦尔回忆录》卷一)战争结束了,物质条件也从1720年起得到普遍改善,于是所有人尽情放纵。达官显贵们举办奢华的聚会,肆无忌惮地炫耀财富。路易?塞巴斯蒂安?梅西埃在其《巴黎风景》中注意到,整个社会都对“淫巧无用的奢侈品”趋之若鹜,再也离不开这些“并非必需的欲求,而且它们比生理欲求还要迫切”(第十九章)。他甚至发明了一个新词frivoliste ,以引出服饰界的一门“生意经”:利用精心装扮的人偶模特,在欧洲甚至美洲传播最当季的服饰流行信息。
轻浮的用途
于是,围绕轻浮出现了一场新的论战。上世纪被视作罪大恶极的轻浮,如今有了积极的捍卫者:哲学家认为这是一种合理的态度。人,面对尘世的无常,无法把握事物的本质。同时,他必须适应群居生活,采取有助于其融入社会的姿态。而轻浮的性情恰可打开寻求幸福之门,并适于分享。作为存在感的入口,轻浮的基础是时间向着若干幸福时刻的碎片化。
当时,用frivolité一词来指“轻浮”这一概念还是较新的用法。因为比起修饰言谈举止已久的形容词frivole(轻浮),名词frivolité直到17世纪才刚刚出现。法兰西学院终身秘书、语法学家雷尼耶?代?马雷 在他的一段论说中使用了这个词,他解释说这个词之所以不通行,是因为受到了道德与理智的审判:“断无通过游戏与嬉笑——灵魂轻浮之两大长随,而达致幸福之理。”《法兰西学院法语词典》(1694年版)建议弃用这“全无实质”的词语。五十年后,这个词的意涵完全不一样了。人们认可浮泛的谈吐能够取悦友侪,并承认,会交际、善应酬,做事全凭兴趣,玩世不恭的俗世之人,比学究或深思熟虑之人更有趣。在《发现轻浮岛》的作者辜瓦耶教士 笔下,“当轻浮岛人给予您他们的友谊,他们对您的德行并无要求,但会在意您的装扮”(《道德杂章》,1754)。轻浮就是几乎没有一点伦理与道德的羁绊。对思想敬而远之,对琐事细节斤斤计较:比起大刀阔斧的伟大时代,“我们这个时代专注于细微;一根头发我们要劈四爿”。
支持还是反对?在围绕轻浮开展的辩论中,狄德罗与达兰贝尔的《百科全书》加入了控方的阵营。《百科全书》首先在物之轻浮无聊与人之轻浮无聊间进行区分。对于物之轻浮无聊,可说的不多,唯要指出的是,这些物品基本都是无用的道具,既不是个体幸福之所在,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提高。人之轻浮无聊则来自判断力的缺失,或者看不到事物的真正价值,或者相反,赋予事物虚幻的魅力。贪恋尘世之乐的俗人,既无品也无德,集这些缺点于一身:
为了从每日的无聊中解脱出来,他们投入各种消遣……他们挖空心思装扮自己,对新奇玩意趋之若鹜,思维在这些物件之间飞来舞去,无暇静思……处在……情妇、衣物……包围中,心灵依旧空虚。
词条的作者认为,轻浮无聊之人最终会等同于轻浮无聊之物;轻浮是品味败坏的信号,对此,唯一的补救办法是重新学习公民的责任。达兰贝尔称,轻浮“腐蚀了绝大部分法国贵族”(《致普鲁士国王的信》)。《百科全书》捍卫的是一种建立在社会功用之上的世俗道德,谴责的是社交生活中一小部分人的自私。
不过,也不乏为轻浮辩护的声音,而且来头不小。人性柔弱,更有反复无常之恨。其追寻的幸福,17世纪的人们相信它存在于安息的理想,以及理智与德行的结合之中。然而这份安息,也即灵魂的安宁,变成了无聊或厌腻;无聊化为一种社会现象,横亘在凡人和幸福之间。幸福只能是断续的。诚然,轻浮引发的浮浅印象不过轻拂灵魂,但足以将它唤醒:轻浮是对生活、对自然的爱。孟德斯鸠承认,“不断形成新的欲望,并随之满足它们”是填补内心空虚的一道良方(《论品味》,1757):“时间长了,没有不令人厌烦的……我们的灵魂厌倦了感觉;但没有感觉,它就会坠入无尽的颓丧。”所以才必须要靠意外:“外物的变化,将我们推入不同的心境”,而灵魂需要这种刺激,否则便会萎靡不振。艺术方面,洛可可风格的花式图案即致力于制造变化与惊异,以卷曲盘绕的线条打破单调与对称。儒贝 后来敏锐地指出,“揭晓最重要的真相”的是想象力,而非理性(《思想选辑》,1838年版)。圣皮埃尔院长 认为,“新鲜与多样(是)愉悦的主要源泉”(《一个善良人的梦》,1775)。在两个极端之间,在导致怅惘的空虚与过激的情感或是无度的享乐之间,人们可以有适度的变化与欢娱;所以才有不专多变,作为一种退求其次的办法。特吕布雷教士 称不专一的人是幸福的:“不专一的人采物之华,取物之菁。对他而言,外物永不褪色,也永不留痕。不专一的人口味常变,幸福如一。”(《论若干文学与道德问题》,1735)
轻浮掌权: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
18世纪始于1715年摄政时期的放荡,终于轻浮王室的统治。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是一名美丽的年轻女子,脆弱而又大意,心里装的主要是玩乐,她的兴致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母后,兄王,还有朋友们,不断对她的可爱做派表示担忧:她渴望取悦于人,做好人,但在实行中缺乏考虑,有欠谨慎。玛丽亚?特雷西亚皇后 就她的“放荡倾向”、“冲动与随便”提出告诫。而涉及奥地利的政治利益和她的草率,约瑟夫二世的斥责更是不假颜色:
您,可爱的年轻人,您成天只想着轻浮无聊的事,只想着怎么打扮怎么作乐,阅读与聆听正道的时间一个月也不曾有一刻钟……您只凭一时印象来行动……
未能幸福的玛丽-安托瓦内特是轻浮的。她有的是冲劲和佳愿,可是缺少恒心,而且经验似乎也没能教会她多少东西。这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事,然而她是王后!一位十九岁的王后。她十四岁离开故国,而在维也纳,国事缠身的母亲对她基本上也疏于教导。她的性格亲切开朗,热情活泼,所有人都称许她心地善良、高贵端庄——这两种品格在她生命尽头的悲剧时刻绽放出耀眼光彩。长期被不如意的丈夫所冷淡,她急切地寻找友情的慰藉,却往往择人不善;在她身边,尤其在波利尼亚克 沙龙里,就有些爱嚼舌根的人轻佻地谈论她,还有些阴谋家对她施加不良影响。路易十六之弟阿图瓦伯爵是她这个小圈子的一员。见异思迁,放荡不羁,他出了名的风流荒唐。他把玛丽-安托瓦内特带入“金色青年”的娱乐世界,带她去萨布隆原看赛马,坐滑橇兜风,去歌剧院,去赌博,在一场又一场的欢会中厮混。在这个她看来“阴郁荒凉”的凡尔赛,玛丽-安托瓦内特最受不了的就是无聊。她喜欢流光溢彩的生活,喜欢打扮,喜欢首饰;她在特里亚农的园子里频繁组织娱乐活动,并且一有可能,就努力摆脱礼制的约束,微服假面出行。她的任性之举令财政开支甚巨,以致后来人称她为“赤字夫人”。这些开支尤其包括她为满足朋友或朋友的朋友而颁下的慷慨赏赐,以及为他们从国王处争取到的年金和其他好处:她对这些玩乐所需之人百依百顺。对于兄王的严辞厉色和认为她“深陷一贯的轻率与放荡”的母后的责备,她以好言玲珑应对。她不是个谨慎的人,很容易上当受骗;她夜出宫闱,引来流言蜚语,但公众舆论暂时仍慑服于她国母的魅力。
每周三台晚会两场舞会,周二周四两场大宴,有时前往巴黎看歌剧,外加“选择服装与每日排练是如此费时,结果整个星期都搭了进去”的假面舞会,这便是国王夫妇通常的活动安排。在每个活动场合,他们都会更换不同的衣装。整个宫廷亦步亦趋。穿着在凡尔赛如此重要,以至于为王后提供服装与帽饰的罗丝?贝尔丹被戏封为“服饰大臣”。在其位于圣奥诺雷街名为“莫卧儿帝国”的店铺中,来自法兰西名门望族的丽人佳媛川流不息。罗丝?贝尔丹每周觐见玛丽-安托瓦内特两次,她知道怎样打动这位王家顾客,让她买了再买。仗着这顶保护伞,仗着自己有点分量,傲慢的女商人向宫廷贵妇推销别出心裁的“布幞”。冠在女士前额高高梳起的头发之上,这一道具以纱罗制成,且以各式各样的物件为装饰,所达到的高度“令女士再也找不到足够高的车厢容身,经常可以看到她们歪着头,或是把头支在车门上”。舞会上,这些贵妇必须欠身才能从吊灯下通过。看到女儿如此打扮的肖像,玛丽亚?特雷西亚皇后不禁潸然泪下!自然,整个宫廷继续模仿王后的服饰,趋之若鹜。
王后在迷人的小农庄里扮演牧羊女,为了满足服饰需求而挥霍巨资,但这些比起她在飘荡着丑闻气息的私生活中所冒的风险来,都不算回事。秉性仁慈,她在分赐恩惠之际,懵懂于撕裂宫廷的勾心斗角与深怨大恨。同样,她也从未想过法兰西人民渴望的是什么。她过着如梦如幻的生活,全不想对她的恶毒抨击满天飞,还有激进一党对她展开白热的攻击。她的轻浮毒害了公共生活。亲信近臣的阴谋诡计,糟而又糟的“项链案” ,她的政见,迟来的醒悟,这一切都侵蚀着王位松动的基座。而她就坐在这一王座上,陪着一位私德无瑕但无力扭转历史大势的君王。
国王没有放弃打猎,他需要通过这种贵族阶层的消遣稍事喘息。然而时局艰难,打猎甚不合宜。汇总其狩猎史可发现,从1775年到1789年,他一共打了一百零四趟野猪,一百三十四趟鹿,二百六十六次麅子,打猎天数共计一千零六十二日。达官显贵伴他出猎,并群起摹仿。1789年6月26日,亚瑟?杨格严厉地批评这些活动:“实未见颟顸愚蠢堪匹宫中者。”路易十六的日记是一部如獒驱奴的日记,泰纳讥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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